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一個夜裏。
南宮珣經過碧蓮湖,聽到假山後有人說話。
風大,假山後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進耳裏,喘息聲和奇怪的碰撞聲不斷,南宮珣下意識貓身藏起來,緩緩探出頭去,看了幾眼才看明白,慢慢瞪圓了眼。
南宮家三少爺,南宮江天錦衣在身,玉帶卻縛在身下女子并在一起的手腕上,他面目猙獰,眼神幽深,身體不停地起伏沖撞。
下方女子雙手半撐在假山石壁上,大紅衣衫褪了大半。
兩人壓抑着的聲音傳進耳裏,南宮珣認出那面色泛紅的女子,正是南宮翎院裏的秋實。
他收回目光,靠在假山上,平緩着呼吸,突然捂住口鼻,無聲幹嘔了幾下。
假山後動靜小下來,兩人似乎完了事,秋實懶洋洋靠在南宮江天懷裏,用手在他胸膛上畫着圈。
南宮江天喘息未平,狠狠親了她一口,才道:“那小子的事辦的不錯。”
秋實面含春色,嬌聲道:“你還說,你找來的打手根本不頂用,幸虧我用毒散将人迷暈了,你才有機會把人帶進塔裏。”
“機關塔六十六層以上機關重重,若非有父親的管鑰在,一旦進入,若不闖關成功,隻有死在裏面。”南宮江天的聲音陰冷。
“南宮翎那小子連三十幾層都闖不過,十足的廢物,還妄想觊觎家主之位——把他帶上去,沒有人将他帶出來,明日一早,大家就會發現南宮家七少爺夜裏隻身闖塔,自不量力,被困機關身死,南宮珣自來和他不對付,到時我們再想辦法把戰火引到他身上,便會如南宮翎中毒那次般,來個一箭雙雕!”
“萬一他闖過了呢?”
“絕無可能。”
南宮江天的聲音笃定,“不是你告訴我的嗎?機關塔鬧鬼一事,其實是南宮翎整夜闖塔,被人聽到動靜才開始瘋傳。”
秋實道:“我也是偶然一次夜起發現,才知道他每晚都會去塔裏。”
“從鬧鬼一說開始算起,他闖了至少大半年,或許更久,卻仍停留在三十幾層不止,絕不可能一蹴而就,一夜之間就闖過六十六層。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有神明相助。”
後來,“神明”的确來了。
隻不過救人的和被救的最後都狼狽的被機關城守衛給抓了出來。
南宮珣将自己在夜裏所見悉數告訴了南宮豐林。
有人敢多番殘害自己的親生骨肉,這其中究竟有沒有其他陰謀詭計?
南宮豐林立刻徹查全府上下,查清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發現始作俑者隻有南宮江天,大怒之下欲将南宮江天逐出南宮家門,還是其母林氏苦苦哀求,才躲過一劫。
但最後還是罰了五十鞭子,廢除一身武藝,永不準入流風閣學習,在南宮家雖然還頂着個少爺的名頭,餘生卻也隻能作爲廢物過活。
而丫鬟秋實也被罰了三十鞭子賣入了青樓。
南宮翎身邊由南宮豐林親自挑選,新安排了個年紀略小些,但幹活麻利的小丫鬟。
或許是因爲一同經曆過生死,可以說從那時起,是兩人關系的轉折。
之後兩人一同在流風閣學習機關器械制造,在絕七的教授下苦練武藝,南宮珣偶然會帶着南宮翎翹課,然後帶着他在南宮城的大街小巷吃喝玩樂,有時也會出城,但往往的結局要麽是被絕七提溜着衣領飛檐走壁回家,要麽是被南宮豐林靴子掃帚招呼着回家。
當然南宮豐林不會真的下重手打兩個兒子,這點南宮翎反倒覺得和南宮珣很像。
應該說南宮珣這點和南宮豐林很像。
二人都很口是心非。
南宮翎直到那時起,才徹底看明白了南宮家的局勢,但他卻一直未曾看明白南宮珣。
南宮家加上他一共七個孩子。
已故的秦氏育有一子,正是南宮珣,在家排行老六。
現任大夫人林氏育有兩子,分别是在南宮家排行老三的三少爺南宮江天、排行老五的五小姐南宮城衣。
剩下一個自幼沒什麽煉器天賦的二少爺和大小姐四小姐,都是幾個姨娘所生的庶兄庶姐。
南宮家自來男子繼承家主職位,但是從不分嫡庶,隻看煉器和管家的綜合能力。
由此看來,南宮江天之所以對他二人出手,也是因爲他二人在南宮豐林幾個兒子裏,算是比較出挑的。
而率先對他下手,可能一是因爲他年紀尚幼,比較容易得手,二則是因爲更有實力的六少爺整日吊兒郎當,一副不堪重用的模樣,暫時也構不成威脅。
這也是他看不透南宮珣的原因。
南宮翎也想要南宮家家主的位置。
因爲他知道日後若是登上這個位置,行使自己的複仇計劃會便利許多。
而從在他看來,南宮家所有的孩子裏,唯一有與他相争之力的,隻有南宮珣。
但是他現在年紀尚幼,實力也遠遠不夠,隻能表面依附在南宮珣身邊,然後暗中提防,同時給南宮珣使絆子,讓南宮豐林對這個兒子越來越失望。
可是南宮翎與他相處五年,五年裏防範居多,卻總是發現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想太多。
而即便他給他使了絆子,南宮珣看起來卻并沒那麽在乎南宮豐林對自己的看法,他依舊我行我素,喜歡的就去做,看不慣的從來不慣着。
奇怪的是,南宮豐林雖然表面上對這個兒子恨的不得了,但南宮翎看的明明白白,在衆多的兒子裏,他最喜歡的,還是南宮珣。
或許對外人宣稱,或者表現出來的不喜歡都是僞裝。
這也是對自己最疼愛兒子的一種另類的保護。
因爲,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南宮珣在機關器械方面的天賦太強了。
強到可以掩蓋住他身上一切的其餘缺點,讓人提起他,隻能想到那些可怖又奇思妙想的創意和發明。
南宮家近些年進供給朝廷和使用的若幹機關器械,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多半出自這個尚未及冠的少年。
可是這個少年,卻看似對這些榮譽光環毫不在意,對那些辱罵和贊揚毫不在意。
他爲何可以做到毫不在意?
他也有像自己這樣刻骨的仇恨嗎?因爲被仇恨所占據内心,而無心去想别的?
那樣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明明在外人看來與自己那麽不對付的可惡家夥,明明總是扮演欺負自己的惡人角色,爲什麽會選擇來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