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從亮接過話茬,揭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此事必有不可告人之秘。昨夜赈災棚的粥越發稀薄,大家都深感不滿。我曾親自前往官倉探查,雖然糧倉看上去仍滿滿當當,但裏面多半是黴變的米粒,其餘少許也是存放已久的陳米。”
隻見明從亮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倒出五彩斑斓的米粒于桌上,直言不諱:“看看這些官倉裏的米,黴米與陳米混雜不堪,粥之所以日漸稀薄,正是因爲官倉内并無足夠可用的新鮮大米。吳家、郭家暗中售賣官糧,以前每石米僅售四兩銀子,如今能買到一斤新米已是難得,實乃升米鬥金的現實寫照!”
項協宏聞此言,長歎一聲:“官倉之内怎可容忍黴米的存在,據此推測,定然是官商勾結,用黴米換取新米牟利。原來我們鎖定的大戶背後果然藏有貓膩!”
呂躍峰聽罷冷笑一聲,憤慨之情溢于言表:“既然已經揭露其真面目,那我們還有什麽顧忌?我願意率部趁夜色一舉攻奪他們糧倉,不管有多少守衛,都不足爲懼!”
然而項協宏堅決否決了這一冒險計劃:“萬萬不可輕舉妄動!時局演變至今,已超出我等能夠輕易插手的程度。關于地道工程,你們必須加快進度,在此期間準備好沙袋以防意外情況,大約十數日後,能獲取多少糧食就取多少,之後立刻撤回縣中!”
··················································································朝堂之上,李德賢面色蒼白,眼神疲憊地俯視着下方群臣熱烈讨論。林公不在場,仿佛朝會失去了幾分生動與趣味。連續三日來,衆人的話題始終圍繞着糧食短缺的危機,然而李德賢對此話題已聽得無動于衷。他曾連上兩道奏疏,懇請朝廷在長江沿岸三府大興土木以建屋安置災民,前兩次的疏文如石沉大海般未得回應。至第三日,李德賢忍無可忍,在朝會上直言進谏,但群臣反應激烈,一緻反對,靖江帝則面若寒冰,最終僅以一句冷峻之言将其駁回。今日關于糧荒的對策依舊不離調配赈糧、抑制物價的老生常談,李德賢聽聞幾欲昏聩。
待到冗長的朝會結束,李德賢并未離開皇宮,而是緊緊跟随在靖江帝身後。靖江帝察覺後回首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揚,問道:“朕行止之間,卿有何事要爲?”
李德賢悶聲答道:“父皇走到哪裏,兒臣便跟到哪裏。”
靖江帝啞然失笑,示意道:“既然如此,随朕前往乾清宮吧。”兩人步入乾清宮内,靖江帝徑直歸座,發現李德賢四下張望,淡然詢問:“你四處尋覓何物?若有事速說,若無事則速離去,不要在此礙眼。”
李德賢嘿嘿一笑,摩挲着手掌,讪讪言道:“此處并無座椅,兒臣略感疲倦。”
靖江帝微微一笑,下令道:“賜座。”太監急忙搬來一把椅子,李德賢欣然坐下,謹慎開口:“兒臣所上的奏章,父皇是否已經閱畢?”
靖江帝哂笑着回答:“此等事耶?不必多說,此策定是出自林小風的授意。”
李德賢正色辯解:“非也,這實乃兒臣獨立思考的結果。”心中暗自決定,不能牽扯林公,以免其再遭貶谪,京城生活也将因此索然無味。
靖江帝饒有興緻地問:“哦?那倒是說說看,你是如何考慮的?”
李德賢急切表明:“兒臣認爲,單憑朝廷之力無法徹底解決災情。若鼓勵民間廣建房屋、寺廟及翻修官署,必将大量消耗人力,一旦災區内的各類工事啓動,災情自然能得到緩解。倘若父皇能下旨各地官府推行此策,必能使富戶響應,從而激活民間隐匿的财糧資源,此計可行否?”
