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都結緣以來,他們與漢江王府兩度交錯,一次爲主動踏足府邸,一次則是王府勢力不請自來。尤爲令人記憶猶新的,是在那熙攘繁鬧的百花樓中與陸玄芯的意外相遇,對方表現出的過分熱絡,不由得引人多生狐疑揣測。
漢江王表面閑适灑脫,骨子裏卻好似潛藏了一股深不可測、猶如宇宙黑洞般的内在能量,其真實動機讓人難以捉摸,心底油然而生警惕。
回溯初到陽曲縣時,欲求拜會漢江王卻未能遂願,如今移步京畿,反倒是身陷對方關注的漩渦中心,這其中蘊含的權力遊戲與智謀經緯,可謂錯綜複雜,玄妙莫測。
更爲核心的一點在于,這位貌似與世無争的漢江王,背後所經營的權力脈絡與智計策略,也許早已觸及某種隐秘界限,牽扯到未知的深遠格局。
在此情境之下,林小風并未因焦慮而倉促行事,反而步步爲營,就縣内各項瑣碎事務逐一仔細盤問。
期間,他還特意繞行至劇場門前,透過門扉縫隙,瞥見舞台上一片熱鬧景象:一群孩童身着五光十色的戲服,蹦跳嬉戲,仿佛一幅躍然紙上的民俗生活長卷。
盡管在林小風眼中,這些表演顯得稚嫩且刻意模仿痕迹過重,甚或有些矯飾與笨拙,但他仍百思不得其解,爲何陽曲縣的老百姓會對這般品質平平的演出如此津津樂道。
終究,他隻能無奈地搖搖頭,再次将注意力轉向與王穎超深入探讨縣内的現實問題。
光陰似箭,恍惚之間,大半個時辰悄然而逝。
就在林小風全神貫注于對話交流之時,蓦然警醒,劇場内部的劇目進度很可能已遠遠超出預期。
于是,他急忙疾步踏入光線幽暗的大廳之内,赫然見到,《量子糾纏:新編白蛇傳》正步入高潮跌宕、扣人心弦的收尾篇章。
林小風站立在劇場後方隐蔽的入口通道,身體如同被無形之力定格,他的表情瞬間凝固。
此刻,他愕然察覺,前排尊貴的皇座之上,皇帝與衆大臣的目光竟齊刷刷地朝向自己投射而來,那短暫的眼神碰撞中交織着複雜的情緒:有突如其來的驚異,有犀利而冷靜的審視,還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之意。
随後,衆人幾乎是同時緩慢卻又莊重地轉回頭去,恢複了原本觀劇的姿态。
感受到這一幕的震撼,林小風的心頭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他立刻意識到眼前的局面非同尋常,迅速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正在進行中的舞台劇目上。
此時,《新編白蛇傳》的大結局正在熱烈上演,劇中角色法海、許仙及白素貞一同出現在舞台中央。
不同于傳統印象中的形象,今天的法海脖頸上挂着一條金色項鏈,袒露的強壯胸膛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一隻堅實的手臂緊緊環抱着白素貞嬌弱的腰肢,這一奇特的畫面讓全場觀衆瞠目結舌,無法相信眼前所發生的颠覆性劇情轉折。
林小風坐在觀衆席中,眼睛瞪得老大,全神貫注地注視着舞台,心髒咚咚直跳,幾乎要跳出胸口。
他怎麽也無法接受,那個他一向敬仰的法海大師,竟然會有這樣颠覆傳統的表現。
舞台上的白素貞身着一襲素白衣裳,滿面悲苦之情,她以近乎撕心裂肺的情感傾訴道:“許仙,我們雖緣淺,但情深難舍。放手,也許是彼此最好的解脫。”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流露出無比哀傷與無奈。
而跪坐在舞台地面的許仙,面色在聽到這句話後驟然變得慘白,仿佛受到了緻命打擊,全身顫抖不已,隻能無力地望着法海那莊嚴而又充滿決絕的聲音宣告:“許施主,世事無常,一切緣分都有盡頭。唯有讓素貞随貧僧離去,方可尋得生活的真理與最終的安甯。”
