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
“明華嗎?我是李坨啊。”話筒那邊傳來帶着京味的普通話。
“你現在在美國還是回國了?”方明華問道。
“哈哈,我已經回國,在海口《天涯》雜志社,少工就在我跟前,你先和他說兩句?”
很快,話筒裏又響起帶着濃重湖南口音的普通話:“明華,我是少工,你去美國轉了一大圈,幫我找了這麽好一個編輯,我得謝謝你。”
“呵呵,少工,和我客氣啥?你辦雜志,我理所應當支持。”方明華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笑着說道:
“我正在看最新一期《天涯》.你一出手,果然不一般。”
“這全靠作家們的大力支持還有像李坨這樣的編輯辛苦勞作喂,明華,《天涯》改版第一期我就打電話向你約稿,結果你出國了。”韓少工在電話裏的語氣有些遺憾:“現在回來了,寫一篇?”
“這事我聽我媳婦說過,既然你開口,這不寫也得寫。”方明好笑道。
“呵呵,那就好,我把電話給李坨,你們聊。”韓少工在電話裏說道。
很快,話筒裏又傳來李坨的聲音:
“明華,既然你要寫,我作爲編輯提提我我的意見。”
“你說。”
“在洛杉矶,咱們參加了一次文學沙龍講詩歌的事,我覺得你講的很好,所以建議你再寫寫這方面的文章,你也知道現在詩壇上“知識分子寫作”和“民間寫作”是個熱點話題,我想看看你對此的看法。”李坨在電話裏說出自己的意見。
寫這個?
有點不想攪合。
但直接拒絕也有點拂對方的面子,于是方明華回答道:“這樣吧,我先考慮考慮?”
電話那邊,李坨聽出來了。
方明華不太願意寫。
不過這事也不能勉強,畢竟是自己約稿。
“行,反正也不急,我看這場争論要持續一段時間,你想好告訴我。”
“行。”
兩人又聊了幾句就挂掉電話。
方明華琢磨起剛才聊天内容。
既然答應韓少工和李坨,該寫還是要寫,不過确實不想寫什麽理論性的東西。
還不如寫一篇關于詩歌的小說呢。
故事情節很簡單。
呂西京,居住在西京市,這個和故鄉有着相同名字的男人是一名年輕公交司機,和妻子陳倩以及一隻金毛狗過着平淡生活。
他每天開着八路公交車從由國棉三廠到鍾樓重複着相同的路線和波瀾不驚的人生。
他的日常很簡單:和這座城市的所有公交車司機一樣,每天開着公交車,走着重複的街道,一邊觀察這個城市,從擋風玻璃觀察他的乘客傾聽他們交談;
但他也有别的公交車司機不同的愛好。
他寫詩!
他在自己一個筆記本上寫詩,看到的想到的,遇到靈感他都會寫下來。
譬如,昨晚開完最後一趟班車,一身疲憊的他掏出“窄版猴”,又拿出火柴點上一支,突然看着快要燃盡的火柴他産生靈感。
騎着自行車回到家,就在自己筆記本上迫不及待寫起來。
《西京藍标火柴》
那時我們還未發現西京藍标火柴
它們包裝精美堅固
小小的盒子帶有深藍淺藍
拼音字母排列成一隻擴音器的形狀
我若爲煙,你便是那火柴
或者我是火柴,你就是那根煙
燃燒即相吻,化爲青煙
袅袅入天堂。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将自己的詩句出版成冊,他的唯一讀者隻有妻子陳倩。
下班後,帶着他的金毛在這座古城裏遛彎,偶爾也會去德福巷——現在西京城裏有名的酒吧一條街,在一家叫月桂的酒吧,一個人呆一會,喝同樣的一款漢斯啤酒,然後就回到妻子身邊,第二天,他們一起醒來。
相比之下,妻子陳倩是一名工藝品愛好者,生活充滿變化——她幾乎每天都有新的計劃。
陳倩每天回憶着不同夢境醒來,然後開始她一天的生活項目——做茶杯蛋糕、制作各式各樣的手工藝品,甚至畫着莫名其妙的畫。
他們互相深愛,他支持她跳躍的充滿活力的主意,她傾聽他平凡的工作和不凡的詩作。
終于,有一天呂西京答應陳倩将自己的作品印刷成冊,他的生活是否會因此發生改變?
等方明華寫完,也就是一個短篇小說,一萬字左右。
其實這部名叫《八路公交車》的小說,方明華是根據沒來到這個時代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帕特森》改編的。
是由美國導演吉姆·賈木許自編自導的劇情片,講述的是該片講述了居住在帕特森市鍾愛寫詩的公車司機帕特森和妻子勞拉的生活故事。
電影的拍攝風格,也與他的故事一樣,緩緩流淌着詩意。
帕特森開着公交車,走着相同的路線,車窗外的小鎮靜谧安詳,車上寥寥無幾的乘客,講着各自的故事,以及總是會遇到的雙胞胎姐妹,給帕特森的生活添加了一點點詭異的驚喜。生活日複一日,平淡如水,準時準點做着同樣的事,不會因此而厭倦緻死的唯一良藥,就是内心升騰的詩意和奔湧的熱情。
該片獲得了戛納電影節“金棕榈獎”提名,日本電影旬報獎“十佳外國電影”等榮譽。
方明華覺得有點像畢贛執導的《路邊野餐》,都是詩話的語言,搖曳的拍攝風格,不過沒有後者意識流風格。
方明華也就用了三天多時間,将這篇小說寫完,準備給《天涯》雜志投稿。
遺憾的是,雜志社還沒有網絡,不能發電子郵件,還要像原來一樣将稿件打印出來然後寄過去。
這天下午,媳婦上班孩子都上學了,方明華認真校對一遍,打印出來裝到公文包裏,然後下樓出門。
去朝陽門外的郵局也就幾步路不用開車。
出了院子大門,還沒走出巷道,就看到一個長得很高大男人迎面走來,戴着眼鏡留着長發有一種詩人的氣質。
走近看清楚了。
竟然是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