靖江帝點頭贊許:“伱說得頗有道理,看來德賢你确實有所進步。”但緊接着李德賢追問:“既然如此,父皇爲何不予批準?”
靖江帝起身緩步走到李德賢身邊,雙手按在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朕雖深知此策,但卻絕不可實行!天下之人并非個個聰明睿智,未必都能洞察其中的道理。若朕頒诏令而行此事,士人階層将如何看待朕?彼時百姓遭受災害,而朕卻提倡奢華建設,不顧黎庶疾苦,史書筆下,朕将會成爲一個昏庸不明的君主。民心雖然根植于百姓之中,卻由士人階層引領導向。”
李德賢聽罷臉色鐵青,憤然質問:“父皇竟也被名聲所困,百姓生死與士人之見,究竟哪個更重要?”靖江帝眼中閃過一絲哀愁:“天下終究是士人的天下,身爲帝王,看似無所不能,實則處處受制。民心固然重要,卻受到士人觀念的影響。”
李德賢滿臉漲紅,高聲反駁:“父皇在我心中一直英明無比,豈料今時竟畏首畏尾,不敢挑戰腐儒之言!那些士人不過是趨炎附勢之徒,他們的言論又怎能代表真理?名聲受損可以修複,生命逝去卻無法挽回!我實在不想聽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父皇爲何如此謹小慎微!”
王景文聽聞太子言語過于激烈,吓得連忙勸阻。靖江帝揮手制止了王景文,眼中卻流露出一絲寬慰:“即便你現在說得天花亂墜,朕也不會改變決定。當你有一天坐上朕的寶座,自然會明白其中深意。治國之道,并不像你想象中那麽簡單。”
靖江帝轉身走向案幾,取出一卷黃絹遞給李德賢,沉重地道:“這是邊疆最新軍報,古蒙草原上崛起了一位雄主,他已蕩平各部落,實現了草原統一。朕在草原布置的力量逐漸被瓦解,近來古蒙族頻頻試探邊關。據邊關傳來的消息推測,恐怕不久之後,古蒙便會遣使前來,此人将成爲靖江國的一大威脅。”
“朕肩負江山社稷,危機從未遠離。倘若朕因一時輕率之舉導緻天下震動,士人離心,那便是因小失大。你能明白嗎?”
李德賢接過黃絹,讀完之後雙眼一亮,驚喜道:“是要開戰了嗎?無需擔憂,兒臣定能掃平古蒙!”
靖江帝勃然變色,怒喝一聲:“孽障,速速退下!”
·······································································提案再遭駁回,還遭受一番嚴厲訓誡後,李德賢悻悻然退出了乾清宮,心中滿是不甘與懊悔。他未曾料到聖上會如此突襲,今日的挫敗令他心緒低落,無心再去北廊坊,徑直回到了東宮。
踏入東宮内室,李德賢心煩意亂,揮手遣散了左右伺候的太監宮女,隻留下貼身侍衛歐智勇在側。他坐定之後,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魂落魄,直至日頭高懸中天。
歐智勇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是否饑餓?奴婢這就爲您準備膳食?”李德賢搖頭歎氣:“不必了,沒有食欲。以前林公在的時候,本宮事務繁多,如今林公離去,我竟覺得無所事事。”
歐智勇揣摩着李德賢的心思,試探性建議道:“莫非殿下是覺得寂寞無聊?奴婢可以安排些虎豹之類的動物來爲殿下解悶。”李德賢勃然大怒:“休得胡言亂語!隻會養貓逗狗,哪裏算得上什麽能耐?”