法海那雙曆盡滄桑的手,宛如古老的松皮包裹着骨骼,指尖輕輕搭上白素貞瑩潤如玉的下颌,眼中燃熾着未曾有過的熾烈情愫,似久旱逢甘霖般破土而出:“原以爲自身早已超脫塵世,斬斷七情六欲的枷鎖,然直至與你相遇,方知何爲情之所系,何爲刻骨銘心。我願舍棄凡俗榮華,隻爲你一人,深情厚意深入骨髓。”
其話語低沉有力,如暮鼓敲擊心扉,每一個音符都攜帶着足以震撼人心的情感力量,猶如洪鍾大呂在靜谧的夜空回蕩。
白素貞被這一番剖白所觸動,面頰悄然升起一抹淡雅的紅霞,她微垂螓首,以一種既嬌羞又堅決的姿态回應:“我之情愫,恰與你相同,對你的眷戀,遠勝你所能揣測的深淵。”
她的聲音清脆如山間溪泉,流淌着隻有自己才知曉的秘密情感花園。
許仙則如同困獸,忍受着撕心裂肺的劇痛,硬生生挺直脊梁,支撐起搖搖欲墜的尊嚴。
他竭力抑制住憤怒與苦楚交織而成的面部痙攣,喉嚨裏擠出的聲音沙啞而充滿悲憤,仿若泣血哀鳴:“素貞!我們共同撫育的兒子仕林,他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切?倘若随你與這僧人共度,他将在人間遭受何種非議,豈不是要背負一世‘認敵爲父’的恥辱烙印?”
他的拳頭緊緊握住,青筋暴突,仿佛每一寸肌膚都在無聲地反抗即将傾覆的命運巨輪。
白素貞的目光從許仙身上緩緩掠過,其間交融着無盡的凄美與堅韌的決絕:“許仙,你與法海皆以真誠之心對待我。但此刻,無需再執着于仕林的身份糾葛。你能否将這份源自父親的慈愛化作沉默的守護與堅韌的屏障?”
她的眼神雖冷冽如冬日寒冰,卻透出無比堅定的決心,顯然已做出了一個無法回頭的人生抉擇。
許仙在聽到這樣的回答後,臉色漲得幾乎能滴出血來,牙齒緊咬得铮铮作響,他用近乎瀕死掙紮的力度質問:“倘若旁人問及仕林的生身父親,我又該如何應答?!”他的聲音在劇烈的顫抖中暴露了内心深處無邊的絕望與無奈。
白素貞的回答平靜而又決絕,像極了北國初雪覆蓋大地的肅殺:“待到有人問起,你便直言他是法海之子。”此時,法海更是用力抱緊懷中的白素貞,這一舉動無疑是對全世界宣告他對白素貞的所有權和情感上的征服。
對于許仙來說,這無疑是命運無情的一記重錘,頭頂無形的“綠帽”所帶來的屈辱與傷痛令他幾近崩潰邊緣。他呆滞地站立在那裏,仿佛所有的力氣與對抗宿命的勇氣都被瞬間抽離,隻剩下一副空洞而無力的軀殼。
就在這一瞬息萬變之際,一道青影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舞台暗處猛撲而出,小青疾如脫兔,懷中緊緊護持着那個純真的稚童。
她面色蒼白如紙,眉宇間湧動着焦灼與惶恐,仿佛整個人生的期盼都凝聚在每一步急促而堅定的腳步之中。
她用盡全力嘶吼:“姐姐!你怎能做出如此決斷?!”那聲音尖銳且刺耳,仿佛利刃切割空氣,穿透了籠罩全場的壓抑與沉悶。
許仙僵立在原地,眼神中盈滿了絕望與悲痛的深淵。
他凝視着小青和她懷中顫抖的許仕林,雙手顫巍巍地伸出,像是企圖抓回那正從指縫中溜走的親情與未來:“小青,快帶着我和仕林逃離這片是非漩渦!”他的聲音飽含哀求與無助,仿佛整個宇宙都在此刻走向分崩離析。
然而,白素貞卻是以一抹苦笑回應,那笑中藏着深深的苦楚與無奈,宛若看穿了命運的玩弄和世間種種虛假表象。
她語調平穩卻擲地有聲:“小青,一切都已注定。”她的目光堅毅而深遠,似乎已洞察了世間萬物的變幻與人心的百轉千回。
小青目睹此景,面色頓時黯淡下來。
她低頭垂目,語調低沉而無奈:“抱歉,我似乎是不合時宜地闖入了。”她的聲音承載着悲涼與愧疚,仿佛正在爲這無法扭轉的悲劇默默緻哀。
此刻,法海卻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從容與自信。
