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11點多鍾。
徐甯瞅老媽嫂子等人都在外屋地忙活着整飯菜,他便去到東廂房先給狗插食,十條狗的飯量今非昔比,他插了整整一鍋狗食。
待将狗食掏出之後,王淑娟就抱着投好水的米盆進了屋,先将大鍋洗刷一遍,再往裏面蒯了幾舀子水,然後将米盆坐在了鍋裏,這年頭沒有電飯鍋,徐甯又不愛吃撈飯,所以隻能如此蒸飯。
徐甯喂完了狗,走進外屋地,瞅見楊淑華正在炸方塊肉,炸完還得蒸,因爲做的是扣肉。
徐鳳和金玉滿堂、王彪、劉天恩在西屋吃着大果子,喝着汽水,老媽再三囑咐讓她們少墊巴點,否則1點多鍾開飯,她們還能吃下去東西麽。
劉麗珍見她說話不好使,就讓徐甯嚎了兩句,還别說這幫崽子就聽徐甯的話,他剛嚎完,徐鳳就賤了吧次的跑過來溜須,還扯着王彪、劉天恩的胳膊,直接去了東屋,繼續疊克子。
至于金玉滿堂本來就很聽話,再說他倆可不傻,知道晌午這頓屬于大餐,比吃零嘴強多了。
外屋地,熱氣熏天,火急火燎。
徐甯躺在東屋炕梢瞅着徐鳳等人乖乖的疊克子,而李福強和王虎也沒閑着,他倆正在裁剪紅紙,這不馬上過年了麽,窗花、對聯、門簾都得裁剪出來。
“這都快1點了,你爸他們咋還沒回來呢?”劉麗珍走到炕梢彎腰拿起暖壺,對着躺在炕梢的徐甯說道。
而在洗臉的關磊聞言愣了愣,他快速搓了兩把臉,扯過搭在肩膀頭的手巾擦了擦就進了西屋。
“就剩下炒菜了,你去下屋給大桌面取來,人都幹活呢,就你往這一趟,咋嫩好意思捏?”
但别說,老孟閨女的眼神雖然有點毛病,但眼光屬實不錯,所以劉麗珍瞅徐二甯也挺順眼,若是往常他往炕上一排排,老媽早就拎起笤帚疙瘩拍他了。
“你就懶!沙楞滴吧。”
所以得提前練練他,讓關磊知道出苦大力永遠掙不着大錢,而且要學會變通,認死理是沒法掙大錢的。
王虎在外屋地幫關磊拿着手巾,其餘人則放桌子撿碗擺凳子,徐老蔫和王二利進到東屋坐在炕沿先點了顆煙。
“咋啦,二哥。”
旋即,衆人走進了外屋地,王淑娟打了盆溫水,便去西屋找凍傷藥膏了。
但是關磊這陣子造的挺狼狽,臉蛋子被凍的通紅,手指肚裂開好幾個口子,顯然是被凍壞了,雖說身上的衣服是煤礦的棉猴,瞅着很幹淨,但是腳下那雙鞋卻破破爛爛,露了好幾個窟窿眼。
“别喊!嫂子,沒掉眼淚!我就找雙棉鞋……”徐甯将腦袋紮進櫃裏翻找。
現在也就由着他去了,畢竟家裏這麽多人呢,有啥活能用上他啊?
當媽的肯定了解兒子是啥揍性,就徐甯這狗樣,若不是改頭換面,往後擎等着遭罪去吧,誰家好閨女能給他?也就老孟家閨女眼睛有點毛病……
瞅見自個兄弟造成這樣,說不心疼是假的,但徐甯卻無可奈何,因爲他必須得這麽做,他是了解關磊的,知道這小子的性子死犟、認死理、且不達目地不罷休,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徐甯紅着眼擡起頭,将棉鞋和一雙新襪子從櫃裏取出來扔到炕上,撇眼關磊說道:“恩,你給襪子和鞋換了,我有點鬧肚子,去趟茅房。”
“剛下班呗,咋,飯菜好啦?”
旁邊,王二利悄默聲怼着王虎,問道:“咋,剛才伱二哥掉眼淚啦?”
而徐甯則瞅了眼在洗手的關磊,就走進西屋掀開地櫃翻找。
“诶。”關磊笑着點點頭。
王淑娟聽着自個小叔子語氣不咋對勁,歪腦袋瞅了眼,見到徐甯眼眶通紅,有兩滴眼淚‘啪嗒’掉進了櫃裏。
不怪王淑娟聲大,因爲她自打進老徐家門,除了有兩回徐老蔫冤枉了徐甯挨揍,見他哭過兩回,其餘時候哪見過徐甯掉眼淚啊。
關磊呲牙道:“挺好!越幹越精神。”
徐甯慢步跟在人群後頭,悄默聲的打量着關磊,他發現這小子擱楞場一個月,比之前壯了不少,精氣神也足了很多,而且眼神也透露着一種堅毅。
将近1點半多鍾,老徐家院門口走進來四個人,徐老蔫摟着關磊肩膀,擁護着他往前邁步,王二利在旁邊咧嘴笑着。
“诶媽呀!二甯,你這是咋地啦?這咋還掉眼淚了呢?”
