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小孩你别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瀝瀝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凍豆腐,二十六炖鍋肉,二十七炖隻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大年初二滿街走……”
老徐家當院,徐鳳正在和金玉滿堂玩跳皮筋,滿頭大汗卻不累,嘴裏吆喝着順口溜,玩的不亦樂乎。
外屋地,劉麗珍聽着徐鳳叽叽喳喳,扶額搖頭:“二甯淨瞎扯犢子,跳跳皮筋晚間就能睡着覺啦?”
王淑娟說道:“他是想讓鳳兒離遠點,别煩他……”
“要不咋說二甯心眼多呢,啥招都能想到,淨磋磨他小妹兒。”吳秋霞笑說。
楊淑華将酸菜攥幹,扭身道:“老嬸,明個他們上山你們都别整飯菜了,早晨讓他們去我那頭吃。”
“那也行,淑華,你那頭還有棉花絮子沒?”韓鳳嬌問道。
楊淑華利落點頭:“有,二嬸,你要幹啥使?做被還是棉襖啊?”
“做個棉襖。”
“報個屁銷,我瞅你是找挨削!淨跟我提錢,我滿兜哪有錢啊……”徐老蔫拍着褲兜,很是委屈的說道。
劉麗珍往竈坑裏添把火,說道:“那等啥前兒咱給破被都拆了重新彈啊?反正擱家也是閑着。”
“定好了。”王二利點頭:“嫂子,我們初三早晨走嗷。”
徐老蔫心情不錯,跑到徐鳳三人跟前腳步淩亂跳了兩下皮筋,氣的徐鳳呲牙咧嘴嗷嗷叫,兩腳蹦跶兩下就不樂意了。
“哈哈哈,這不是打比方麽。”
“上山溜達了呗。”
聽聞王二利如是所說,當即徐甯便琢磨過味了,這老哥倆肯定一塊捅咕事呢,否則以平常的态度,王二利必然得借機埋汰徐老蔫一通。
“滾犢子!诶呀,這都疊上了啊?攏共花多錢呐。”
她們擱家也閑不着,整天都得燒火做飯收拾屋,真正的空閑時間也就三四個點。
這時,從院外走進來三人,正是徐老蔫、王二利和徐龍,劉麗珍朝外頭瞅眼,驚道:“诶媽呀,這天是長了哈,還沒黑透呢,他仨就回來了。”
徐甯向後一仰掙脫,正要說話,卻見王二利也竄過來,抓着他胳膊,溜須道:“大哥,瞅你這話唠的,二甯幹啥不積德啊?他天生就是那積德的人!”
王淑娟驚道:“大嫂,你還會彈棉花呢?”
韓鳳嬌賣布做棉襖就是給關花的,雖說現在兩家還沒談辦事,但王虎和關花正在處着呢,況且這回去萬業,那不得拿出當老婆婆的樣兒麽。
劉麗珍白愣他一眼,“少跟你二兒子學順口溜,這都啥話啊。”
“說你是好樣!你可神叨了。”
“定的初三,二利擱林場找車呢。”
正好徐老蔫進屋,聽聞這話,道:“我啥樣啊?”
王二利和徐龍沒摻和,他倆剛進屋,韓鳳嬌就問:“找着車了麽?”
他笑着道:“聽聽,還是我二叔會唠嗑。”
說罷,王二利就掀門簾進了東屋。
王二利剛要緊忙,轉身說道:“二甯上回不說了麽,不讓咱去楞場看磊子,你急啥啊。”
王二利愣了愣,緊忙擺手,“當你二叔是啥人,我能像你爸那樣麽?”
韓鳳嬌聽聞這事,猛地一拍大腿,“诶媽呀!我給這事忘啦,這咋整啊,嫂子!那磊子還擱楞場幹活呢……”
“行啊!那等有工夫,我讓強子做個弓,還得搭個架子呢。”
徐甯笑說:“二叔,這不也擋你倆道了麽,去趟街裏不得覓點錢啊?”
徐老蔫撒開手坐在炕沿,将這件事遮掩了過去,順口問道:“你老舅咋沒過來呢?”