他寬大的手掌坦然展開,面上挂着淡然微笑,仿佛萬事萬物盡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中。
他平靜地對小青道:“小青啊,你我之間的緣分實乃三生石上早有定數,這是觀音大士慈悲的布局。”他的聲音平和而莊重,仿佛在講述一種無可抗拒的命運輪回與神聖力量。
令人驚訝的是,小青竟主動投向法海的胸懷。
她的眼眸中閃爍着複雜多變的情緒,仿佛在接納這無法更改的現實與命運軌迹。
她低聲道:“或許你是對的,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她的聲音中流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妥協與無奈。
法海的目光最終落在小青懷中的許仕林身上。
他嘴角挑起一抹戲谑的笑容,看似輕松地發問:“這便是許仕林吧?無需憂慮,我将祈請送子觀音引領他前往南海修習佛法。”
他的聲音中隐含着狡猾與得意,仿佛一切盡在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掌握之中。
就在話語落地的瞬間,天穹之上烏雲猶如翻滾的波濤,疾速凝聚成形,那尊送子觀音在這混沌間赫然顯現。
她身披的法衣并非凡間的織物,而是流淌着熠熠生輝的金色霞光,映照得周遭萬物皆黯然失色。
她的面龐揉合了慈悲與威嚴,眼神宛如秋水般深邃,又似普照大地的陽光般溫暖。
觀音手持一道破空而出的金光,輕盈而又莊重地将嬰孩攬入懷中,這一幕如詩如畫,恰似給這出離奇至極的劇目畫上了極具象征意味的完滿句點。
許仙眼見此景,笑聲由最初的愕然轉爲撕心裂肺的瘋狂,那笑聲仿若一把鏽蝕的鈍刀,割裂了靜谧的時空。他雙手痙攣般抓扯起自己的發絲,每一根都被疼痛與絕望拉扯得直指蒼穹,整個人陷入一種近乎癫狂的狀态,步履蹒跚地退出舞台的焦點。
燈光在他搖曳不定的背影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投射出一幅孤寂而悲涼的畫面,仿佛他是被歲月與命運聯手遺棄在荒原之上的無助旅者。
那笑聲在空洞無垠的劇場内盤旋不止,其中蘊含的絕望與瘋狂交織,像是一首哀歌在冷硬的石闆地上彈跳,刺痛每個在場者的耳膜與靈魂。
此時此刻,法海卻是另一番景象,雙臂各自挽着兩位絕代佳人,那滿載榮譽的步伐踏着塵埃歸去,每一步都像是在敲擊世人羨慕嫉妒恨的心弦。
他的臉龐猶如春風得意的畫卷,笑容裏滲透着志得意滿和狡黠的滿足感,仿佛他已經攀上了人間巅峰,握住了世間最甜美的果實。
他的眼神裏折射出的是勝利者的傲然光輝,那是一種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任憑他人如何揣測,都無法撼動其分毫。
舞台大幕緩緩垂落,如同一塊沉重的石碑無聲息地掩埋了這場荒誕不經卻又驚心動魄的人生戲劇。
然而,在這片漆黑即将吞噬一切之際,旁白的聲音悠然響起,那聲音如同古老銅鍾穿越寒夜的回響,沉澱在聽者心頭。
它娓娓道來,述說着三位主角命運的無情變遷:許仙終究未能逃脫宿命的捉弄,他在崩潰邊緣徘徊,最終化身爲一位瘋癫僧侶,在寺廟的一隅默默度過了殘生,他的身影在香煙缭繞中越發模糊,成爲了一個永恒的悲劇符号。
而白素貞與小青這對姐妹花,則在繁華世界的洪流中與法海共曆了一場非比尋常的人生盛宴,她們的故事與傳說如流水般淌過市井巷陌,镌刻在民間的記憶深處,時至今日仍被人津津樂道,成爲了流傳千古的神話傳奇。
林小風站立不動,宛若一尊凝固的雕像,雙眼空洞無神,似乎靈魂已從肉體剝離,遊蕩于虛無之間。眼前舞台上的一切喧嚣,對他而言都已消弭于無形。