李德賢滿臉不悅,自覺已經超越了那些低俗的喜好,貓犬之類何足挂齒。歐智勇讪讪一笑:“殿下有何需求,奴婢皆可陪伴。”李德賢嗤之以鼻:“你知道如何辦報嗎?知道如何救災嗎?會吟詩作賦嗎?”面對這一連串的問題,歐智勇尴尬地沉默不語。
李德賢揮手示意,諷刺地說:“罷了!看來你也是無能爲力,隻會拿着破鏡子在我面前晃蕩!”接着命令道:“去,取幾本書來,林公在時常教導我要多讀書,今天無事,就研讀一番吧。”歐智勇心領神會,迅速捧來一疊書籍放在李德賢案前,打開一看,《妻妾如花》、《逍遙散仙》、《金鱗》等書赫然眼前。李德賢臉色陰沉,冷冷看向歐智勇,然後憤慨地将桌上的書籍掃落在地。
歐智勇驚愕之餘,急忙跪在地上收拾殘局,心裏暗自腹诽:昔日殿下也曾對這些閑書愛不釋手,今日卻又故作姿态。收拾完畢後,歐智勇遵命取來了當日發行的報紙,東宮每日都有留存,一則因爲報紙冠以殿下的名義,偶爾翻閱一下,也能找到成就感。
待歐智勇取回報紙,李德賢便沉浸其中,時而微笑,時而緊鎖眉頭。歐智勇則站在一旁,時不時偷偷觀察他的表情,手中擦拭着放大鏡。随着夜幕降臨,殿内點起了油燈,歐智勇仍在忙碌地點燃蠟燭。
終于,李德賢看完了所有報紙,長歎一口氣,自語道:“果然還是林公膽識過人。”随後問歐智勇:“歐公公,如果本宮多次上奏父皇但都被否決,後續該如何應對?”歐智勇停下手中的活計,認真回答:“陛下自有深思熟慮之處。”
李德賢進一步追問:“若本宮執意堅持又該如何?”歐智勇面露難色:“這……奴婢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李德賢眉毛一挑,厲聲道:“你不敢說?好,我再問,若林公上奏的事情未得父皇應允,他會怎麽處理?”歐智勇面露苦楚,心中盤算:兩位主子都不敢得罪,實不知如何作答。
李德賢目光炯炯有神,逼視着歐智勇,一字一頓地道:“如實相告!若有虛言,本宮砸爛你的放大鏡!”歐智勇全身一震,絕望地回答:“陛下若不許可,确實沒有什麽别的辦法!林大人日常行事與殿下相伴,奴婢實不清楚他具體如何應對,請殿下恕罪,奴婢真的不知道!”
李德賢見狀無奈地讓歐智勇退下。盡管殿内燈火通明,卻依然顯得幽暗而寂靜。李德賢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設想如果林公身處同樣的境地,他會如何作爲。他斷定林公絕不會像自己一樣屢次碰壁,平日裏林公上朝并不多言,言語犀利且總能擊中要害,父皇聽聞後也常常露出贊許的笑容。林公行事果斷,往往先斬後奏,甚至創辦報紙這樣的大事也未曾預先禀告父皇。
經過一番苦思冥想,李德賢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大聲呼喚歐智勇。歐智勇聞聲即刻趕來,李德賢笑問:“歐公公,王公公可是你的義父?”歐智勇略顯慌亂地回答:“正是。”李德賢緊接着追問:“尚寶監是不是由他管轄?現在他應該正在尚寶監嗎?”歐智勇點頭确認。李德賢滿意一笑:“很好,速去爲本宮挑選兩名可靠的侍衛,務必保密,如有洩露消息,本宮會讓你嘗嘗再度受刑之苦!”歐智勇不敢多問,擦去額頭的冷汗,匆忙離去,心想今日殿下情緒起伏不定,隻好一切聽從吩咐行事。
··········································
