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省作協“四駕馬車”全體出動,陳中時、陸遙賈平娃和方明華。
雖然大熱天千裏迢迢跑到比西京還熱的杭州開會,方明華心裏不願意,但這是作協安排自己沒理由拒絕。
還有個原因,在申城的趙紅軍前幾天打電話過來說,去年你來申城不是說讓我幫你留意老洋房嗎?現在有一棟洋房要出售,你有時間過來看看。
既然如此,方明華就決定先去開會,會議結束後再去申城看房,反正杭州距離申城也沒多遠。
列車行駛在江南。
和北方平原不同,外面的田野上種着綠油油的水稻,一片接一片,看上去夏意盎然。
四人座的是軟卧——按照規定,廳級幹部出差可以享受軟卧待遇,大家當然不會苛刻自己。
别說軟卧床鋪空間要比硬卧大些,而且都是四人一個包間,還有門,私密性強聊天也安全。
幾人看着窗外的江南夏景,喝着方明華從家裏帶來的特級龍井,聊着天。
“喂,你們不知道不?我聽說這次研讨會有個很重要的議題,就是人文精神大讨論。”
說話的是賈平娃。
他坐在下鋪,手裏夾着一支煙。
四個人裏面三個大煙槍,方明華也隻好默默忍受,好在他雖然不抽煙,但不像女人,對煙味敏感。
他現在正躺在上鋪帶着耳機聽着一首新歌,正是那首号稱九十年代“四大村花”之一的《阿蓮》,戴軍唱的,現在聽起來蠻有味道的。
邊聽邊哼,突然聽到下鋪的賈平娃冒出這句話,立刻摘下耳機,翻過身看着他。
“賈哥,這次開會的會議議程上不是沒這項内容嗎?”
“臨時加的,我聽說許多文人作家呼籲在這會上再讨論讨論,作協領導同意了。”
卧槽!
又是那個人文精神大讨論!
從93年下半年開展的人文精神大讨論,這已經開展了兩年好像還沒有消退的迹象,而且還愈演愈烈的迹象,人文學界以外的一些學者也開始加入。
著名的經濟學家樊綱,也參加進了讨論,在《中華讀書報》就有一個很大的标題:“人文精神,經濟學家發言了”。這些經濟學家中,有基本贊成的,有分析的,也有批評的,各種各樣的聲音。
當然這兩年裏最出名的還是“二王之争”(王濛與王彬彬)和“二張共鳴”(張承志和張炜),這是人文精神讨論的大合唱中格外引人的聲音。
“二張共鳴”指的是作家張承志在1993年《十月》發表《以筆爲旗》一文,張炜在1993年3月2文彙報》發表《抵抗的習慣》一文,共同表現出對文學現狀的不滿和憂慮,倡導樹起精神大旗,張揚理想與信仰。
此後,張承志又發表《撕名片的方法》、《清潔精神》、《撕了你的名片》等文,張炜又發表了《憂憤的歸途》、《夜思》、《獨語》等,與此同時,韓少功、李銳等作家也紛紛發文呼應。這批作家圍繞“道德理想主義”進行了探讨,在知識界引起強烈反響。
但王濛卻獨樹一幟。
王濛對于那些青年學者對于王碩的批評持反對意見的!
王濛曾在93年《讀書》上發表《躲避崇高》一文,爲“王朔現象”辨護。随後,王蒙對“人文精神讨論”進行了批評。
王彬彬是複旦大學文學博士,畢業後因軍籍在身,回到南京軍區,在軍區政治部文藝創作室任職,是最初參加人文精神讨論的學者之一。看到王濛寫的這篇文章,立刻寫了一篇名叫《過于聰明的作家》一文批評王蒙。
王蒙毫不客氣又寫了一遍《黑馬與黑駒》一文回應。王彬彬也不甘示弱,索性以“黑駒齋”自許,連發兩篇文章以更激烈的言辭反駁。
作家劉心武于曾經是王濛的部下又是好友,就在今年《當代作家評論》第2期發表《高長虹的湮滅》一文,“勸告某些年輕人不要重蹈高長虹的覆轍,以罵名人成名。
”王彬彬馬上就在《中華讀書報》撰文反駁劉心武。
方明華看了這些公開發表的文章,說白了,剛開始還是探讨人文精神,到最後都已經脫離學術範疇,成了意氣之争。
本來這件事也結束,結果那個王碩不知道是不甘寂寞還是會咽不下這口氣,就在今年春天,在《文化導刊》四版分期登載《讀書人王朔說文壇風雲》,指責王彬彬、張承志、張炜等人,使得已趨平靜的“二王之争”又起波瀾。
文壇一下又熱鬧起來。
在這個氣氛下召開這次文學研讨會,肯定有人想把這個話題引到會議上來。
不過方明華真心不喜歡談這個。
雙方都是文學界的風雲人物,誰能說服誰?
當然,深入讨論這個問題也是好事,但最害怕就是變成了雙方口舌之争,意氣用事,爲反對而反對。
“二王之争”最後就這個結果。
現在方明華聽到賈平娃說這個,陳中時抽着他的巴山雪茄,也歎口氣:“看來這個會議火藥味濃啊。”
“我覺得沒啥濃不濃的,該說就說!”賈平娃笑着說道。
坐在下鋪的陸遙和陳中時對視了一眼。
看來,賈平娃要在會上出風頭了。
前年人文大讨論開始,青年學者齊聚火力向王碩開炮,賈平娃就有些躍躍欲試,準備報王碩罵自己的一箭之仇。
但被方明華勸住,說你的小說《廢都》在那幫青年學者看來也屬于“精神污染”之類的東西,你一開口不就給王碩擋槍吸引火力嗎?
他忍住了。
兩年過去,那本《廢都》不僅在國内暢銷而且已經翻譯成英法文字在國外出版,賈平娃版稅賺的也是盆滿缽滿。
借這個機會,是時候報仇雪恨的時候了!
“明華。”
陳中時突然想到躺在上鋪的方明華,一擡頭發現他又戴起耳機躺在床上聽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