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縣有鐵礦銀礦,葉縣盛産絲綢,比陽縣卻有讓北方諸郡都眼紅羨慕不已的馬場。
大梁朝一直都缺戰馬。大梁軍隊總人數多達六十萬,其中,駐紮京城的二十萬軍隊,盔甲兵器俱齊,步兵占了十五萬,隻有五萬是有戰馬的騎兵。
事實上,就是五萬騎兵,也多是一人一馬。一人雙馬的精銳少之又少。
大梁想多養些騎兵,奈何戰馬緊缺,價格高昂。一匹馬一年吃草料豆料,耗費着實不少。可以說,養一個騎兵的銀子,夠養十個普通士兵了。
連京城都是如此,各地駐軍就更不必說了。譬如南陽軍,整個軍營裏也就五百匹馬。
所以說,郡主的親衛營裏人人有戰馬,身邊的親兵更是一人雙馬,實在令人眼熱羨慕。
這些優良的戰馬,都是比陽縣的馬場養出來的。
“郡主,前面就是比陽縣。”
陳瑾瑜探頭看一眼,聲音裏有壓抑不住的喜悅和激動:“城門外有好多人等着迎接郡主呢!”
連着趕了兩天路,人困馬乏,進了比陽縣就能好生安頓歇着了。
姜韶華近來活潑了不少,一并探頭往外瞧:“比陽縣的官道比别處寬得多,城門也格外寬闊。”
“這是爲了運送戰馬方便,特意修整過的。”陳瑾瑜笑着接過話茬,極力遠眺:“對了,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就是比陽縣令麽?我聽祖父說過,比陽縣的縣令和别處不同。”
姜韶華微微一笑:“是,其他縣令多是朝廷派來的。你爹雖然走了後門,也是正經科舉出身。隻有這比陽縣的馬縣令,大字不識幾個,還是商戶出身。”
那馬縣令是怎麽做上縣令的呢?
其中有一段故事。
當年南陽王來了藩地後,政令寬和,注重農桑,對商販們收取微薄的商稅,激勵商販們走出南陽,開拓商路。
馬家是比陽縣裏的商戶,專門販賣牛羊。家主馬鴻頗有進取心,認爲這是天賜馬家的好機會。
馬鴻帶着家中二十多個男丁,又雇了一百個镖師,從南陽郡一路往北,一直走出到關外,進了茫茫草原。
一路遭遇幾次匪禍,有人在路上急病去世,有人意外身故。一年多後回來的時候,馬鴻帶出去的子侄後輩就剩下六個。護送的镖師也死了一半,可謂死傷慘烈。
馬鴻耗盡家資,賠了大筆銀子給镖局。
付出這麽多,馬鴻的收獲是帶回了三百匹優良馬駒,其中兩百匹母馬,一百匹沒煽過的可以配種的公馬。
要知道,可以配種的優良公馬,在大梁朝堪稱稀缺,一匹優良公馬可以賣出千兩銀子,關鍵是有價無市。
馬鴻帶回這麽多種馬,已足夠建一個馬場了。
南陽王大喜,當即上書朝廷,爲馬鴻請功。當年坐龍椅的還是疼愛胞弟的先帝,二話不說就允了南陽王所請。
于是,牛羊販子搖身一變,就成了比陽縣的馬縣令。
三年後,馬場養出了第一批精心配種培育的馬駒,送進南陽王府。
南陽王大悅,親口對馬縣令說道:“你用心養馬,這比陽縣的縣令不會換人,一直由你來做。”
馬縣令感恩戴德,之後二十年勤勤懇懇,養出一匹又一匹良馬。這比陽縣令的位置,自然也安穩如山。
這段故事,堪稱傳奇。陳瑾瑜也聽自家祖父說過幾回,轉頭笑道:“今日我可得好生見一見馬縣令。”
姜韶華欣然一笑。
……
赫赫有名的馬縣令,今年已經六十九歲,皺紋滿面,身體佝偻,由兒孫攙扶着,顫巍巍地行禮:“臣馬鴻,見過郡主。”
姜韶華對有能耐有本事的人格外優容,親自上前,伸手扶了一扶:“馬縣令,快快請起。”
馬縣令受寵若驚,連連謝恩。
待見到陳卓等屬官,馬縣令又深深弓腰行禮。
不說别的,隻沖馬縣令一把年紀走路不穩還親自出城相迎,便足以稱道了。
陳卓笑着扶起馬縣令:“馬縣令快請起。你我二人也有一年多沒見了。”
馬縣令長歎一聲:“上一次見陳長史,還是下官去王府奔喪……一轉眼,竟已是一年多了。”
提起故去的王爺,陳卓心中黯然,打起精神笑道:“今日郡主親自來比陽縣巡查,馬縣令可别藏着掖着,把馬場裏的好馬都亮出來。”
馬縣令人老成精,如何不知這是陳長史好意提點。
王爺已去,以前的做派行事要改一改了。得迅速調整适應郡主的說話行事風格。
至于郡主到底是什麽脾氣……這三四個月陸陸續續的傳聞,其實已經能窺出許多了。
馬縣令能做二十多年縣令,靠的不僅僅是養馬,圓融周全,也不是年輕的崔縣令能比的。
進城後,馬縣令不顧身體老邁,親自爲郡主安頓住處。
馬家就是本地大戶,平日馬縣令不住縣衙,就住自家大宅子。這次爲了迎接郡主,阖家所有人都進縣衙後院,馬家大宅院裏外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銀朱和荼白進寝室一看,頓時眉開眼笑。
“郡主,馬縣令真是仔細,連寝室裏的床榻桌椅都是新的。”
被褥枕頭都沒放,這又是一層細緻體貼。
郡主出行,自然帶了慣用的枕頭被褥。
姜韶華輕笑一聲:“馬縣令是個細緻人。”
銀朱荼白忙着鋪床燃香。
陳瑾瑜就住隔壁,安頓好了就過來溜達:“郡主,晚上馬縣令要設接風宴,還有兩個時辰才天黑。我們要不要出去轉悠一圈?”
姜韶華也來了興緻,讓銀朱找一身家常舊衣換上。
陳瑾瑜打量一眼,伸手拔了姜韶華頭上的金钗,爲她編了一條烏黑順滑的辮子,然後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就好多了。”
姜韶華攬鏡自照,見鏡中青蔥水嫩的少女臉龐,不由得嫣然一笑。
既是喬裝出行,不宜帶太多人。銀朱荼白要跟着,帶上宋淵和秦虎孟三寶等十數個親兵,一行約二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