王二利擺手,“人家處哥們,我們操啥心呐,小雞落落尿,各有各的道,知道不?”
“嗯呐,以前我姥爺家就是整這玩應的,我跟着幹了好幾年的,但得有弓架子。”
屋内,徐甯、王虎等人正在‘打錢’,就是往黃表紙上印戳,王彪和劉天恩坐在炕梢疊‘克子’。
剛說完,劉大明就邁步進了屋,身後跟着徐鳳和金玉滿堂,劉大明手裏拎着一麻袋蘑菇,說道:“姐,老姜給拿了袋蘑菇。”
徐甯擡頭道:“咋地,你要給我報銷啊?”
“我嫂子……”
瞅着閨女生氣,徐老蔫笑呵呵跑過去一頓溜須,卻被徐鳳無情拒絕,隻讓他和李滿堂架着皮筋,由她和李金玉跳才罷休。
劉麗珍起身掀開鍋蓋,使葫蘆瓢往暖壺裏灌開水,“嬌兒啥前去萬業,跟二利定好啦?”
“啊,我才想起來。不是,那二甯啥意思啊,咋不讓去呢。”
徐甯剛要起頭,徐老蔫緊忙三步并做兩步竄過去,擡手捂住他嘴,瞪眼睛咬牙切齒道:“大過年的,你能不能積點德?!”
但此刻他倆卻相互掩護,必然是聯合搞大事呢。
“可不咋地,一天比一天長了。”
“诶呀,這啥都買回來啦?二甯現在是行哈,那往常過年都是我和伱爸去街裏,這回我倆是省勁啦。”
“年前海泉得過來呢,整不好小花也得來,你倆有準備沒?”
“那行,做棉襖得用新棉花,要是做被重新彈彈也能用。”
這話将劉麗珍整懵了,她疑惑臉問道:“老姜?你咋遇着他了?”
“啊,我今個去南山碰着的,擱路上唠了兩句,聽說咱這幾家都快沒蘑菇吃了,他就給拿一麻袋。”
徐春林掀開門簾,說道:“那你給蘑菇勻勻,都往家拿點。”
“這還拿啥呀,就擱這扔着呗。”劉大明說道。
“老姜說啥沒?”
劉大明進屋坐在炕沿,接過李福強遞過來的煙,沒過腦子說道:“啥也沒說。”
這老姜也是個獵戶,年齡比劉大明大幾歲,比徐春林小幾歲,媳婦離世十多年,家裏隻有他和閨女兩人,這閨女就是王彪和劉天恩的同學,名字叫姜球兒。
他雖說是獵戶,但主要整的就是黃皮子、紅皮子,有時候遇着黑瞎子自個不敢幹,就過來找劉大明,然後徐春林領着王二利一同上山揍黑瞎子。
頭些年,徐龍當兵、徐甯擱外頭玩,他們擱山裏就整着四頭黑瞎子,熊膽賣了之後,老姜拿兩股,剩下每人一股,而徐春林也不要熊皮,就将熊皮給了老姜,一來二去,關系就越來越近。
隻不過今年老姜運氣不咋好,擱山裏摔折了腿,在炕上養了三月,剛入冬腿傷才好,然後他就領着家裏的兩條狗進山,尋思殼那頭大孤豬,掙點賞金,卻沒成想擱山裏和徐春林、王二利、劉大明打穿膛了。
之前老姜不知道這事,聽劉大明瞎白話,再算算日子才捋清楚時間,也就知道了……
“啊,他說家裏的兩條狗被大孤豬給蹬死了,完後說上回咱們空手回來,可能是因爲他那兩槍。”
徐老蔫點頭:“恩,我琢磨也是他,之後兩三天我就聽說他家狗死了,等明個你拎半扇狍子給他送去。”
