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霧山院,後山,閑雲亭。
紀清竹摘下面紗,一頭烏黑的秀發随風飄揚,早已在此靜靜等待。
她在黎霧山院修行三載,也是時常來這裏坐看雲起雲舒,然後就會心情舒暢很多。
腳下是一面山崖,山崖之下,就是奔騰不息的清瀾江。
清瀾江本就是發源于此山之中,源頭自然有山院導師和院長去清理,防止傷到了弟子。
這次任務清剿的主要是中遊五千裏河段,清瀾江中遊有很多支流彙入,許多山中水妖便會順流而下進入江中;而下遊就是雲城之下,江水流入山野地帶,山精野怪衆多,好在周圍不适合人居住,沒有城池存在,不需要過多計較。
“這小子怎麽還不來?”待到月上中天,紀清竹有些坐不住了,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殺意”。
敢放你姐的鴿子,她看這小子是皮癢了!
突然,她就聽見不遠處山崖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像是誰不小心墜下山崖一樣。
紀清竹神色頓時大變。
就算一年未見,自己小弟的聲音她還是她還是分得出來的。
“該死!”
她身形驟然一動,化作一道流光掠過半空,身後閃過一縷淡淡的星輝,速度驚人,顯然是全力在爆發法力。
很快她就來到了傳出那聲慘叫的山崖附近,定睛看到一個黑點越來越小,急忙調整身形沖下陡峭的崖壁,在紀淵快要跌落崖底之時用法力包裹住了他,然後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将其緩緩放下,才長呼一口氣。
“你小子搞什麽鬼,差點吓死我了!”紀清竹松開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剛剛她差點吓出三魂七魄出來,這要是因爲自己閑着沒事叫小弟半夜走山路,害得他墜崖而亡,那可真是鬧了天大的笑話,道心都得崩潰掉。
“姐!”
紀淵一身頭破血流,臉上也是驚魂未定,見到她直接就撲過來哭訴道:
“我被一些事耽擱了一下,然後就想着跑快點來見你,走到這裏就莫名其妙被什麽東西砸到了,伱看,就是這東西砸到了我!”
他先是指了指天上,然後又指了指自己被砸破的腦袋,最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石塊。
紀清竹接過這黑色石塊,頓時感到手中一沉,差點沒給它摔在地上,本能的就想運轉法力,誰知道這黑色石塊好似碰不得法力,瞬間浮空而起,一道道殘缺的符文從表面飄出,直接将她狠狠彈開。
“姐!”紀淵一驚,下意識就要再撲過來。
“停,你先别過來,那東西似乎認你爲主了,我靠近不了。”紀清竹眼神驚疑不定,連忙叫出滄淵。
紀淵臉色一苦,像個被抛棄的孩子一樣蹲在江邊,伸手抓回那塊黑色石頭打量着,也不管頭上還在滋滋冒血。
“你先吃點療傷藥,紅丸内服,黑丸碾碎外敷。”紀清竹丢給紀淵兩瓶傷藥,同時在心底急切的追問滄淵這是怎麽回事。
“我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一種極其古老的銘文,估計得是太古洪荒時代的原初銘文,那東西不是石頭,砸破他腦袋的時候就已經沾染了血液認了主,你叫他去清理一下再讓我仔細看看。”滄淵也不敢确認什麽。
紀清竹将其轉告給紀淵,紀淵稍微清理了一下,就發現這确實不是什麽黑色石塊,裏面是空心的,外表四四方方,像是一個小杯子。
但是看到表面和内壁上的殘缺銘文,以及留下的種種痕迹表明,這其實是一個缺了四足和兩耳的方鼎!!
也就是被清理露出真容後,殘鼎突然震落一身鏽迹,顯露出黝黑神秘的古樸本尊,化作一道烏光沖入紀淵識海之中,強行擊穿他還遠遠沒有開辟出的紫府,直接就入駐其中,端坐靈台之上。
紀清竹看到這幕眉頭一挑,心裏反倒是不怎麽擔心了。
她回過味來,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就是主角墜崖得寶的戲碼,真是白擔心了。
好好好,該說不愧是欽定的“天命之子”,被她不小心取走了山河圖後,後面還給他送了個大的。
連滄淵在天龍傳承之中都說不清楚來曆,可想而知這東西的驚天來曆。
不過紀清竹也沒有什麽羨慕嫉妒的,甚至還很欣喜。
這下她總算可以對當初拿走山河圖而不用感到心懷愧疚了,小老弟快快成長起來啊,老姐還等着你帶飛呢!