他的面色與剛剛那位表演中的許仙如出一轍,深深沉浸在痛苦的沉思之中,内心的困惑與迷茫在眸光流轉間昭然若揭。
“這是我筆下的《白蛇傳》嗎?陽曲縣的老百姓現在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東西?”他内心深處嘶吼着,怒火熊熊燃燒,如同即将噴薄而出的火山。
然而,理智告訴他不能在此刻失控,因爲他仍在扮演角色,而且貴爲公主及陛下均在座,他不能有絲毫失禮之舉。
盡管如此,這份沖擊帶來的巨大心理壓力幾乎讓他無法承載,他暗自憂慮,不知這出戲會給皇室成員以及群臣帶來怎樣的觀念颠覆。
林小風步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每一步都好似承載着萬噸巨石。
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暴雨來臨前的壓抑,風暴在胸腔内蓄勢待發。
正當他準備坐下以平複心境之時,那個已然陷入瘋狂狀态的許仙再次登場,興高采烈地宣布着醉月樓關于《白蛇傳》主題的活動特惠。
林小風聞此,仿佛遭遇晴天霹靂,心靈防線頃刻瓦解,五髒六腑爲之震顫。
他本以爲這場鬧劇終于落幕,卻未曾料想,劇院竟與煙花之地玩起了跨界合作。
他離鄉不過數日,陽曲縣便緊跟潮流走在了時代前沿,這無疑給他帶來了難以承受的再度重擊,令他有種舉世皆異己,獨自身處陌生星球的感覺。
長時間地僵立在原地,林小風漸漸感知到從腳底升起的陣陣尴尬,那感覺如同初冬的第一陣寒風,雖寂靜無聲,卻尖銳刺骨。
他緩慢轉身,目光恰好鎖定在了李涵淼身上。
此時的李涵淼,面頰上仿佛被黃昏中最濃烈的晚霞輕輕暈染,一抹羞澀的紅潮迅速爬上面龐,她連忙低垂眼簾,嬌柔萬分,竟不敢正視林小風的眼神。
這一刻,氛圍微妙且緊張,宛如緊繃到極限的琴弦,隻待一絲觸動便會驟然斷裂,彌漫出令人窒息的情感張力。
林小風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高高在上的靖江帝身上,那姿态就如同捧持着一顆極易破碎的心,語氣中充滿難以掩飾的焦慮與忐忑:“皇上,您對此有何見解……”靖江帝喉結微微蠕動,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臉龐的肌膚仿佛刹那間鑄成堅硬的鐵石,然後勉力吐出“尚可”兩字。
這兩字在寬廣大廳内悠悠回蕩,其中蘊含的無可奈何與尴尬情緒如同巨大的磐石,重重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上。
随後,靜默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再次籠罩整個空間,将所有的情緒緊緊包裹其中。
林小風感受到一種無法名狀的惶恐不安,他挺直脊梁,用飽滿而堅定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死寂:“今日的演出至此告一段落,外面已有人妥帖安排了各位賓客前往客棧休息,諸位可按序離場。”
話音甫落,觀衆們如同被春風吹融的冰雪,紛紛從柔軟的座椅上站起,秩序井然卻又迫切地走出劇院大門。
此時,李德賢帶着一抹狡猾的微笑步步逼近,豎起大拇指贊許道:“林兄,你确實有兩手,開場的那一幕表演真是精彩紛呈,我相信你一定全程關注了。”
林小風眉頭微微皺起,心中湧現出一種避而不談的疑慮,對于剛剛發生的種種,他既不願深入探究,也難以想象。還未等他回應,李德賢卻又饒有興趣地繼續追問:“哎,那家醉月樓怎麽走來着?”