這樣的關系肯定得維護,當初老姜腿折了,徐老蔫三人還拎着罐頭旱煙和十斤苞米面,十斤苞米茬子去瞅他了呢。
畢竟這些年老姜給他們提供了四頭黑瞎子,賣出去的熊膽,每人分到手也有三四百塊錢了,那時候的熊膽便宜,價格肯定比不上這兩年。
況且老姜腿折之後,家裏就剩下閨女了,沒了唯一收入來源,日子肯定過的難。
再說老姜辦事也還行,聽說因爲自個那兩槍,讓徐老蔫等人空手回家了,所以他就給拿了袋蘑菇幹。
現在老徐家,連着王、劉兩家也富裕多了,所以得有來有往,送點狍子野豬也沒毛病。
“嗯呐!那不得跟我二外甥說一聲?是吧,二甯……”
徐甯連忙擺手,“诶媽呀,老舅,你可别往身上扯,我也不是一家之主,淨往我身上栓套。”
“哈哈,這不逗你玩呢麽,瞅你倆眼睛滴溜轉,我尋思你應該沒憋啥好屁。”
徐甯咧嘴道:“老舅,這話給外甥整傷心了。”
“哈哈哈……”
王彪和劉天恩在炕上聽着他們唠嗑對視一眼,然後王彪就放下手裏的折紙活,說道:“老舅,明個我去給送呗。”
“哪都有你!老實擱家呆着得了。”王二利說道。
徐春林笑說:“明個你們仨去,再給拿半扇黃毛豬,彪啊,是不是看上姜球兒了?”
“诶呀!大爺,我可沒有嗷!我是尋思串串門……姜球兒一天造的埋裏埋汰的,大鼻涕啷瞎地,我能看上她啊?”王彪緊忙解釋。
聽到這話,徐甯就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讓屋裏人相當費解,因爲王彪說的很是嚴肅,表裏表外都透露着嫌棄,根本沒有笑點啊。
但徐甯卻知道,王彪這小子沒憋好屁,因爲上輩子姜球兒給他生了倆兒子,爲此多花了500塊錢,也就是說王彪和姜球兒是兩口子!
“二哥,你笑啥啊。”王彪噘着嘴,很明顯是被徐甯的笑聲戳破了心,從而噘嘴緩解着尴尬。
“啊,啥也沒笑,就是想起來挺好玩的一件事。”
徐老蔫擡眼皮道:“啥事啊,你唠唠,讓我們也高興高興。”
徐甯翹起腿笑說:“說有一回晚間,一個der呵的小子趴旁人家牆根,被一粗糙大漢單手擒住,完後粗糙大漢問他是嘎哈地,他來句有兩道數學題不會,想要學習……”
王彪聽到這,頓時感覺面目發麻,緊忙從炕梢爬到炕沿,兩手摟着徐甯肩膀,“二哥!二哥!别整……”
“哈哈哈……你們說好笑不好笑!”徐甯向後一仰殼,咧嘴大笑。
王彪面色通紅,小心翼翼的瞅着王二利和徐老蔫,見他兩人面容平淡,這才放下一口氣。
徐老蔫撇眼道:“我尋思啥事呢,就這啊?不就是彪寫了兩句詩麽,想讓姜球兒給品鑒品鑒,對勁兒不?”
“啊,你咋知道呢?”
王二利笑說:“我們和老姜跑多少趟山了,啥事能不知道啊?上回彪擱屋憋出那篇情書,你二嬸爲啥生氣?就怕他再去找姜球兒……這色貨!”
王彪聞言一愣,躺炕上生無可戀,“這回完犢子啦,我這一世英名,全都毀老娘們手裏啦。”
徐老蔫哼道:“這啥話?說你媽是老娘們呢?”