未過多時,歐智勇引領着兩名護衛來到了東宮。李德賢見人已齊備,立即威嚴地下達命令:“你們三人随我一同行動,路上無需多言!”話音剛落,他不待衆人回應,便徑直邁開大步走出門外。
此時夜幕低垂,皇宮内的巡夜衛士正在各處嚴謹巡查。李德賢帶着三名護衛快步趕往尚寶監,在途中遇到的宮衛見到太子親至,皆是面露敬畏,不敢多問,于是他們一行暢通無阻地抵達了尚寶監門前。
甫一踏入殿門,一名機敏的太監即刻上前躬身迎候。然而李德賢并未停留寒暄,隻匆匆詢問王景文所在何處後,便獨自踏上了尋訪之路。當他在一處燈火通明的偏殿找到王景文時,隻見這位尚寶監掌事正端坐案前,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見太子突然駕臨,不由得疑惑發問:“太子殿下深夜至此,不知此刻是何等緊要之事?”話語中透出一絲驚訝與警惕。
李德賢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環顧四周,确保無人竊聽之後,才壓低聲音對王景文說:“本宮此次前來,實有大事相商。父皇對本宮所提之事始終不予采納,而林公離京後,朝堂之上再無能人輔佐,如今糧荒嚴重,災民流離失所,吾欲有所作爲,卻又處處受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迫切和堅定,似乎決心已定,要在這漆黑的夜晚謀劃一場颠覆性的行動。
王景文聽聞此言,臉色微變,顯然對于太子的焦慮深感理解,但他仍保持着鎮定,沉吟片刻後回應道:“殿下憂慮國事,老奴自當全力配合。但此事需謹慎行事,畢竟牽涉甚廣,稍有不慎,恐将引發朝廷動蕩,甚至禍及自身。請殿下先示下具體計劃,老奴或可提供些許建議。”
李德賢聽罷,點了點頭,遂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闡述。殿内燭火搖曳,映照在兩人凝重的臉龐上,仿佛預示着即将到來的一場宮廷風暴。而在殿外守候的三名護衛,則隻能通過那微微晃動的光影猜測殿内正在進行的密談内容,每個人的心頭都籠罩着一層緊張與不安,靜待着未知的命運安排。
李德賢嘴角一撇,臉上閃過一絲神秘莫測的笑容,低語道:“有要事相商,且速速清除此室之人,不得留一人!”王景文聞聽此言,面色微變,顯得猶豫不決,低聲回應:“殿下,此事在此處述說并無大礙,僅你我二人在場,旁人斷無機會偷聽。”
然而,李德賢雙目圓睜,厲聲質問:“豈有此理!本宮所言,汝竟敢質疑?此事關乎重大,必須将餘人盡數遣離!”王景文面露難色,經過一番内心掙紮,最終還是拗不過太子的堅持。
“不必多言,即刻照辦!本宮還需回宮安歇!”李德賢急切催促。王景文無奈之下,隻好咬牙答應:“是,殿下稍候片刻,老奴這就去處理。”
不多時,王景文氣喘籲籲地返回,滿臉堆笑:“殿下,現在室内已無他人,您可否告知詳情?”李德賢滿意地點點頭,再次壓低聲音,語氣愈發神秘:“其實并不複雜,近來本宮參與報紙事務,發現有一則傳聞甚爲蹊跷。據報館探得消息,父皇如今所使用的印玺似乎被調換,并非當年原物!真品印玺龍尾之處有細微痕迹,故特來向你求證此事。”
“若傳言屬實,父皇以假印發布命令,後果不堪設想!快帶本宮查看印玺!”王景文一聽,臉色驟變,驚愕萬分:“怎會有如此說法!靖江立國之初,印玺從未更替,老奴每日必親自查驗,絕不可能出錯!這一定是民間謠傳無疑!”