林小風聞言,不禁啞然失笑,深深地歎了口氣,略帶無奈地說:“殿下,出了門隻需詢問身邊的侍衛便可知曉。臣早已特意爲公主安排了獨立且舒适的住所,首要之事應是讓公主先行安頓。”
聽了這話,李德賢臉上洋溢出歡悅的笑容,步伐輕盈地離去,顯然對林小風的細心安排十分滿意。
随着人群逐漸散去,林小風也匆匆離開了劇院。
在夜色的庇護下,他開始尋找李涵淼的身影。
不久,他就看見了她。她在一群手持明亮燈籠的嬷嬷環繞下,在黑夜中異常醒目。
李涵淼望見林小風,臉上仍舊殘留着羞澀的紅暈,顯然尚未從剛才的場景中完全擺脫出來,神情依然顯得有些恍惚。
林小風鼓足勇氣,裹挾着堅定的決心,邁步向李涵淼走去,嗓音雖略顯緊張卻堅定不移:“公主殿下,微臣已爲您精心挑選了一處更爲适宜的住處。懇請您允許微臣親自護送您前往。”
李涵淼含蓄地低頭颌首,以那細膩而微弱的動作傳達了默許之意。
兩人遂并肩緩行,身後那些嬷嬷們手中的燈籠如同繁星墜地,照亮了他們前行的道路,這幕情景在深夜中顯得無比甯靜莊重,又帶有幾分詩意。
皎潔的月光之下,星辰稀疏,周圍偶有蟲鳴低吟,如同大自然在夜晚獨自奏響的樂章,清風徐徐吹過,輕撫着兩人的面龐,帶來一絲清涼。
然而,在這靜谧的夜色中,一種微妙而尴尬的氣息悄然彌漫。
林小風在客棧門前停步,試圖通過言語來化解這股緊繃的氣氛,他故作鎮定地咳嗽了兩聲,然後吞吞吐吐地說:“咳咳,公主殿下,其實臣平日裏頗爲喜好研讀《春秋》,至于《論語》之類的經典也是時常溫習。”
他的言語中明顯流露出一絲刻意,顯然是想通過尋找共同話題來打破這份難耐的沉默。
然而,公主李涵淼始終保持沉默,對于林小風的話題并未做出任何回應。
這讓林小風頗感困窘,他嘗試着抛出更多的話題,仿佛爲了填滿這尴尬的空白。
他提及自己日常很少涉足這類場合,閑暇時光更願意練習些戲曲唱段,或是舞劍打球,以此鍛煉身心。
可是,這些看似平常的話題并未能激發起李涵淼的興趣,她仍然保持沉默,仿佛沉浸在自己内心的思緒之中。
最後,在林小風幾乎要放棄努力的時候,李涵淼突然決定打破這份持續已久的沉默。
她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繼而穩穩地擡起她那精緻的臉龐,明亮的眼睛在客棧微弱的燭光映襯下,閃爍着晶瑩剔透的光澤。
她忽然綻開一朵絢爛的笑容,仿佛春天的花朵在一刹那間全然開放,這突如其來的明媚讓林小風一時愣住,癡癡地凝望着她。
她略帶羞澀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其實,我愛看,尤其是白蛇!。”
這句話如一陣暖風拂過林小風的心田,讓他頓時感到心跳加速,連說話的節奏都不禁變得有些慌亂:“公主殿下若是喜歡,那是最好不過。微臣這就陪殿下回房間休息。”
李涵淼聽到林小風的回應,先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接着用手輕輕捂住了小嘴,身子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她身邊的幾位嬷嬷也立刻警覺起來,她們的眼神犀利如箭,仿佛在質問林小風:“你這是什麽意思?”
