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華特意留下于崇,溫聲道:“本郡主點了李鐵随行,将你留在軍營裏,你心中可有不平?”
于崇毫不遲疑地拱手應道:“李鐵原本是左真的人,剛投向郡主,心中忐忑不定。郡主将立功的機會給他,是要安撫李鐵等人。末将留在軍營,能繼續操練士兵收攏軍心,是一樁好事。末将心中隻有感激,絕無怨怼。”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省力。
姜韶華舒展眉頭,微微一笑:“你能想明白就好。于将軍,本郡主和左真的奏折都送去朝堂了,皇上到底如何定奪,現在不好下定論。不過,這南陽軍主将的位置,左真坐不住了,這個官職一定會出缺。”
“陳長史給吏部侍郎和兵部侍郎分别寫了信,在信中一力舉薦你爲南陽軍主将。”
于崇目中閃過濃烈的喜色,聲音有些發顫:“多謝郡主!”
獨掌一軍,是所有武将的夢想。于崇在南陽軍多年,朝思夜盼的就是這一天。
之前郡主隻暗示了一兩回,此時清晰無誤地說出了口。對于崇而言,就如天降甘霖。
姜韶華微笑道:“這件事成了,皆大歡喜。便是不成,朝廷另外派人來接掌南陽軍,本郡主也會不遺餘力地支持你。”
“這南陽軍,是本郡主的,也是你于崇的。”
最後這一句,聽得于崇熱血湧動。
于崇跪了下來,以最虔誠最謙卑的姿勢立下毒誓:“郡主如此厚愛,末将銘感五内。”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末将于崇在此立誓,此生忠于郡主,如有背主的一天,就讓末将死于戰場亂刀之下!”
這對武将來說,确實是極重的毒誓。
姜韶華定定的看着于崇,緩緩道:“于将軍今日說過的話,本郡主都記下了。隻要于将軍忠心不二,用心當差,本郡主絕不會虧待于将軍。”
如果真有背主那一天,不必等上戰場,她親自就了結了他!
這句話,不必說出口,跪在地上的于崇心知肚明。
事實上,郡主無人能敵的神力和強大,也是真正讓他下定決心全心追随郡主的重要原因之一。
武人皆有慕強之心。郡主是真正的強者,他于崇跪服理所應當。
……
軍營夥房的燭火亮了一整夜。
二十幾個夥夫,連夜趕制出一千三百人的三日軍糧,絕非易事!也做不出什麽美味佳肴來,每人三塊幹餅子一塊肉,外加一壺開水。就這,足以支撐士兵們快馬行軍一天了。
姜韶華沒有坐馬車,和士兵們一同策馬前行。
一路急行軍,不必細述。
天黑之前,大軍到了西鄂縣……或者說是湯氏邬堡更爲貼切。
說起來,湯氏一族在西鄂縣确實和土皇帝差不多。大梁建朝沒到兩百年,湯家人在這裏已盤踞了四百年,到大梁已曆經三朝了。
西鄂縣的縣城,是湯家人出銀子建起來的,城門堅固結實,遠勝過郦縣和宛縣,甚至不弱于南陽郡。每年還在不停加高加固。可不就是湯氏邬堡麽?
西鄂縣是上縣,人口上萬。其中姓湯的占了一半。另外一半,要麽和湯家來往密切,要麽娶了湯氏女或嫁了女兒到湯家做媳婦。總而言之,這西鄂縣表面是南陽郡附縣,實則是湯家人的地盤。
西鄂鄒縣令也是個苦逼的主,身爲正經科舉出身的舉人,花了大把銀子謀了官缺,來西鄂縣做縣令。上有強勢的南陽王府,下要應對盤踞西鄂的豪強湯氏。這十年縣令做下來,可謂殚精竭慮心力交瘁。
陳長史代郡主來巡查西鄂,鄒縣令不敢怠慢,恭敬相迎。
結果,太平糧倉隻有一半的存糧。鄒縣令必須要給一個交代,不得不吐露實情。
他這個西鄂縣令隻能管一管縣衙和兩三成普通百姓。真正要緊的事他說了不算,得湯家家主點頭。
陳長史被鄒縣令的窩囊德性氣得不輕,直接寫信給郡主。以他對“祖父托夢後性情驟變”的郡主的了解,不出三日,郡主就該領兵來了。
果然,這才第二天傍晚,郡主就到了西鄂縣。
算上送信和趕路的時間,郡主這是半點時間都沒耽擱浪費。
陳卓聞安鄒縣令,以及西鄂縣裏有頭臉的官吏鄉紳,齊至城門外,恭迎郡主!
一千多士兵,一人雙馬馳騁而來,煙塵滾滾,地面不停震動。這等聲勢陣仗,由不得人不生出敬畏。
站在鄒縣令身側的湯家家主,也被這撲面而來的殺伐之氣震了一震。
湯家是鄉野豪強,私底下養了兩三百孔武有力的家丁是有的。不過,和這些真正見過血殺過人的精兵悍将一比,就不值一提了。
疾馳的戰馬,在靠近城門兩裏時減慢速度,唯有領頭的一匹棗紅馬,依舊疾馳而來。
這匹棗紅寶馬,身高腿長皮毛順滑,十分神竣。寶馬上的少女,身量還未長成,氣勢卻淩厲奪人。在數十親衛的環護下,如一陣疾風至衆人眼前。
少女勒緊僵繩,并未下馬,就這麽高坐在馬上,很自然地露出尊貴睥睨之态。
陳卓率衆人拱手相迎:“恭迎郡主!”
姜韶華淡淡嗯了一聲,目光掠過衆人的臉孔。性子溫軟近乎窩囊的鄒縣令,第一個縮了頭。
想想也是,能在西鄂做了十年縣令受了湯氏十年悶氣的,忍功自然是一流的。
低頭順服的衆人中,有一個年約七旬的老者,衣着華麗,神态間流露出一絲傲然,格外醒目。
這個老者,自然就是湯氏家主湯懷德了。
姜韶華心中一聲冷笑,張口便問鄒縣令:“鄒縣令,今日來迎本郡主的,都有誰?”
鄒縣令小心翼翼的陪笑:“這些都是西鄂縣裏的官吏,還有本地鄉紳……”
“沒有官身的鄉紳,有何資格立在本郡主眼前。”姜韶華冷然打斷鄒縣令:“讓他們通通退下。”
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