在徐甯走出屋門的時候,劉麗珍和韓鳳嬌對視一眼,兩人微微搖了搖頭,這倆小哥們之間的事,她們都不太清楚,但她們也知道徐甯心裏不好受,所以本想說徐甯一頓的老媽,也将到嘴邊的話咽到了肚子裏。
徐甯聞言起身,笑說:“我這是養精蓄銳。”
關磊換上新襪子新鞋來到東屋,徐老蔫瞅着他笑說:“抽顆煙歇歇,待會咱吃飯,今個多喝點。”
“甯哥,我沒事。”
外屋地,在盛菜的楊淑華聽見後,轉頭瞅了瞅西屋門簾子,便見王虎邁步掀開門簾子探腦袋。
李福強抽出凳子讓他坐下,說道:“我瞅你這體格子好像比前段時間強不少啊,感覺咋樣啊?”
“找雙棉鞋……”
沒招,老媽也是個偏心眼。
徐甯點點頭:“恩,先進屋洗洗臉。”
劉麗珍瞅見關磊造這德行,頓時心裏有點堵挺,老吳家相當放心的将關磊扔到慶安了,可他們卻将關磊扔到了楞場,一次都沒去看過!說實話屬實是有點喪良心。
“你找啥呢?”王淑娟問道。
“嗯呐。”
在外屋地燒火做飯的韓鳳嬌等人瞅見後,急忙招呼屋裏的人,随即一衆人就快步跑出去迎接。
關磊與衆人打完招呼,瞅見躲在後邊的徐甯,呲牙笑說:“甯哥。”
她轉頭瞅着徐甯,咬牙憤恨的擡起手點了他幾下,徐老蔫也眯了眯眼,對于徐甯的做法,老爸老媽和二叔二嬸等人都不理解,但關磊是徐二甯留下的,兩人以兄弟相處,當長輩的還不能多說啥,否則這個管一下,那個說一下,到底聽誰的啊?
劉麗珍沒好氣的指着他說道。
“诶呀…磊子,快進屋!娟兒啊,趕緊打盆水,給凍傷藥膏找出來!”
“啊,有點不落忍……”
徐老蔫耳朵尖,擱旁邊聽見後,“他淨能整景,給磊子扔到楞場不管不顧,他還假模假式了。”
“大叔,我甯哥對我沒毛病,先頭去楞場我就告訴他了,閑着沒事不用去楞場看我。”
徐老蔫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你們哥倆處吧,沒毛病就行。”
“嗯呐,那啥,我出去瞅瞅。”關磊說罷就起身,朝着外屋地走去。
而屋裏人則是面面相觑,王二利擡頭問:“強子,二甯到底咋想的啊?”
李福強撓着腮幫子說:“二叔,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就說磊子體格不好得鍛煉鍛煉,其他事也沒說啊,虎子,跟你說了麽?”
王虎搖頭:“也是這麽跟我說的,旁的沒說。”
“這小崽子……”
作爲當爹的徐老蔫對徐甯這種做法很不滿,以前倆父子鬧鬧笑話就算了,但這麽爲人處世可不行,從王虎那邊論,關磊是親家大舅哥,從徐甯這頭論,那是兄弟是哥們。
挨着老王家的院牆根下,關磊扒拉着石塊,轉頭瞅見徐甯從茅房出來,兩人對視笑了笑。
“甯哥,我真沒啥事。”
徐甯點頭笑說:“我知道,體格子比之前膀了不少,這陣子沒少練呐。”
“嗯呐,我到楞場第三天就開始放樹,頭天放了三顆就累沒勁了,昨個我一人放了九顆啥事沒有,晚間回楞場還喝二兩酒呢。”關磊呲牙說道。
徐甯盯着他眼睛,問道:“過了年還來不?”
“來啊,那咋不來呢,這才幹幾天呐,再說我剛覺着體力上來點,哪能就這麽拉倒啊。”
“這陣子我沒去楞場瞅你,沒埋怨我啊?”
關磊搖頭:“真沒有,我都沒尋思今個二叔和大龍哥能去楞場接我,當時我還擱山上幹活呢。”
“我也沒想讓你來,知道爲啥不?”
“怕我堅持不住?”
