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個多月,到底等來了好消息。
姜韶華心裏暗暗舒出一口氣,眉頭舒展,笑了起來:“這确實是一樁喜事。你代本郡主傳話給于将軍,讓他安心整頓軍營操練士兵。本郡主巡完十四縣,回程的時候會去南陽軍營瞧上一瞧。”
親兵領命離去。
在山林間奔波了幾日頗見疲憊的陳卓,捋須而笑:“這一盤棋,到底是郡主得了先手。”
姜韶華抿唇一笑,很快斂容低聲道:“此次南陽王府占上風,一是因爲左真自己屁股不幹淨,被我們抓了個證據确鑿。二來,是因太後黨和丞相黨鬥得厲害,他們誰都沒将我這個年少的南陽郡主放在眼底,借着這一樁事扳個手腕。我乘了一回東風罷了。”
郡主的冷靜清醒,令人欣慰。
陳卓點點頭:“郡主說得沒錯。這等事,可一不可再。郡主這一次大出了風頭,今後一段日子,盡量低調些。”
說到底,南陽郡隻是一個郡。
大梁有四十州三百郡,百姓不計其數。京城有二十萬軍隊,各地駐軍和邊軍加起來,更是個龐大驚人的數字。便是國運日漸衰弱京城對各州郡控制力大不如前,也絕不是一郡之力可以抗衡的。
姜韶華要守住南陽郡,不宜過度張揚,行事也不宜太過激進。
姜韶華正色應道:“陳長史的肺腑之言,本郡主都聽進耳中了。”
陳卓不是愛碎嘴絮叨的人,這些時日看郡主行事有章法心中有數,也不敢将郡主視爲懵懂少女。聞言不再多嘴,轉而說起了接下來的行程。
按着之前的行程安排,下一站要去葉縣。
南陽郡有三個人口過萬的上縣,博望縣人口最多,其次便是葉縣和比陽縣。博望縣有鐵礦銀礦,葉縣則是紡織業興盛,家家戶戶都養桑織綢。真論稅賦,葉縣才是南陽郡裏稅賦交得最多的大戶。
“葉縣的縣令姓崔,是進士出身,自家就是大戶。當年來上任的時候,奴仆丫鬟就帶了一百來個。”
陳卓對下轄的十四縣縣令的情形了然于心,張口便娓娓道來:“此人生活奢靡,貪圖享受,不過,花的都是自家銀子,并不貪墨。”
“人家出身優渥,有大把銀子花用,沒什麽可指責的。”姜韶華随口笑道:“隻要不貪墨,随他去。”
正說笑間,陳瑾瑜鼓着一張俏臉進來了。
陳卓眉頭一動,張口數落孫女:“我正和郡主商議正事,你怎麽不禀報就進來了?不懂規矩!”
陳瑾瑜有些委屈:“以前在王府的時候,我時常去見郡主,也沒那麽多規矩。”
“此一時彼一時。”陳卓闆起臉孔:“當日郡主年少,你是郡主玩伴。如今郡主執掌南陽王府,是我們的主君。你在郡主身邊當差,豈能這般随性。還不退下!”
陳瑾瑜聽了這番訓斥,不怒反喜。
祖父這麽說,就是應允她留在郡主身邊,且是正經當差。有祖父支持,親娘姚氏的些許阻攔便可以忽略不提。
陳瑾瑜麻利地退了出去。然後恭聲禀報:“陳氏瑾瑜,求見郡主。”
姜韶華忍着笑,很配合地肅穆神情:“進來吧!”
陳瑾瑜不疾不徐地進來,斂衽行禮。待郡主發話,才起身束手,和王府裏的屬官們一般做派。
姜韶華目中閃過笑意,拿出平日駕馭屬官們的郡主派頭,張口問詢:“你有何事回禀?”
陳瑾瑜斂容作答:“我想請教郡主,何日啓程去葉縣,也能早做準備。”
姜韶華早有打算,随口道:“本郡主要去看一看博望縣的太平糧倉,還有本地民生。還要再逗留幾日。就定五日後啓程吧!”
陳瑾瑜低着頭,恭聲應是。
陳卓看着裝模作樣過了頭的孫女,又覺好笑,張口指點道:“當着人前,對郡主要畢恭畢敬,現在沒有别人,也不必過于拘謹,可以擡頭,說話也可以随意些。”
陳瑾瑜松口氣,擡頭嘻嘻一笑。
陳卓:“……”
姜韶華被逗樂了:“瑾瑜姐姐還年少,慢慢教導就是,陳長史不必心急。”
陳卓有些頭疼:“瑾瑜今年十三,比郡主還年長三歲,卻遠不及郡主端凝沉穩。好在還算聰慧伶俐,不然,臣也沒臉讓她伴在郡主身邊了。”
姜韶華莞爾:“陳長史哪裏是在誇本郡主,分明是在誇瑾瑜姐姐嘛!”
陳卓也笑了。
其實,他如何窺不出郡主的心思?
他這個王府左長史操心勞力,兒子在博望縣孜孜不倦地當差,管着鐵礦銀礦。郡主召陳瑾瑜到身邊當差,一來是有人相伴,也有借此恩賞他們父子的意思。或許,還有更深一層的用意。
郡主以女子身份掌權,麾下都是男子,總有些不便利之處。自然要提攜一些親近信任的女子。
果然,郡主很快張口說道:“瑾瑜姐姐既是正經當差,總得定個身份,每個月領一份俸祿。”
“這樣吧,就從舍人做起,以後衆人便可稱呼一聲陳舍人。”
舍人沒有品級,卻又是郡主身邊人,确實合宜。
這個職位,在宮中也是有的。太康帝身邊便有幾個中書舍人,平日傳口谕,代天子拟聖旨等等,位卑權重。
陳卓笑着瞥一眼驚喜過度瞪圓了眼的孫女:“陳舍人還不快謝過郡主!”
陳瑾瑜反應極快,立刻要下跪行全禮。
姜韶華動作更快一步,也不見她如何起勢,一個眨眼就閃到了陳瑾瑜面前,伸手扶住陳瑾瑜的胳膊:“陳舍人以後替本郡主處理文書,保管王府印和本郡主的私印。”
陳瑾瑜在祖父身邊長大,對王府事務頗爲熟悉,一聽便知這不是虛設的舍人,而是位低權高的正經差事。
郡主身量尚未長成,比她稍微矮一些,此時扶着她的手臂,兩雙明亮的眼眸相對。
陳瑾瑜隻覺心裏熱流奔湧,斬釘截鐵地說道:“郡主這般信重,我一定用心當差,絕不負郡主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