也難怪太子眉頭皺得緊。
這兩年北方幹旱大災,大梁稅賦去年減了兩成,今年收上來的稅賦就更少了,不足七成。朝廷要養四十萬軍隊,要養滿朝文武官員,要供養皇室宗親,還要擠出銀子來修河道赈濟百姓,什麽都要銀子。國庫早就空得能跑馬了。
左将軍張口就要兩百萬兩軍費,朝廷根本拿不出來。
太康帝看太子一眼:“左大将軍這份奏折,王丞相看過了嗎?”
太子點頭:“兒臣今日看的奏折,都是王丞相挑出來的,王丞相定然看過了。”
能到太子眼前的奏折,是經過篩選的。王丞相既然沒壓下這份奏折,可見是支持左大将軍。
“四十萬軍隊裏,邊軍占了四分之一。每年用來養邊軍的軍費,高達四百萬兩。”太子憤怒低語:“京城駐軍,也不過如此。朝廷對邊軍可謂優厚至極。”
“現在朝廷因北方旱災鬧得焦頭爛額,戶部上下都在忙着籌措糧食赈濟。左大将軍這時候張口索要軍費,實在過分。”
“說句難聽的,便是朝廷擠出軍費來,到最後,這些銀子有多少用在士兵身上,有多少進了左大将軍的私賬……”
“不得胡言亂語!”太康帝費力地瞪了太子一眼:“左大将軍爲國爲朝,赤膽忠心,在邊關一守就是十五年。邊境安甯,都是左大将軍的功勞。”
至于喝兵血這等事,哪個軍隊裏沒有?區别隻在于,有的武将平庸無能,除了喝兵血一無是處。左大将軍卻能帶出一支精銳的邊軍,守住邊關,将柔然鞑靼等外族擋在關外。
太康帝對左大将軍的優容,也正因此而來。
年輕氣盛的太子,卻咽不下這口悶氣:“功勞是有,不過,也不能這般驕狂。這軍費不能給。”
太康帝卻道:“給!立刻批複奏折,照着左大将軍說的數字撥軍費。”
太子一驚,霍然看向太康帝:“父皇!這麽一來,戶部今年的軍費就大大超支了。這麽大的缺口,要怎麽填補?”
太康帝說了這麽多話,臉上已有了倦色,聲音也低了下來:“各地駐軍的軍費,都減三成。還有赈濟災民一事,也緩一緩。”
太子:“……”
太子難以置信地看着太康帝,聲音微微發顫:“父皇真的想清楚了嗎?駐軍軍費減了三成,隻怕駐軍将士們心中憤憤不滿。北方災情嚴重,如果不及時赈濟緩和民憤,就會惹出大亂子了。”
太康帝吃力地吐出幾個字:“總得先保證國土安甯。”
太子啞然無語。
太康帝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外憂内患,先攘外再安内。駐軍少些軍費,頂多就是發發牢騷怨氣大些,翻不出大浪。北方旱災嚴重,已經餓死了許多人。赈濟不力,也就是再多餓死一些百姓。
邊軍的軍費,是萬萬不能省的。
太康帝閉上雙目,疲憊地吩咐:“你照着朕的意思批閱,明日将奏折給王丞相。”
太子深深呼出一口氣:“是,兒臣這就去批閱奏折。”
隔日,太子将批複過的奏折給了王丞相。
王丞相早有預料,接了奏折看過後,拱手道:“既然皇上和太子殿下首肯,臣這就讓人請紀尚書和安國公來。”
紀尚書是戶部尚書,安國公是兵部尚書。這麽一筆巨額軍費要調撥,自要通過戶部和兵部。
片刻後,紀尚書和安國公匆匆而來。
王丞相将奏折給兩位尚書。紀尚書看完後,眉頭緊皺:“敢問殿下,奏折上的批複,是殿下的主意,還是皇上的意思?”
太子沉聲道:“父皇昨日說過,将駐軍的軍費減少三成。赈濟北方受災郡縣的事,也可緩一緩,要先擠出這筆軍費來。”
說到底,這大梁是姜氏天下。國庫裏的銀子,太康帝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紀尚書面無表情地應下。
安國公也沒什麽可說的,隻道:“軍費先撥到兵部。”
這也是合乎規矩流程的。不過,銀子進了兵部衙門,少不得要被扒一層皮。再經左大将軍之手,再到士兵們頭上,就不知還剩多少了。
太子因爲此事,心情不佳,接下來幾日都沉着臉。
鄭宸私下裏進言:“這個左大将軍,執掌邊軍十餘年,眼裏隻有王丞相,哪裏還有皇上和殿下。”
這話正說中了太子心裏的不滿。
如果不是有王丞相撐腰,左大将軍哪敢這般索要軍費!事實上,這兩百萬兩的軍費,怕是還沒送去邊軍,就要截留出一部分悄悄送去丞相府了。
朝廷這等延續了數十年的陋習,連太康帝也沒法子。
太子氣悶地哼了一聲:“暫且忍一忍。等日後……哼!”
等日後,天子駕崩他這個太子登基爲新帝掌控朝政了,便除掉左大将軍這等桀骜不遜喝兵血的蛀蟲。
鄭宸對太子的心思了然于心,低聲道:“眼下皇上病重,殿下沒有正式掌權,就忍一忍吧!王丞相雖然私心重些,眼光總是有的。左大将軍也是有些能耐的。”
太子又是一聲冷哼。
有能耐就能這般跋扈嚣張嗎?
有本事就要在朝廷艱難度日的時候索要軍費嗎?
這和趁火打劫有什麽兩樣!
鄭宸看着太子愠怒的臉孔,繼續低聲道:“軍中有諸多武将,左大将軍雖然厲害,邊軍也不是非他不可。”
太子心裏一動,看向鄭宸:“你以爲誰能替代左大将軍?”
鄭宸想了想說道:“殿下既然問,我就鬥膽說一回。”
“朝中幾位大将軍,範大将軍執掌神武營,劉大将軍執掌禦林軍,還有宋将軍等人,都是能征善戰之輩。”
“如果殿下将他們換一換,官職品級不變,就不會惹來太多非議或阻力。二來也能防止武将們派系林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