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志明站在南宮家機關塔裏,看着眼前的壁畫,有些怔愣。
“這是……”
“這裏的确是塔頂。”體内的南宮珣不等他說完,就接道,“當年你外曾祖父與我說起這裏時顧左右而言他,其實那老頭早就知道這門的所在,隻是隐晦地提醒了我,所以那時我才能一眼就看出這幾幅圖的玄機。”
經年之後,這位曾經在自己弟弟面前嘚瑟炫耀的南宮家六少爺,再次來到此地,似乎早就失去了炫耀的能力,而是選擇将當年實情告知。
但衛志明卻皺了皺眉頭,“我不會叫他外曾祖父,别把我和南宮家混在一起。”
“還有。”衛志明收回目光,用夜明珠照亮前方的路,“你自己非要控制我進來的,剩下的路,也由你控制吧。”
他并不想爲救一些無關緊要的人費心費力。
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們剛剛發生了一場争執,争執的結果卻是南宮珣直接放棄勸說,選擇了控制他的身體。
那時元玉琅剛剛從通視鏡裏收到了唐靈她們不知怎麽深陷機關城的消息,冒着雨、神色慌張地沖進了煉器比試的廳堂。
元玉琅自來驕傲,他還從未見他露出過如此神情,像是死了爹娘。
那時他出于好奇,上前詢問,才得知用通視鏡通知元玉琅的是富清成。
元玉琅雖然慌張,但表達能力還算可以,三兩句說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在通視鏡裏,富清成三言兩語把事情簡潔地表達了個明白。
這幾人昨日在南宮家碧蓮池畔的白舫上賞雨景,卻被湖中突然沖出的一隻機械手抓進了地底機關城,遇到了蜃魔、解決了機械蛇身人面獸後,通過一條水流順着到了一條仿佛沒有盡頭的甬道裏。
看到了一扇門。
唐靈在莫名昏迷後掉入水流,幸而被林平救下,可從此後就一直昏迷不止,身上還中了幾箭,雖然沒流多少血,氣息卻異常微弱。
就在這時,富清成身上的通視鏡有了反應,通視鏡連接了元玉琅的通視鏡。
富清成便開始求助。
“進入機關城後通視鏡就沒了反應,可是在這裏卻突然聯系上了我,說不定是因爲她們所在的地方離機關城外的世界已經很近了。”
當時,元玉琅又激動起來,看着衛志明,“我已經向一些長老和比試的舉辦人求助,你……你不是會機關術嗎?知道南宮家的機關城怎麽回事嗎?有辦法就快想想,我們不能等下去了,那裏唯一會丹宗法術的就是唐靈,結果那個菜雞受的傷卻最重,遲早流血身亡!”
若非是知道元玉琅此時是因唐靈而慌不擇路,衛志明這多疑的性子都要懷疑他知道自己和南宮家的關系,所以才來求助自己。
但是選擇幫忙,就意味着要放棄比賽,放棄這個他等待了多年的機會。
衛志明幾乎沒有猶豫,“我沒有救他們的責任,我還要比賽。”
說着,就指使南宮珣用手用力一根根掰開了元玉琅把住自己的手。
元玉琅當時的表情就是一臉簡直不敢相信。
“我們保護了你一路!你現在說這樣的話!”
他語氣激動,聲音大到迅速吸引了周遭的修士。
“沒有你們,我一樣能從靈仙派走過來。”
衛志明絲毫不在乎周圍人奇特的眼光。
沒錯,從決定離開封閉村的每一步,他都是自己走過來的。
他也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人真正能保護自己。
元玉琅似是知道沒時間和他争吵了,而是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你真可怕。”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原處。
“是那位美麗的小姑娘是嗎?我們請聽故事的那位。”
南宮珣道。
衛志明莫名感到一陣煩躁,父親死後,情緒頭一次有了稍微劇烈點的波動。
“那是你自己想請的。”他語氣不耐煩道。
這個時候,他又想起了當初在靈仙派,鍛墨對自己說過的話。
“你還小,或許不明白,若在戰鬥中,隻有你一個人活下來了,這種滋味兒不會怎麽好受的。”
鍛墨因爲這種愚蠢的思想違背了承諾通過新人弟子比試就會收他爲徒的約定,元玉琅因爲這種愚蠢的思想要他放棄決定自己修煉命運的比試。
憑什麽?