李德賢輕歎一口氣,眉頭緊鎖:“即便如此,民間流傳這樣的傳聞,實在令人難以安心。今日請你一同核實,此事不可洩露給第三人知道。若是謠言,本宮立刻下令在報上辟謠,以免損害父皇威嚴。”
王景文思索片刻後,引領李德賢來到存放印玺之處,小心翼翼地取出玉玺置于案上,确信并無劃痕。“請殿下細觀,實屬謠傳,老奴不敢有絲毫懈怠!”李德賢接過玉玺仔細審視,确認無誤後才露出釋然的笑容:“果然是空穴來風,現下本宮心中石頭落地矣。”
就在這時,李德賢突然感覺身後有人靠近,他迅速出手,王景文猝不及防倒在地上。李德賢手握寶玺,目光中閃爍着興奮與狡黠,腦海中回想起北廊坊街頭鬥毆的經驗,此刻終于派上了用場。随後,他在室内四處翻找,找出幾卷空白聖旨并悉數歸位,一切恢複如初。
李德賢喚歐智勇和兩名侍衛進入室内,三人見到昏倒在地的王景文,無不驚恐不安。歐智勇戰戰兢兢地呼喚:“幹爹,幹爹!”李德賢冷冷地道:“将他擡至本宮寝宮,此事若洩露出去,你們都将人頭不保!若不想死,就必須聽從本宮安排,清楚了嗎?”三人皆是惶恐地點了點頭。
李德賢懷揣寶玺,率領衆人離開尚寶監,途中遇到詢問的太監,都以王景文病發爲由搪塞過去。順利抵達太子寝宮後,王景文被安置在床上,歐智勇與衆侍衛站在屋内,個個緊張不已。
李德賢命令侍衛嚴密看守王景文,将其捆綁并堵住嘴巴,待自己回來後再做處置。接着,他帶着歐智勇前往乾清宮向靖江帝問安。到了乾清宮,李德賢見歐智勇仍在顫抖,忍不住在其臀部踢了一腳,厲聲道:“抖什麽抖!再抖就把你的舌頭割了,即便是放大鏡也救不了你!”歐智勇強忍恐懼,勉強擠出笑容,神色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通報之後,靖江帝對李德賢深夜前來感到驚訝,李德賢解釋說是因忘記問安而特意前來補過。靖江帝打趣說以爲他是心中不滿,李德賢連忙表示對于白日之事已有深刻理解,并表示願意多學習朝會事務。當談到林小風何時歸來時,靖江帝堅決表态暫不可行,并提及公主也曾爲其求情,但考慮到林小風惹下的禍端,爲了他的安全不宜讓他繼續留在京城。李德賢得知公主曾爲林小風求情,故意提高嗓音表示驚訝,然後附和讓林小風暫時留在長江,不必急于返京。
觀其行色匆匆,靖江帝微蹙雙眉,問:“尚有何事未禀?若無他言,速回宮安歇。”李德賢接話道:“另有一樁奇事,歐智勇夜中與王公公交談,談話至半途,歐公忽感不适而昏厥。太醫院已爲其診治,現已送返居室休養。”
靖江帝聽聞此番意外之事,疑惑不已:“此事何時發生?朕竟毫不知情。”李德賢神色淡然回應:“此事才剛過去不久,我也是途中聽歐公所述。”歐智勇适時附和确認:“正是如此,王公公與奴才交談之間突然體力不支倒下,幸虧并無大礙。”
