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進入辦公室之後,高倉文太看見眼前穿着工裝女子。
身材高挑,長發及腰,小翻領,五道扣,雙胸兜,倆斜插口袋,二指寬夾克收口底邊。
深藍色的工裝服并不那麽時髦,但是幹淨而且合身,褲子有些偏肥大了,鞋也不那麽配套。
兩人簡單的客套一下,如果不是對方流利的日語,高倉文太都以爲自己是夢回祖國了。
“我這裏有一批化妝品,想委托你們廠進行生産。”
高倉文太把五郎精品化妝品DIY創意店打造的口紅樣品,以及附帶的設計資料,遞交給水野堂玥。
“這是?裏面有微型轉子馬達、濕度感應器、恒溫固定器……額……”
水野堂玥看了一下圖紙,看到裏面的參數,白淨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說道:
“高倉文太,你還是找别的廠吧。訂單量太大,我們做不了。”
高倉文太愣了愣,對方日語講的很好聽,的确說的是“訂單太大”,而不是“太少”。
水野堂玥解釋說道:“我們工廠馬上要停業了,因爲非法勞動問題。”
高倉文太指了指窗戶外,廠房上面插着一杆稻川會旗幟,不可思議的問道:“橫濱保土谷區的勞動基準局,要和稻川會正面開戰?”
…………
暗星世界的東京,除了警視廳、警察署需要業績,或者發生重大案件。
正常情況下,無論是狩漁屋,還是山口組、住吉會、稻川會,其實都是地下秩序的維護者。
地下世界和地面世界有着完善的溝通機制和灰色地帶,輕易并不會撕破臉面。
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地盤裏面相安無事,和氣生财。
勞動基準局這種清水衙門,居然要查稻川會專務理事庇護的地盤,這在地下世界就是宣戰行爲……
…………
“我們付不起給稻川會的市場管理費了。”
水野堂玥開始收拾櫃子上面的零件箱,說道:
“稻川會的那面旗幟,月底就會收回,接着勞動基準局就會來查黑工,我們要在那之前關門。”
“你的訂單量太大了,我們來不及完成。”
高倉文太明白了,酒吧會所流傳着的水野電子工廠和稻川會的聯系,是半真半假。
水野電子廠和稻川會的确有聯系。
就是水野電子使用黑工,要給稻川會交一筆費用,使其不會被勞動基準局搜查。
至于和專務理事趙春樹的關系,那應該是這位水野堂玥社長,作爲一位女性工廠主,故意安排散布的流言情報,用來虛張聲勢的手段。
…………
既然工廠要倒閉關門了,高倉文太隻能準備離開,打算去名古屋工業區碰碰運氣。
高倉文太正要走出辦公室,海陸空最強生物的“超級感知”,觸發了類似蜘蛛俠的“彼得一機靈”的效果。
于是,他回頭看了一下。
這位水野堂玥正在墊腳把零件箱放在櫃子上面。
“這個身高有一米七八,在橫濱的女生這樣面白身長,盤量條順、長面直鼻的很少見。”
高倉文太打量着水野堂玥的背影,心裏想道。
注意到她的工裝服因爲整個人把零件箱推上去,衣服崩的很緊,可以隐約看到痕迹。
“這個痕迹……是蘇式布拉吉?”
高倉文太根據衣服勾勒的勒衡,判斷出來式樣。
這種做工粗糙,純棉布的式樣,是70年代内地仿制蘇式布拉吉,樣式呆闆,主要起保護勞動的作用。
東京在十幾年前就沒有這種款式了。
…………
1996年,華人是所有在日外籍人士中數量最大的團體,人數有70多萬人,并且随着兩國的經貿交流密切,每年還有3萬多人來到RB,在21世紀初就突破了100萬。
20世紀90年代,除了少量留學生之外,RB華人的最大來源就是“偷渡客”。
這部分人大多是來自沿海出發,支付一筆手續費,乘坐貨輪來到RB打黑工。
…………
“這位水野堂玥也是打黑工的偷渡客?”