“那倒不是,你肯定能堅持住,我是怕我自個心軟……”
或許在旁人看來,今個徐甯掉這兩滴眼淚有點突兀,其實在徐甯自個看來一點都不突兀。
他和關磊前世經曆過生死,哪怕到後來倆人有點分歧,但他們倆依舊是兄弟!這個感情很純粹,一般人很難懂。
也許有人說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老提以前幹啥?但徐甯能不記着麽,他差點死的時候,是關磊拎着錢将他救了出來,他斷了腳筋手筋的時候,是關磊掏錢給他治的病……
關磊瞅着徐甯的臉,咧嘴一笑:“甯哥,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啊,你擱楞場幹活沒毛病,但你得幹多少活,才能掙着娶媳婦的錢?得掙多少錢,才能過上好日子?本來我不想跟你說這事,但你死犟死犟的,認一門心思就捅到底,這陣子還沒想明白呢?”
關磊愣了愣,“甯哥,雖然我現在幹活慢點,但往後我肯定是把好手……”
徐甯聽見這話都有點絕望了,拍着他肩膀說:“你啊,真特麽能犟。”
“不是,甯哥,到底啥意思啊?之前我确實沒幹過活,這陣子我感覺還湊合啊。”
“你現在一天掙多少錢?你就這麽幹,幹一輩子不還是出苦大力的麽?你想掙錢,那不得想點來錢道麽!我尋思你自個能想明白……”
關磊拍着手道:“啊!這麽個意思,甯哥,我擱楞場成天幹活,回窩棚就癱炕上了,哪有工夫想事啊。那确實是這麽回事,單出力确實掙不着啥錢,基本一邊掙一邊就給花了。”
徐甯聞言笑了,“那你是咋想的?”
“我尋思先擱楞場幹着,等攢點錢就去省城瞅瞅,興許能找着點門道。我聽楊把頭說,現在街裏都能自個做生意擺攤賣貨了,實在不行,我也自個進點貨賣呗。”
“行啊,有點腦子,沒白擱楞場幹這些天。”
關磊笑說:“我就是沒啥文化,體格子還不好。我明白你啥意思,之前你那意思不就是想讓我鍛煉鍛煉體格,完後領着我去跑山打獵麽。”
徐甯聞言笑道:“之前是這麽個想法,等開春之後再說吧。”
“哈哈,甯哥,那我不跟你客套,你要領我,我肯定去!掙錢的事,我要不去,那不是傻子麽。”
“诶,我特麽之前就怕你想不通,再跟我犯倔……”
關磊撓頭說:“要是剛開始,我肯定不能去,因爲跟你去跑山,那就是去分錢的,現在我肯定得去,一是楞場的活确實累,還不咋掙錢,二是我體格不好,怕拖你後腿,三是我怕搭人情,有點不好意思。”
徐甯大笑道:“哈哈,那你擱楞場就沒白幹這些天!行了,進屋吧,該上桌了。”
旋即,他摟着關磊肩膀進了屋,屋裏倆桌子上已經擺了六七道菜,徐老蔫正在往搪瓷缸裏倒柴兵送來的大桶散酒。
“你倆唠明白了呗?”王二利笑着問道。
徐甯說:“本來也沒啥事,二叔,你今個跟我大哥去接的啊?”
“啊,我怕磊子不來,等我到楞場的時候,他還擱山上幹活呢。”
徐老蔫轉過頭将搪瓷缸放在桌面,說道:“我跟你二叔尋思了,等你和虎子結完婚,咱幾家搭夥開個楞場,你覺着呢?”
徐甯聞言愣了愣,“開楞場?不是,這事你跟我媽商量啦?”
“頭些天就叨咕一嘴。”
“快拉倒吧,還得蓋房子呢,哪有閑錢啊?”
沒影的事,徐老蔫純屬是異想天開,因爲徐家、王家都得蓋房娶媳婦,哪怕現在兩家有點存款,但辦完這兩件事基本就不剩下啥了。
如果想開楞場,那得需要多少錢?首先得承包山地、再請工人、買輛卡車等等……最少都得要5000塊錢。
徐老蔫歪頭說道:“你擱山裏不也能撿點财麽,到時候湊湊估摸就夠了。頭些天我跟你郭舅唠過,你郭舅也同意。現在你和虎子肯定沒法進林場了,編制都滿員了,真要開個楞場,強子正好能開車……”
徐甯皺了皺眉頭,說道:“爸呀,這事咱先放一放,八字沒一撇的事呢,就算要開,不也得等我和虎子辦完事麽?現在說有點早了。”
“早啥啊?先給你定個目标,你多打兩頭黑瞎子,不就啥都出來了麽。”徐老蔫想一出是一出。
“诶媽呀,你尋思山上那黑瞎子是我養活的呢?我說打幾頭就打幾頭啊。”
徐老蔫聞言心裏有氣,擡手就要拍他,徐甯往旁邊一躲,徐老蔫的巴掌就落了空。
“大哥,唠嗑呢,打孩子嘎哈呀?”王二利不樂意道。
就因爲徐甯幫王虎搞個對象,現在王二利對徐甯是處處維護。
“你懂個der!”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