靖江帝沉吟片刻,長歎一聲:“王公公年歲已高,命太醫院爲其多備補品調理身體,修養些時日即可。”李德賢則提議:“父皇,兒臣東宮内藏有幾株上乘人參,兒臣不喜其味道,不如贈予王公公調養身體。無需太醫院操勞,兒臣自會派人熬制後送去,以免浪費了這些珍稀藥材。”靖江帝對此深表贊許:“甚好!太子能體恤人情,林愛卿教誨有方,長江那邊的事情就暫且不必擔憂,待風波平息,朕必召他還朝。既然再無其他事務,你可退下,朕還有公務需處理。”李德賢欣然領命:“兒臣告退!”随後恭敬地向靖江帝問安完畢,便急匆匆攜歐智勇返回寝宮。
踏入寝宮之内,隻見王景文雖已蘇醒,卻被捆綁得如同粽子一般,望向李德賢的眼神滿是驚恐之色,口中發出低沉的嗚咽聲。李德賢随手抽出侍衛佩刀,刀尖抵住王景文心口,笑容裏帶着冷嘲之意:“你想說話,切勿大聲呼叫,否則被人聽見,這把刀就會毫不猶豫地刺入你的心窩!”王景文淚眼婆娑,拼命點頭,像一隻掙紮在生死邊緣的蠶繭。
原來,玉玺已被太子秘密盜走,這一大膽之舉實屬駭人聽聞!王景文心中哀歎連連。布塞從口中取出後,他終于得以喘息,急切求饒道:“殿下!太子殿下!您這是何意?老奴犯了什麽錯?”李德賢持刀冷笑,如同惡魔般宣告:“隻需幫本宮拟寫幾份聖旨。”
聽到要僞造聖旨,王景文如遭五雷轟頂,顫抖着聲音質問道:“不可!沒有陛下的口谕,斷然不能這麽做!殿下若一意孤行,莫不如賜老奴一死!”李德賢冷冷一笑,狠辣地回答:“有人曾言,士可辱而不可殺!既然不怕死,那就讓你受盡侮辱!”“先剝你的毛發,再裸身吊于城頭示衆,并登報宣揚!”王景文心灰意冷,雙目失神,深知這一切禍端皆因林小風離京所留下,如今太子行事愈發嚣張乖戾!
李德賢無視他的痛苦,恬不知恥地道出動機:“此舉全是爲了父皇考慮,國家太平已久,父皇的氣勢漸弱,不逼他一把,怎知他有多大的潛力!”王景文悲痛欲絕,閉目絕望。李德賢下令松綁,侍衛無奈照做,解開繩索後的王景文面容憔悴,脖頸處的涼意提醒他太子并非在開玩笑。
桌上擺放好了印玺、空白聖旨以及紙墨,李德賢強迫王景文書寫僞诏,内容大緻爲命令長江府、汾河府、盧雲府等三地翻修官衙、大規模修建寺廟、啓動各類土木工程,并鼓勵宴飲遊樂、民間建屋活動。王景文雖然内心抗拒,但在威逼之下隻能低頭屈從,低聲詢問需要寫些什麽内容。
王景文苦口婆心勸阻:“殿下,此事萬萬不可行,朝廷上下必将議論紛紛,更何況陛下已在朝會上表明過态度,且曆來對佛教并不熱衷,若大肆修建寺廟,必定會觸怒陛下!老奴一死不足惜,但請太子爲自己考慮周全!”李德賢面無表情,冷笑道:“考慮何物?天下寺廟雖多,本宮既能令其拔地而起,也能使其頃刻間化爲烏有!風評敗壞可以修複,報紙由我掌控,百姓一時不明真相,本宮自有辦法讓他們明白!然而人一旦死去,縱使父皇權傾天下,也無法挽回!快點寫吧!”
王景文看着李德賢,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仿佛在李德賢身上看到了當年陛下年輕時的影子,隻是更顯狂放無忌,無視禮法約束。王景文長長歎息一聲,終究選擇了屈服,低下頭開始書寫僞诏。很快,第一道聖旨完成,隻待加蓋印玺,就在王景文習慣性地準備蓋印時,李德賢阻止了他:“印玺由我親自蓋,你繼續抄寫幾份相同的内容!”