良久之後,紀淵才回過神來,捧了些江水洗掉頭上的血迹,然後直接咽下療傷藥,又用手指碾碎傷藥敷在頭上,才眼神有些複雜的看向阿姐。
“發生什麽事了?”紀清竹不禁有些擔心的問道。
這孩子,不會被砸傻了吧?
“我好像得到大機緣了?”紀淵皺着眉,有些不确定的說道。
“那是好事啊。”紀清竹笑了起來,随即說道:“這是你自己的緣法,各中隐秘就不必告訴我了。”
紀淵剛想開口,突然臉色一木,眼神失去了光彩,一抹詭異的氣息從他七竅中彌漫而出,那雙空洞陰邪的瞳孔直愣愣的盯着紀清竹,讓她的意識都要陷入無盡深淵之中.
“醒來!”
關鍵時刻,還是滄淵敲響蒲牢驚神鍾,又以龍吟道喝的神通驚醒紀清竹的意識。
“小淵你怎麽了?!”
紀清竹大吃一驚,想要前去查看紀淵的情況、
然而沒等到她來到身前,紀淵雙目就變得灰蒙蒙的,嘴中發出一聲聲野獸般的低吼,冰冷的看着紀清竹,仿佛擇人欲噬!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快離開他的身體!”紀清竹神色冷峻至極,她從未有過像此時般的憤怒。
但是她的内心卻是一片甯靜,越是面臨危機之時,就越是要保持自己的冷靜,這樣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突然間狂風大作,“紀淵”突然撲過來,亂發飛舞,似獸爪般探出雙手,周圍江水都被爪風斷流,竟然是想要殺了自己。
紀淵絕不可能這麽做,是那詭異占據了他的身軀!
“山河圖!!”
紀清竹雙手一抖,突然拉開一張古樸畫卷,一股恐怖無比的力量就将“紀淵”給鎮壓進山河圖中。
山河圖中,唯一的那一座富有生機的山脈之上,蒲牢驚神鍾連連敲響,縱然靈性已失,但那股針對魂靈的驚神之意卻依舊銘刻在古鍾之上永世不散!
這就是古之重寶,靈滅身存,道韻不散,甚至未來還有一絲從寂滅中複蘇的可能。
紀淵被鎮壓在蒲牢驚神鍾之下,眼底的灰光愈發濃郁,但在蒲牢驚神鍾的鎮壓下根本動彈不得,那道詭異就算曾經再強大,到現在也隻剩下最後一縷在作祟,它還翻不了天!
“人死爲鬼,鬼死爲聻,聻死爲希,希死爲夷,這是太古亡魂死後再死所化的希夷詭物,沒想到世上竟然真的存在這種東西,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啊!”滄淵一邊用尾巴敲鍾,一邊對着紀清竹喊道。
她在天龍傳承之中找了半天,才總算是找到了隻言半語,猜測這東西就是希夷詭物,因爲她在紀淵體内根本就沒有發現什麽亡魂。
這東西,是比鬼更鬼的“詭物”。
“那現在怎麽辦,怎麽才能将其從我弟體内驅趕出去?”紀清竹急切的問道。
她才不管什麽妖魔鬼怪,現在最重要的是救回紀淵。
“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東西要拿什麽對付,若是聖人親臨想必肯定有辦法,或者你掌握了傳說之中的二十四道絕世大神通.”
“說點有用的!”