高倉文太有點遲疑了,這位水野堂玥的日語實在太絲滑了。
學習日語的流程,非常清晰,先五十音,再單詞,最後語法。
理想狀态之下,掌握1000字漢字,6000詞彙,基本上要600小時的學習時間。
黑工不可能有這麽多時間進行學習語言,更不可能專門的語言學校學習語法。
所以,黑工就跟剛才樓下的工人一樣,說話喜歡帶着手勢,語言發音含糊粗糙,言語淩亂……
…………
可是,海陸空最強生物的“超級感知”應該不會出錯。
高倉文太決定試探一下,用中文說道:“宮廷玉液酒……”
水野堂玥的背影愣了愣,仿佛沒有聽懂一樣,繼續往上推箱子。
高倉文太,通過海陸空最強生物的“超級聽力”,發現水野堂玥的心跳明顯突然加速。
于是,高倉文太繼續加料!!!
哐當!!!
水野堂玥一個沒有扶住,零件箱在櫃子頂部掉落,電子零部件散落一地。
………………………………
水野堂玥,本名唐月。
她和這一批黑工,原本都是北省電子二廠的技術女工,公認的廠花。
在這個年代,國企的普通工人,包括電子廠的技術女工們,社會地位其實一點也不低。
很多中專生甚至大學生畢業了,一樣以進國企爲目标。
最輝煌的時候,每當夕陽西下,一地金輝的時候,會有數百名穿着深藍色滌卡布工作服的電子二廠女工背着各色小包,帶着滿臉的自豪,昂首挺熊,成群結隊走出工廠大門。
不過,随着大時代的浪潮,電子二廠很快陷入了經營困難。
唐月和她的同事們集體下崗了。
…………
“有兩個特别恩愛的夫妻,丈夫是八級鉗工、高級技術專家。妻子是廠裏連續七年勞動模範,企業破産,他們想找工作。”
“可是,市場上面隻有兩種工作。”
“一個是低級體力勞動崗位,這種崗位的收入,飯都吃不飽,每天餓肚子,更無法支付冬天零下五十度的供暖費。”
“另一個是專供女性的崗位,在本地幹可以勉強維持自身溫飽。”
“女的願意去南方幹可以養活一大家子。如果能穿工作服,帶榮譽獎狀過去,工班長加30塊,勞動标兵加50塊,廠花加100塊。”
“還有願意出國,可以賺更多。還有香江商人專門來北省,組織去歐洲當保姆。”
水野堂玥被高倉文太識破身份之後,顯得很鎮定,她緩緩訴說着自己的經曆,撩了一下頭發,慢慢踱步。
高倉文太聽着水野堂玥的描述,想起一部電影《下海》,就講述北省女生去歐洲巴黎當“保姆”的故事。
…………
高倉文太問道:“後來呢?”
水野堂玥:“丈夫、妻子和大女兒,選了幹苦力,每天起早貪黑,幹十幾個小時,大女兒累出病住院,看病花光了錢。”
“最後,實在沒錢結賬,隻能把大女兒丢在醫院,等下崗補貼金發了,再去醫院把大女兒接回來過年。”
“過年的時候,手裏隻剩下幾塊錢。”
“這個時候,下放通知區财政困難,下崗補貼金下浮70%,延後六個月發放……”
“還不懂事的小女兒哭着要吃餃子,母親把所有的錢買了菜,伴着老鼠藥,做了一頓餃子,小女兒吃的很開心。”
“小女兒死了以後,夫妻一起上吊了……”
………………………………
“後來伱偷渡來橫濱打工?”
高倉文太點了一根說道,對于水野堂玥慢悠悠的小動作,絲毫不在意。
“嗯,我運氣很好,遇到了一位同鄉,我們兩個相處成了閨蜜。”
“她很有錢,在歌舞伎町一晚上就會花幾百萬日元。”
“她喜歡傑尼斯的近藤真彥,買下了這位傑尼斯偶像,出道至今的全部學年曆和寫真集、唱片。”
“後來,她要去加拿大聖力嘉學院學習,她想要做歌手。”
“她還給我分享了她寫的歌曲草稿,寫的很好聽。”
水野堂玥,繞到了高倉文太的身後,輕聲哼唱着她那位閨蜜創作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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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野堂玥哼唱的歌曲,高倉文太聽的有點熟悉,但一時間想不起來,随口說道:“看來她家裏很有錢。”
水野堂玥說道:“嗯呢,她曾經有一篇作文,獲得區作文比賽的第一名,拿了2000元獎金。”
高倉文太:“……”
卡啦!
水野堂玥,在寬松的工裝褲裏面摸出一把美工刀,拉開刀刃,狠狠朝着高倉文太的咽喉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