王景文不解其用意,李德賢得意洋洋地解釋:“一道旨意不足以使人信服,須連下三道,地方官員才會深信不疑,否則他們或許會緻信詢問,這樣來回耽擱時間。不如一次到位,讓他們徹底相信。”王景文知道無法反抗,隻好繼續機械式地抄寫。當數道聖旨全部完成後,王景文疲憊不堪地看向李德賢:“都完成了嗎?”李德賢仔細審視新寫的聖旨,滿意地點點頭,拿起印玺逐一蓋章,并将聖旨仔細卷好收藏。
接着,李德賢又将桌上剩餘的白紙推向王景文,命令他繼續書寫,每張字迹要求更加潦草,盡量模仿自己的筆迹,以避免引起父皇的懷疑。王景文已經放棄了抵抗,提筆又開始了機械般的抄寫。他心裏想:一份僞诏與百份又有何區别?橫豎都是個死,那就寫吧!待所有書寫工作都結束後,王景文頹然問道:“都已經完成了嗎?”李德賢再次審視一番新寫的聖旨,滿意地點點頭。至此,在李德賢的操控下,一場篡改天意的大戲正悄然推進,步步緊逼,将整個宮廷乃至江山社稷拖入了一場未知的命運漩渦之中。
王景文面色凝重,手中的筆在昏黃燭光下續寫着未知的命運,身已陷入囹圄,猶如孤舟獨行于狂瀾之中,隻能以太子的意志爲指引,再無退路可言。筆尖遊走于紙端,一連寫了二十多頁,直至李德賢才伸手制止。那字迹随着情緒起伏逐漸潦草起來,李德賢一頁一頁細看,眼中閃過贊許之色,遂揮手讓王景文離去,自己則穩坐椅上。
“來人,将王公公捆綁,堵住他的嘴!”
“殿下,請容老奴陳述,此事關乎重大,宜從頭至尾詳加探讨,唉,真是悲哉!”
話音剛落,李德賢接過了王景文未竟的筆墨,侍衛聞聲而動,毫不猶豫地先用布團塞住了王景文的嘴巴,繼而将其五花大綁在床上。王景文發出兩聲悲涼的嘶鳴,然而周圍無人理會,他隻能無助地仰視着屋頂,心如死灰。
李德賢握緊毛筆,疾書不已,半個時辰後方停歇,對照了許久,心中甚是滿意。因所篡改之處甚少,且手法巧妙至極,不禁想起父皇當年征戰四方,文化修養有限,如今自己的書法技藝顯然更勝一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李德賢起身對被束縛的王景文道:“不必焦急,待宣旨之人遠去之後,我自然會放你自由,大約兩日後,本宮已備好參湯爲你接風洗塵。”
當聽到需被困兩日的消息,王景文如同遭雷轟頂,如此長時間的束縛,實屬極度不便,難道太子還要派人時刻監視自己大小便不成?
“哎呀,你怎麽又涕淚橫流?”見王景文凄慘模樣,李德賢調笑之意瞬間消散,轉而向歐智勇等三人吩咐:“歐智勇,你速去浣衣坊取兩套幹淨衣物給他們換上,明日本宮将帶你們出宮,徑直前往三府之地宣旨。行動務必迅速,你們三人一同前往,每府依次傳旨,務必不給知府留下撰寫奏折的時間,各府傳旨之間隔必須把握得恰到好處。若辦得好,本宮定有重賞,爾等前程似錦;若辦不好或洩露消息,後果自行承擔!”
三人聽罷,神色肅然,齊聲應道:“遵命!”
安排妥當,李德賢再次看向王景文,語氣中帶着一絲冷漠的關懷:“這兩日你的飲食起居就在這床榻之上解決,父皇那邊自有本宮應付,并會派人照顧你。兩日不吃東西,料想也無大礙,口渴時可用頭撞擊床闆喚人,至于小解之事,便在床上處理吧。”
“這床,本宮不會再用了!”
“哎呀,哀哉!”王景文掙紮不已,狀若垂死掙紮的蛆蟲渴望食物。
每日生活在床榻之上,宛如囚禁,何異于緩慢殺戮?盡管配合至此,卻仍要忍受莫大的羞辱!
王景文淚眼婆娑,心如刀絞,自從遇到林小風,怪事連連,不過是爲了些許錢财而已!