“那種東西死了又死,最大的執念肯定是死而複生,那詭物剛剛想殺你是因爲你們姐弟血脈相連,它想取融合你們的精血來複活自己。
現在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你以血爲引,進入到你弟的識海之中,然後使用你的先天神通,引來冥冥之中一絲天意,以無上天威鎮壓一切,看看能不能震死那東西,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滄淵其實不想紀清竹去冒險,但是就算自己不說,她等下也會想到這一點,隻得直接告訴她了。
“謝了滄淵,放心我們都會沒事的。”
紀清竹臉上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容,随即取來吟秋劍劃開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指如劍直接抵在紀淵的眉心之中。
果不其然,一聞到她的血,那詭物就和發了瘋一樣掙紮起來,想要徹底吸幹她的精血,也因此放開了紀淵的識海,讓紀清竹的意識得以進入。
“煌煌天意,以血引之!”
轟!!!!!!!!!
紀清竹動用自己的先天神通,溝通冥冥之中的天意顯現。
她本想将天意傳入紀淵識海紫府之中,沒曾想天意根本不爲所動,反倒是融入到自己的意志之中。
天意加持之下,紀清竹宛若代天而行,至高無上的氣息彌漫在紀淵識海之中,驚動的那尊殘破黑鼎隐隐複蘇,一團灰色的詭霧從紫府宮中沖出來。
紀清竹這才發現,原來那黑鼎竟是在保護紀淵的靈魂,詭霧才趁此機會奪取了他的身軀。
“别擔心,我來救你了。”
“姐,快走!”紀淵在黑鼎之中朝她大喊道。
紀清竹不管不顧,這種天意加持意志的狀态對她的負荷也極大,她支持不了多久,必須要速戰速決。
她窮盡自己所學所能,凝聚天意,以身化作一條萬丈天龍攪動無盡星海,大道在其身下顯化,神龍擺尾,似一柄天刀降世。
天意如刀!!!
雪亮的光華照亮了整片識海,仿佛要剖開大道長空,貫穿古今未來!
灰霧詭異莫名,但與大道天刀比起便算不得什麽,摧枯拉朽消散一空,隻餘下一句回蕩萬古的餘音。
“殺神.”
蒲牢驚神鍾下,紀清竹和紀淵兩人的身體同時癱倒下來。
“這是成功了嗎?”
滄淵緩緩從蒲牢驚神鍾上滑落,用尾巴扇了扇紀淵的臉,又輕輕用胡須點了點紀清竹的腦門,确定這兩人暫且都沒事,隻是心神受到了極大的沖擊昏迷過去,才放下了心。
銀白的星輝閃爍,竟從中走出一道人影來。
首先出現的是一雙修長無比的玉腿,一頭銀白的長發一直垂落到腳踝,再往上是驚心動魄的曲線,面容朦胧,隻可見一雙燦金色的眸子,以及額上一對精緻小巧的玉角。
滄淵伸出手輕輕抱起紀清竹,将她帶到古殿中休息。
“你不是要看我化形嗎,我這可是變了,你不睜眼可别怪我。”滄淵伸出蠢蠢欲動的手,在紀清竹的臉上揪了又揪,才心滿意足的放開手。
之前她就經常看到紀清竹這樣揪别人的臉,現在終于輪到她來揪揪紀清竹了,别說,手感還真不錯!
以後再找機會試試。
一夜過後,紀清竹悠悠轉醒,還沒有睜眼,就發覺自己臉上癢癢的。
纖翹挺直的睫羽撲扇着打開,一雙明亮的星眸之中閃過一絲惱怒。
“滄淵!”
隻見滄淵尾巴倒吊在宮殿頂上,龍首垂下正好就在她眼前,還惡作劇般的用兩根綿長的龍須在自己臉上劃來劃去。
紀清竹氣得一伸手就抱住了滄淵的腦袋,沒成想一下子抱了個空。
“這隻是我凝聚出來的靈體,诶,你打不到我。”下一刻滄淵的身影又出現在她面前嬉笑道。
“.我弟怎麽樣了?”紀清竹捂住還有點暈暈沉沉的腦袋,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問道。
“那詭異被你滅了後他就沒什麽大事了,不過紫府被黑鼎強行破開,又被詭異占據了身軀,加上你引來天意入識海,導緻了神魂受損,一時半會難以蘇醒,也會很影響未來的道途。”滄淵如實相告。
紀清竹臉色未變,不過她還是相信,“天命之子”沒有那麽容易退場。
“我去看看他。”
等到她在蒲牢驚神鍾再見到紀淵時,發現他也已經醒來了,甚至還像是一個沒事人一樣四處張望,伸手一碰蒲牢驚神鍾發出一聲低鳴,吓得他趕緊縮回手來。
“小淵。”紀清竹臉上挂着笑容喊道。
她就說天命之子肯定不一樣,突出就是一個打不死的小強!