面對這樣的局面,林小風愈發尴尬,不知該如何接話,隻能尴尬地站在原地,心中忐忑不已。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小風宛如自一場恍惚中驟然覺醒,他的每一個微動、每一句言語都被無形的力量拽拉成一幅幅細膩至極的畫面,清晰得近乎殘酷。
他如同被電擊般猛地震顫,意識到了自身的失禮之處,那感覺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令他瞬間緊繃。
他深吸一口氣,這一吸仿佛連同周圍凝滞而窘迫的氣息一起吞咽下去,竭力撫平翻湧的情緒波瀾。
林小風牽起一抹笑意,那笑裏交融着難掩的苦澀與尴尬,卻又潛藏着無法忽視的堅毅與鎮定。
他強使自己的嗓音流淌出平穩與随意,就像在講述日常瑣碎般淡然:“啊,公主切莫誤會,陽曲縣這客棧非比尋常,其中新穎之物頗多,若不預先解說一番,恐生無謂誤解。”
話語間略作停頓,他再次提議,眼神在公主與嬷嬷群中流轉探尋:“或者,臣可先行向嬷嬷們詳釋一切,然後公主殿下遊覽,以爲何如?”他的目光閃爍着謹慎而尊重的光芒。
公主聞此,輕輕咳嗽兩聲,那咳嗽聲雖輕,卻蘊含着鐵石般的決斷:“嗯,不必了,本宮信得過林大人。咱們一道前往便是。”她的話語如絲絨般柔和,卻攜帶着一股不可動搖的力量。
于是乎,林小風親自引領着公主及其随行嬷嬷踏上木梯,步步深入閣樓。
他逐一講解室内陳設,從床榻的經緯紋理至桌椅的榫卯結構,從雕花窗棂直至厚重門扇,每一樣都細細述說,宛若揭示生活的肌理。
當提及那個現代文明産物——馬桶時,公主的臉頰瞬息間染上一層薄薄的桃紅,恰似初春晨曦悄然灑落在冰肌玉膚之上,羞澀中更顯嬌豔。
幾位嬷嬷面露異樣神色,審視着林小風的眼神仿佛已給他貼上了“舉止輕浮”的标簽,然而林小風對此渾不在意,甚至饒有興緻地欣賞起公主臉頰上那抹嬌羞的紅暈,心中暗自竊喜。
公主因他的解說而對他的印象有所改善,林小風于心底悄悄舒了一口氣。
關于明日之事,隻要紅薯一經出土,萬事皆能順理成章,他對自己的周密部署充滿了必勝的信心。此刻,他心裏默念,一切仿若未曾發生,他林小風依舊是個恪守禮法的謙謙君子!
夜色沉沉落下,如同一塊濃墨傾倒在浩渺蒼穹之中,把縣城裏的繁華熱鬧與靜寂安詳全然浸沒其中。此刻,公主所在的宅邸燈火逐漸黯淡,一盞盞熄滅,預示着她已在夜色的懷抱中酣然入夢。
與此同時,林小風憑借其矯健的步伐,在黑夜中疾行,腳步輕快有力,仿佛每一步都在空氣裏踩出短暫的光華,迅速地抵達了那座矗立于城中心的宏偉劇院大門前。
門内,理王穎超正焦急等待,身影宛如一隻蓄勢待發的貓,屏息凝神,準備向歸來的林小風彙報今晚演出的熱烈反響,期待得到他的贊賞與肯定。
然而,當林小風的身影甫一出現在視野之内,一種壓抑已久的憤怒情緒便如同積蓄已久的能量找到了宣洩口,頃刻間爆發開來。
林小風疾步跨近,他的眼神猶如燃燒的火石,熾熱且犀利,直勾勾地盯着王穎超。
他雷霆般地大步向前,動作果斷地一把揪住了王穎超的衣領,面色漲得通紅,雙眸圓睜,猶如兩顆熠熠生輝的星辰,那從胸腔深處發出的聲音振聾發聩,像是一記驚雷在劇院内回蕩:“到底是誰如此狂妄自大,竟敢擅自改動我心愛的《白蛇傳》劇本?”