他笑了。
父親爲了旁人一輩子活得那麽窩囊,他爲什麽還要這麽做?
“你明明可以用更溫和的方法來拒絕,比如就說‘我不知道,讓長老們想辦法吧,’再安撫幾句,那小子又不知你的身份,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的反應,反而還有可能安撫你好好比試。”
南宮珣歎了口氣,用一種仿佛是要戳穿他的語氣道,“可是你沒有,你就是想挨罵啊!”
“說你是蠢,還是故意的呢?”南宮珣問完,衛志明久久沒有回應。
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那位美麗的小姑娘我很喜歡。”南宮珣卻擅自替他做了決定,“恰巧我又是南宮家不可多得的天才煉器師,機關城什麽的我八九歲的時候就去過了,不去救,不就少了次英雄救美的機會嗎?”
說完,便不管衛志明的反抗,控制着他的身體朝比試堂外的雨中走去。
“馬上就要到機關城了,那裏早在千年前就被皇帝的巫師下了禁制,南宮家的死靈不能輕易踏入。”
南宮珣的聲音打斷衛志明的回憶。
衛志明突然靈光一閃,開始懷疑,“你最初附身我,就是爲了來到這裏吧?”
南宮珣沉默片刻,“沒錯,開始我隻是想要找到你,因爲有人曾答應幫我把南宮家的後人帶到我身邊。”
“可是後來,說書先生的死,讓我意識到你的到來,不僅僅是吸引了我,還吸引了另一隻靈。”
南宮珣停頓了會兒,才道,“我的七弟——南宮翎。”
“就是那個和你一起來到這機關塔裏的七弟?”衛志明道。
在來這裏的過程中,他就聽說了南宮珣和南宮翎闖塔的故事。
“沒錯。”南宮珣歎了口氣。
“方才你還沒說完,你們發現了壁畫的玄妙後,打開通往機關城的暗道後,發生了什麽。”衛志明道。
“救人要緊。”南宮珣道,“你先把自己的血塗到那白色襁褓身上,我們進去機關城裏救人。”
“南宮翎當年說的沒錯,這裏确實要塗抹南宮家的血,而如今能打開這條暗道的,天底下就隻你一人了,我想這也是,南宮翎想要尋到你的原因——隻不過被我截胡,掩蓋了你的氣息罷了,他才會把那些身上多少有點你氣息的孩子拉進這機關城裏,想要引出你來。”
“那他殺死那個說書先生,也是爲了附身他,掩蓋自己身爲南宮家靈的氣息,下到機關城?”衛志明漸漸明白了事情的走向,“這機關城裏,到底有什麽?”
“你把血塗上去,就知道了。”
其實到這裏,南宮珣因爲害怕,已經不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衛志明完全可以選擇不進去。
但不得不說,南宮珣的故事吸引了他。
而且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着自己:塗上血,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南宮家的人,萬一不是呢?
他不就不必像父親一樣,背負着那麽多?
不就不必非得受這些人——南宮珣、南宮翎的騷擾了?
衛志明從懷裏取出一把銀亮的匕首,猛地在手心劃了一下。
手心上迅速現出了一條血線,然後從那血線裏淌出了鮮紅的血,立刻就沾滿了手掌。
衛志明把血手掌印在了最後一幅圖的白色襁褓上。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耳邊突然一陣轟鳴聲起,面前的牆壁開始緩慢向上移動,而代替它的還是一面牆,一面完全透明的牆壁。
衛志明呆呆地站立在透明牆壁面前,看着裏頭殿堂樓閣、機關工房組成的壯觀城池,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終于被徹底掐滅。
他的體内,的的确确流淌着南宮家的血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