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姜韶華正在田莊庫房裏,看着聞主簿将馬車上搬運下來的糧種一一登錄在冊。
聽聞此事,姜韶華哂然一笑,随口吩咐:“繼續盯着,有什麽動靜來回禀。”
秦虎低聲應退。
陳瑾瑜耳尖聽到了,忍不住湊過來小聲道:“這位盧郡守,好像不太安分。”
姜韶華譏諷地扯了扯嘴角:“從範陽郡到南陽郡,足有數百裏路。來回一趟要大半個月。他特意跑來一趟,自然是有求而來。”
所以,才會緊緊巴住盧玹不放。
事情牽扯到郡主的親生父親,陳瑾瑜不便多說,隻低聲道:“盧郡守當年獲罪被去官,朝廷對罪臣頗爲嚴苛,不會再錄用。盧郡守的兒子也不能再考科舉。他來王府,怕是想求差事。如果盧郡馬爲他張口求情,這個人郡主用是不用?”
姜韶華淡淡道:“到時候再說。”
陳瑾瑜也就閉了嘴。
做了半年多的郡主舍人,陳瑾瑜已經漸漸摸索到了郡主的性情脾氣。譬如此時,郡主心裏定然有了主意,隻是不願多說罷了。
崔渡像隻勤勞的蜜蜂一般,将庫房裏的糧種一袋一袋地打開細瞧,不時驚喜地歡呼一聲。
姜韶華笑着上前,探頭一看:“這是什麽?”
崔渡臉上洋溢着喜悅,将掌心裏的一把種子給郡主看:“郡主看,這是胡椒種子。”
胡椒是一種極爲昂貴的香料,在大梁有一兩胡椒一兩金的說法。姜韶華對胡椒自不陌生,興緻勃勃地仔細端詳:“這就是胡椒種子麽?這個能種出來嗎?”
崔渡挑眉一笑:“胡椒種植的環境要求确實高,先在暖棚裏試一試。”
姜韶華點點頭:“如果能試種成功,便可試着推廣。說不定,百姓靠着胡椒能過上好日子。”
郡主真是時時刻刻都将百姓記挂在心上。
這就是身居高位者的責任擔當和對百姓的憐惜珍愛吧!有這樣的郡主,是南陽郡的福分。能追随郡主,也是他此生的福氣。
崔渡心裏蓦然湧過熱流,低聲道:“我盡力一試。”
姜韶華沖崔渡嫣然一笑:“接下來,确實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崔渡不假思索地接過話茬:“郡主待我恩厚,我爲郡主效勞出力是應該的。”
表忠心的肉麻話,當衆說了有拍馬屁之嫌。崔渡默默咽了回去。
姜韶華明亮的眸光掃過他的臉孔,微微一笑。
糧種入庫,足足花了半日功夫。
從第二日開始,崔渡就忙起了選種育苗。姜韶華貴爲郡主,半點不拿架子,随着崔渡一同忙活,不時出言請教。
崔渡半點不藏私,耐心細緻地傳授選種秘訣:“顔色發暗胚部硬實的,大多是陳種,出苗率低。要選新的玉米種子,顔色鮮亮,沒有蟲孔。以後發芽率發芽勢高。”
“對對對,就是這麽選,郡主悟性真高,一聽就懂。”
“選紅薯種子,挑個頭适中的,皮薄的,長條行的比圓形的好。”
說起來,選糧種其實沒多高的技術難度,主要是細心耐心。真正有難度的,是選種後的育苗。
玉米還算簡單,直接播種到暖棚裏,等着出苗便可。紅薯苗就費事多了,先将紅薯切成三四塊,放置在保暖性好的暖棚裏出芽。等出了三四片苗的時候,然後再一顆顆進行移栽。對土壤溫度濕度都有一定要求,還要及時施肥除草,仔細伺弄。
崔渡做事仔細,将每一個步驟都紀錄在紙上。因爲他寫的字沒人能看懂,旁邊還都配了圖。
看圖就一目了然了。就連對種地一竅不通的陳舍人馬舍人,也都看懂了紅薯的育苗栽種方法。像林樁頭這樣常年耕種的,一點就通,領着田莊裏的百姓忙碌了數日。
新建的暖棚通通派上了用場。
姜韶華在田莊裏住下,每日都去暖棚裏待着,親眼看着幼嫩的紅薯苗出土,慢悠悠地長出葉片。看着玉米被種下,一點點掙紮出土。
那種感覺,十分新奇美妙。就像等待一個新生的孩子一般,充滿了熱切的希望,等待的感覺也十分美好。
陳長史馮長史也是一樣喜悅。可惜,王府事務繁忙,他們兩人在田莊隻待了幾天,就回王府去當差拉磨。聞主簿楊審理也是一樣。
姜韶華待了大半個月,還是沒有動身回府的意思,整日去暖棚裏轉悠,看崔渡忙活。
“還要多久才能移栽?”姜韶華輕輕伸手撫摸幼嫩的新苗,愛惜得如同撫摸剛出世的嬰兒。
崔渡笑道:“不急,培育出來的新苗,也得再篩選一輪。苗種越好,産量才越高。”
“今年是試種的第一年,種出來的糧食都做糧種。如果一切順利,明年就能在全郡推廣了。”
姜韶華嗯一聲,指尖依舊輕輕摩挲着嫩芽。
崔渡看了一眼又一眼,忽然覺得脊梁處有些癢癢的。真想變成那棵嫩芽……
“你在想什麽?”姜韶華半晌沒聽到聲音,有些詫異地擡頭看過來。
崔渡臉孔有些紅,咳嗽一聲:“沒什麽,我在計算每畝地需要用的肥料。得算出一個總數來,讓林莊頭早些預備。”
姜韶華沒有多想,随口笑道:“要什麽隻管張口。對了,暖棚還要再建嗎?”
一提建暖棚,崔渡又來了精神:“暖棚自然是越多越好。不過,建暖棚費用高昂,後期管理起來,也耗費人手。”
姜韶華笑道:“這怕什麽。本郡主别的沒有,銀子總是不愁的。要用人,再去親衛家眷裏挑一些就是了。”
簡而言之一句話,要銀子有銀子,要人有人。
這樣的生活,在以前簡直不敢想。
崔渡心花怒放:“多謝郡主。我今晚就寫個計劃書,明日給郡主。”
姜韶華看着崔渡興奮的放光的臉龐,輕笑不已。
南陽王府每年用來養親衛營的銀子,是個龐大的驚人的數字。相較之下,崔渡用的這點銀子和人手,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