王穎超被這突如其來的責問吓得臉色刷白,仿佛魂魄都被抽離一般,眼中交織着迷茫與恐慌,他語無倫次地回應:“老爺,您這……這話從何說起?我,我确實按照您的意願,忠實還原了《白蛇傳》的每一段劇情,現如今這出戲已然成爲了縣城熱議的話題,場場爆滿,口碑載道,實則并無任何違背原意之處呀。”
林小風聞此并未緩和怒容,反而更加嚴厲地質問道:“我不是在質疑演出效果,我說的是劇本本身,究竟誰有這般膽量私自篡改我的作品?”
王穎超面對林小風咄咄逼人的氣勢,越發瑟瑟發抖,小心謹慎地回答:“是周志偉周先生對劇本進行了修訂。”
聽到“周志偉”這個名字,林小風眉峰緊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解與愠色,内心波濤洶湧:“我離開縣城不過幾個月光景,周志偉怎麽就冒出來了,我竟毫無耳聞?”
王穎超生怕激怒林小風,趕緊慌張而又詳細地解釋起來:“周志偉周先生是在您外出這段時間内嶄露頭角的,猶如一夜之間炸響的春雷,迅速在縣城内外建立了赫赫名聲,已經成爲一名備受尊崇的戲劇大師。現如今,他的劇本不止讓縣裏一半的青樓生意興隆,賓客絡繹不絕,甚至連諸多富賈巨商也争相求取他的劇本,隻是周先生并不輕易爲人執筆。他在縣内的名氣如日中天,财富也随之滾滾而來,短短時間内就已經積累了相當可觀的家産。”
林小風聞此言,胸臆間的憤懑猶如長江之水翻湧不止,那一股無形的力道宛如鐵匠手中冷硬的鐵錘,狠狠敲擊在他的心坎之上,痛楚與不平交織成一團無法消解的郁結。
他的牙關緊咬,青筋在太陽穴處微微突起,眼中燃燒着熊熊怒火,口中一字一頓,恨意滿溢地說:“戲劇演繹,焉能視同兒戲?劇本的改編之道,講求的是章法嚴謹、對原著精髓的敬仰有加。如今,《白蛇傳》這部經典之作竟遭受如此亵渎與篡改,這般肆意妄爲,豈能不經過我林某人的首肯?至于那部《濟公傳奇》,莫非也是出自周志偉這家夥的胡亂塗鴉?這分明是對本尊原創精神的公然挑釁與亵渎!”
“明天清晨,天際初曉之際,你須随我一道前往周志偉府邸,讨要那份應得的版權費用,這筆賬務,至少得讓他付出一半的代價!”話語間,林小風雙目如炬,滿含不容置疑的決心。
“此刻,那家夥藏身何處?”林小風言語間盡顯咬牙切齒之态,聲音雖低卻透出森冷之意。
王穎超聽聞此問,連忙答道,面上流露出一絲敬畏與焦急:“周志偉眼下正栖身于縣裏的學術研究院内,獨自閉門苦思新作的創作瓶頸,以至于暫且擱置了手中的筆墨,投身于那裏尋找打破僵局的靈感源泉。
更有甚者,他近日竟慷慨解囊,向研究院捐出了三千兩紋銀,因此得到了縣衙授予的榮譽研究員身份。”
林小風聞聽此言,臉色雖依然籠罩在愠怒之下,但内心深處已悄然泛起一絲波瀾,如同寒冰融化,怨氣稍減:“看樣子,周志偉尚存一絲底線,此事暫且記下,留待明日再做計較。”
“你給我仔細聽着,”林小風語調沉穩有力,如磐石般堅定,“立即派遣專人遍尋城中所有畫師,無論此刻他們是否安寝,皆需火速趕至醉月樓。我要他們傾盡才情,細膩入微地描繪今晚出席的所有人物肖像,每一張畫面都要求活靈活現,纖細之處亦清晰可見,讓人僅憑一眼便能洞悉其深邃内涵。我要通過這些畫卷,揭示那些平時冠冕堂皇、貌似清高的人物背後的真面目,日後他們若還敢對我指手畫腳,甚至是煽風點火,意圖彈劾于我,便讓他們見識一下後果的嚴重性!”
