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管事畢恭畢敬地答道:“這位貴客姓鄭,是安國公府的小公爺。”
陳卓心裏一驚,反射性地看向郡主。
片刻前笑顔如花的郡主,神色肉眼可見地凝了一凝。
在郡主身側的崔渡,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郡主雖然年少,卻無比冷靜沉穩。他從未見過郡主在人前失态。
這位鄭小公爺,在郡主心中,顯然是不一樣的。
衆人都看着郡主,都在等着郡主發話。郡主沉默了片刻,張口時神色已恢複淡然:“貴客遠道而來,本郡主這就去見上一見。”
“陳長史馮長史随本郡主一同去。陳舍人馬舍人也去。”頓了頓,又轉頭看向崔渡:“崔渡,你也去。”
四目對視的刹那,崔渡福至心靈,忽然明白了什麽,用力點點頭。
下馬後,崔渡特意上前,站在離郡主最近的位置。
平日這都是陳舍人的位置。
陳瑾瑜略有些不滿,瞥了崔渡一眼。不過,郡主沒發話,她也不便當衆和崔渡口角,便忍了崔渡這一回。
崔渡沒有留意陳舍人的面色。事實上,此刻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郡主身上。
從正門到正堂,要繞過照壁,再走十數步。這短短一段路,姜韶華步伐平穩,一如往常。唯有離得最近的崔渡,能窺見姜韶華抿緊的嘴角。
他心中蓦然生出沖動,想和她并肩面對即将來臨的狂風驟雨,想握住她的手,給她最堅定的支持。
可惜,現在的他根本沒這個資格。
繞過照壁時,正堂内的聲音已傳了出來。
不知鄭小公爺說了什麽,盧郡馬朗聲笑了起來:“小公爺盛贊,我如何敢當。”
然後,一個清亮悅耳的少年聲音響起:“盧郡馬太過自謙了。盧郡馬的才名,便是我遠在京城,也有所耳聞……”
果然是鄭子羨的聲音。
姜韶華心裏倏忽一沉,旋即,面上露出淡淡淺笑,邁步進了正堂。
正和盧郡馬說笑的華服俊美少年,目光掃了過來,和姜韶華遙遙對視。
這一刻,所有聲音都梗在了喉嚨。
韶華表妹,我們終于重逢了。
鄭子羨,你到底還是來了。
一旁的陳瑾瑜已經看直了眼。這位傳聞中的安國公府小公爺,竟生得這般英俊。如灼灼明珠,光芒閃耀。氣度出衆極了。
馬耀宗也算少見的英俊少年了,站在鄭小公爺面前,頓時黯淡無光。
論相貌,崔渡倒是勉強能比一比。不過,崔渡出身尋常,随和近人,就如鄰家少年。而鄭小公爺,卻有着豪門大族子弟特有的風姿和上位者才有的氣度。
簡而言之,鄭小公爺的氣質和郡主頗爲相似。
……
刹那對視間,心底湧起的波濤洶湧,也隻有彼此才知道。
姜韶華先一步回過神來,聲音還算平靜:“你就是鄭子羨?”
鄭宸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令自己停止顫抖。他深深呼一口氣,強自定下心神,起身走上前,拱手行禮:“是,鄭氏子羨見過南陽郡主。”
“小公爺請起。”姜韶華淡然有禮:“不知小公爺遠道不告而來,是爲了何事?”
一個遠道不告而來,已經透出了郡主的态度。
鄭宸早有心理準備,火炭一般的心被當頭涼水一澆,并未熄滅,從容不迫地應道:“我确實來得有些冒昧無禮了。”
“臨來之前,本該先送信來。我怕郡主不願見我特意避開,所以鬥膽省了這封信。”
大膽!竟敢譏諷郡主膽小怯懦!
陳瑾瑜心中惱怒,柳眉一豎,正要張口。就見自家祖父飛快地使了個眼色過來。
陳瑾瑜隻得閉嘴。
姜韶華并未動氣。她很清楚鄭宸的脾氣,既然來了,就别想輕易将他打發走。
也罷,前塵舊事,總該做個了結。
“鄭小公爺說笑了。”姜韶華淡淡道:“本郡主是南陽郡主。不管誰來,本郡主都在南陽王府恭候,豈會畏怯避讓。”
“鄭小公爺請先入座。有話慢慢說。”
姜韶華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鄭宸微微一笑:“郡主先請。”
姜韶華也不客氣,略一點頭,先去上首坐了。
盧郡馬有些尴尬,低聲解釋:“郡主在田莊巡查未歸,小公爺忽然前來,總得有人招呼,我便來了。隻閑話了幾句,并未多言,請郡主不要見怪。”
姜韶華扯了扯嘴角:“以後再有這等事,讓王府屬官出面便可,不必勞煩父親了。”
盧郡馬讪讪應了一聲。
這“父慈女孝”的一幕,看在鄭宸眼底。
鄭宸目中閃過驚愕,忽然發現,自己其實還不夠了解姜韶華。前世姜韶華隻身去京城,出嫁的時候盧郡馬才露面。衆人對謙和低調的盧郡馬印象都不錯。
今日看來,這對父女間的關系并不和睦。
陳長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小公爺請上座。”
鄭宸回神,笑着應聲,優雅入座。
陳長史馮長史在郡主下首坐了。這等場合,官職低微的陳舍人馬舍人就沒資格入座了,各自站在郡主身後。
崔渡根本就不懂這些官場慣例禮數,見陳瑾瑜馬耀宗站在郡主身後,便也站了過去。
嗯,還是最近的位置。
從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見鄭小公爺的面容。
便是用最挑剔刻薄的标準來看,鄭小公爺也是世間難尋的英俊少年,氣度出衆,光華四盛。
崔渡在悄悄打量鄭小公爺,鄭小公爺卻連眼角餘光都沒給崔渡一個。
鄭小公爺的眼裏,隻有南陽郡主姜韶華。
“從太後娘娘來論,我可以稱呼郡主韶華表妹。”鄭宸凝視着年少的韶華表妹,聲音很是溫柔。
姜韶華神色淡淡:“一個稱呼而已,小公爺随意便可。”
陳卓咳嗽一聲,笑着詢問:“小公爺特意來南陽王府,想來是有要事。請小公爺直言。”
鄭宸眸光一閃,含笑道:“我此次來,是奉太後娘娘之命,來接南陽郡主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