“咳咳,你這小輩,見到老夫爲何不拜?”
誰知道紀淵回過身,背負着雙手,眼神深邃無比的看着她,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紀清竹:“???”
“給我跪下!”紀清竹眉頭一挑,嬌斥一聲道。
噗通~
“姐我錯了!”紀淵瞬間破功。
“錯在哪裏了?”紀清竹背負雙手問道。
“我吃了你的魚。”紀淵低頭認錯道。
“什麽魚?”
紀清竹微微一愣,随即臉色大變,該不會是那條角銀鯉吧?
“小子,你敢偷吃我的魚?!”
就在這時,山河圖中風雲色變,一道驚世龍影沖殺而來。
“住手,他還隻是一個孩子啊!”紀清竹一把抱住滄淵的脖子,還伸出一隻手抓住她的龍角,趕緊把紀淵給踢出山河圖中。
“啊啊啊我要吃了他啊!”
“冷靜冷靜,不過是一條寶魚而已。”
“我辛辛苦苦養了一年!”
“别鬧了,有沒有可能那其實是我的魚。”
“好像也是嗷?”
一人一龍大眼瞪小眼,一時相顧無言。
“反正我不管,你得再抓點東西進來陪我,還有這山這河,你不覺得缺了很多東西嗎,靈植靈藥靈獸什麽的。”滄淵還一直惦記着這個。
“沒問題,不過我不是兌換了一些靈植種子給你了嗎。”紀清竹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向她保證了。
“我又不會種。”滄淵很理直氣壯的說道。
“.好,有時間我來種。”紀清竹歎了一口氣。
離開山河圖中,紀清竹一把拎起紀淵飛上山崖,姐弟兩人對坐閑雲亭。
“有些事情,你不必多問,修士之間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我們是親姐弟也一樣,懂?”紀清竹指甲輕輕敲打着木椅說道。
“我自然曉得。”紀淵點點頭,一臉認真的回道。
那什麽小世界,什麽龍影,都是假的,他從來都沒有見過。
“不過你怎麽把我的寶魚給吃了,這得給個說法吧?”紀清竹看着他問道。
紀淵臉色一苦,喊冤道:“不是我想吃的,那尊黑鼎名爲八荒鎮神鼎,是它煉化了那條寶魚,然後反哺精華給我,才讓我蘇醒了過來。”
“哦?!”
紀清竹神情大變,瞳孔驟然一縮,有些不敢相信。
直接煉化寶魚就能恢複神識受損?
那能不能煉化成修爲給他呢?
那如果将寶魚換成其它的靈植靈藥、靈礦靈獸,乃至于修士呢?
如果這些都可以,那黑鼎将是一件驚世駭俗的至寶!
紀淵似乎和她心意相通,知道她在想什麽,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她說道:“姐”
“不必再說了,此事你萬萬不能向任何人說起,哪怕是至親摯友也一樣,否則必将招緻殺生大禍!”紀清竹臉色無比凝重。
她沒有想到紀淵得到的黑鼎會是這種用法。
“阿姐對不起,我恐怕不能加入五行門了。”紀淵低着頭說道。
“我很早之前就說過,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不必追着我的步伐,現在你也得到了自己的大機緣,雛鷹展翅,也該是時候出去闖闖了!”
得到了這種“神器”,意味着紀淵是不好加入宗門的,最适合他的是獨自出去闖蕩修行界。
紀清竹起身,伸出手想要揉揉紀淵的腦袋,看到他頭上的傷口後,轉而撫摸了一下他愈發堅毅的臉。
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以後姐弟之間可就再也不能做這種親昵的動作了。
“我會爲你處理好事後,記得回家一趟去看看父親。”
“嗯!”
“小淵,給我好好活着!”
“阿姐,祝你道運隆昌!”
祝福書友,健康長久,愛你們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