李德賢冷冷地看着他:“何必如此叫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啊,你是用我的小節成就你的大事嗎???!!!”
王景文欲哭無淚,從未想過這樣的奇恥大辱會降臨到自己身上。當晚,李德賢再度潛入尚寶監歸還大印,次日朝會,他神情自若,與衆臣讨論國政,雖言語間偶顯稚嫩,但靖江帝心中已然滿意,認爲太子終于能聽取谏言,今日較以往更爲成熟。林小風此次可謂立下了汗馬功勞。
早朝結束後,李德賢立刻召集歐智勇三人攜帶行囊啓程。親自送他們出宮門後,李德賢才露出滿意的笑容,悠然返回東宮。
················································
寝宮深處,王景文面色赤紅如丹,狀若膀胱與皮囊間展開一場生死搏鬥,其激烈程度讓人瞠目。太子殿下一踏入此境,王景文聞聲即刻發出悲痛欲絕的哀鳴。而李德賢則獨坐一隅,悠然自得地爲自己斟上一盞茶茗,唇齒間淡然吐出一句:“你無需再做無謂掙紮,縱使你如何苦苦哀求,在我這裏都休想得到放行之恩。使者已經派出,隻需等待兩日光陰,你便能從這苦海中解脫。”
“哎呀!哀哉!”
王景文雙目圓睜,血絲滿布,心中憤懑猶如烈火燃燒:“這簡直是欺人太甚!老夫年邁至此,怎堪忍受這般折磨?放開我,容我一言以辯明事理!”
“嗚嗚……”
王景文泣不成聲,那悲切之聲在寝宮内回蕩,令人煩擾不安。李德賢卻在此時吹起了口哨,噓聲連連,意圖制止王景文的哭訴。王景文聞此,愕然止住哭泣,暗驚太子竟然如此狡黠,他明白這是膀胱即将取得勝利的前奏,若是繼續讓李德賢吹下去,自己顔面何存!王景文内心對林小風破口大罵,最終無力地癱倒在床榻之上。
又經過了漫長的兩日,李德賢身着一身鮮豔奪目的大紅華服,步态妖娆,與衆臣共赴朝會。靖江帝見狀,雖略感好奇卻沒有多問,心中卻暗自思忖:非是喜慶節日,爲何今日他會打扮得如此張揚熱烈?李德賢對此隻是默然應對,待朝會結束,他迅速返回寝宮。
此時的王景文已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李德賢見狀,遂解開束縛,道:“罷了,你現在自由了。”王景文強擠出一絲笑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榻,嗓音沙啞地向李德賢表示感謝:“老朽謝過殿下恩賜。”
接着,他伏地而行,此舉令李德賢頗爲不解,關切問道:“你爲何要伏地而行?難道不覺得寒涼嗎?快快離去便是!”王景文面露尴尬之色,盡管已經兩日未曾飲水進食,但體内積存的水分猶在,一旦站立起來,恐有失禁之險。然而此刻尊嚴難保,他隻能緊握床架,額頭上青筋突兀,艱難起身,其間冷汗淋漓,咬牙忍痛對李德賢說:“那老奴就此告退。陛下那邊……”
李德賢微微一笑,安撫道:“放心吧,本宮已向父皇說明你病重需靜養,先行回府吧!晚上本宮會再去探望,并陪同你一同前往向父皇請安。”王景文聽罷,苦笑應承,随後拖着蹒跚的步伐緩緩離去。李德賢目送他遠去的身影,不禁露出一抹壞笑。
這兩日來,王公公滴水未進、粒米未食,身形日漸消瘦,原本炯炯有神的雙目如今黯淡無光,面色蒼白如紙,四肢更是綿軟無力,看上去就如同一個被沉疴纏身之人。待到将他帶到父皇面前時,定能讓父皇深信不疑他的病情。屆時,李德賢便可從容不迫地實施下一步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