話音甫落,林小風身形挺拔如松,腳步堅定而有力地邁入縣衙幽深之處。
背影之後,一種莊嚴肅穆而又堅決果斷的氣息逐漸彌散,似乎預示着一場疾風驟雨般的清算即将來臨,那場風暴将會洗刷一切虛僞與不公。
··························································
次日,晨曦微露,天邊泛起魚肚白,林小風在清晨的朦胧光影裏,草草咀嚼了幾口粗粝的早餐,便決絕地踏上了行程,目标直指那座常年接納疲乏旅人的古樸客棧。
此刻,他的心頭還回蕩着昨天那些面容憔悴、飽經風霜的老行者的身影,他們在長途跋涉之後,仿佛被歲月壓彎了腰背,他臆測這樣的老人們定然不會在黎明初現的時刻就早早起身勞作。
然而,世事總出人意料,那位高高在上的靖江帝,與其身邊的兩位肱骨謀士——王景文、李德賢,已打破了宮廷的作息規律,悄無聲息地混迹于市井煙火之間,在狹長曲折的小巷内品嘗着平凡百姓的街頭美食,僅帶着少數幾個貼身侍衛,行動隐秘至極,連那尚沉浸在夢鄉中的朝廷群臣亦渾然不覺。
客棧内部,人群熙熙攘攘,林小風獨立其中,猶如礁石般堅定,靜靜地守候着靖江帝的歸返,然而時間如流水般逝去,期盼中的龍駕卻久久未能出現。
他所看見的是店員們忙碌穿梭的身影,他們手提肩扛一桶桶清澈冷冽的山泉,源源不斷地注入客棧錯綜複雜的供水系統,這一幕令林小風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走向櫃台,向那精明幹練的掌櫃抛出了疑問:“這座客棧的水塔儲量應該相當可觀,怎會需要這般頻繁地補充水源呢?”
掌櫃聽聞,同樣是滿臉困惑,解釋道:“先生有所不知,這客棧内的水利設施乃是巧奪天工之作,其蓄水量充沛至極,足可保證客棧内所有房間數十位住客連續數日的洗漱用水,且每日都嚴格執行檢查制度,确保水箱永遠保持滿滿當當。”
林小風嘴角掠過一絲戲谑的笑意,低聲自語:“莫非這京都裏的達官顯貴們飲水竟如牛馬飲水一般,毫無節制?”
言猶在耳,靖江帝及其随從一行人歡聲笑語、步履輕快地返回客棧,帝王的臉龐上洋溢着輕松愉悅的笑容,仿佛昨夜的疲憊已被清晨的新鮮空氣洗滌得一幹二淨。
他與林小風寒暄幾句,言語間的從容灑脫讓林小風心中波瀾起伏,暗自贊歎這位君主的胸懷豁達,能夠在一夜之間卸下身心疲憊,重新煥發出昂揚的精神風貌。
李德賢以其特有的機敏步伐悄然貼近,嘴角勾勒一抹含蓄而狡黠的笑容,宛如狐狸窺探陷阱中的獵物般低語道:“老林呐,昨夜醉月樓裏獻演的那一幕‘鐵槍舞’,堪稱世間罕有之妙戲,不知你可曾有幸一睹其風采?”
林小風聞聲,雙眉緊鎖,面露困惑,仿佛晨霧中迷失的船隻,不解地回應:“鐵槍舞?這又是何種稀奇玩意兒?”
李德賢聞言,五官瞬息萬變,擠眉弄眼間流露出難以捉摸的神秘色彩,娓娓道來:“那舞台上挺立的一柄寒光閃爍的鐵槍,如同龍柱般矗立,四周佳麗如雲,猶如群燕繞梁,輕盈飄忽之間,淩空翻飛起舞。”
“其中尤爲引人矚目的便是那位喚作白素貞的舞姬,其身形柔韌宛若月下仙子與蛇妖交融再生,舞技卓絕非凡,令人歎爲觀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