“沒有沒有,大爺,我哪能說這話,我說姜球兒……我尋思你們不知道這事呢,诶呀,這回我可咋見人呐。”
王彪捂着臉鑽到了被垛,劉天恩在旁邊咧嘴一頓幸災樂禍。
“得了,趕緊放桌子,也就你自個當個事了。”
王二利笑說:“差不多得了,多聽你媽話,少往姜球兒跟前湊,再讓老姜抓着腿給你打折!也不知道這孩子跟誰學的……”
徐龍擱門口抱着膀子,“還能跟誰,跟他二哥學的呗。”
徐甯扯嗓子道:“别啥事都往我身上賴嗷,好事咋不跟我學呢。”
柴兵笑道:“你也沒辦過啥好事啊。”
“哈哈……”屋内衆人仰頭大笑。
晚間,七點多鍾。
衆人在老徐家吃過飯,坐在炕沿喝了點茶水,唠了兩句嗑。
随即,劉、王、李三家就拎着東西往家走了,徐甯和柴兵也泡了個腳回到了西屋閉燈睡覺。
劉麗珍從櫃裏取出楊淑華給買的秋衣秋褲,說道:“淑華給咱倆買套秋衣秋褲,這色挺鮮……你試試啊。”
徐老蔫一愣,“淑華給買的?诶我…這家夥整的挺喜慶啊,哈哈……”
劉麗珍說:“還給咱幾家每人買雙紅襪子呢,攏共十六雙,花了不少錢。”
一開始,徐老蔫挺高興,等接到手瞅着秋衣,再聽劉麗珍所說,便皺眉道:“這孩子咋瞎花錢呢,我好幾套秋衣,都穿不過來。”
“人都給買回來了,少說這話,給你買就穿呗。”劉麗珍白愣他一眼。
徐老蔫坐在炕上脫襪子,“我是不想要麽?這強子剛掙點錢,家裏剛要好起來點,咋不知道省點花呢,上回買那老些米面啥的,我就沒說啥。”
“诶呀,這不廢話麽。我一開始也想這麽說,二甯偷摸跟我說,他大嫂一番心意,我要是推推搡搡的,容易讓這片好心蔫巴。我一想也對勁兒,孩子一番心意,我要說那些掃興的話,淑華心裏邊肯定不得勁……”
徐老蔫聽着點頭:“是這個理兒,我剛才不也挺高興麽,就是偷摸跟你蔫不唧兒說說。”
這年頭的父母願意聽孩子話的幾乎沒幾個,但自從徐甯學好之後,劉麗珍對他的話就越來越順耳,幾乎到了說啥信啥的地步。
别看徐老蔫平常跟徐甯鬧别扭、激惱惱地,但他們父子之間就是這種相處模式,況且徐老蔫也是個講理認理的人,所以劉麗珍一說完,他就琢磨透了。
“這倆孩子是真拿咱當親人了。”
徐老蔫點頭:“恩,我早就瞅出來了。該咋是咋地,二甯交這幾個哥們都挺好。”
“可不咋地,我尋思他以前整的那些狐朋狗友就心突突,你記着前年他領回來那三人不?诶媽呀,紋龍畫虎的……但也挺講究,走前兒還給我扔十塊錢呢。”
“你就認錢。”徐老蔫撇嘴。
“說你自個呢吧?來,給你棉襖棉褲給我。”
徐老蔫一愣,“嘎哈呀?”
“明個給你換套衣服,快點滴!”
徐老蔫小聲嘟囔兩句,将棉襖棉褲給劉麗珍之後,就見她挨個兜翻了翻,可惜啥玩應都沒翻着,又把棉襖棉褲扔到了徐老蔫身上。
“我瞅着挺幹淨,你明個繼續穿吧。”
徐老蔫轉過身将棉襖棉褲壓到了腳底棉被上,扭身問:“鳳兒今晚跟他二哥三哥睡了呗?我聽擱西屋玩的挺開心呐。”
“别管她,這孩子真讓你慣壞了,二甯擱供銷社的哥們給拿十斤糖,還有巧克力,她一會就吃仨,給嘴整得雀黑!”
“啊,她給我嘗一口,苦了吧唧沒啥吃頭。雀黑雀黑呗……”
“你懂啥,二甯說這玩應吃多了睡不着覺。年前我指定得削她一頓!”
徐老蔫皺眉道:“削她嘎哈,有話好好說呗,你說不明白讓娟兒說,别老動手。”
劉麗珍哼哼笑了兩聲,“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我都覺着好笑。那你咋跟大龍二甯動手呢?”
“他倆氣我,我不削他倆還能留着啊?”
“那徐鳳氣我啦,我削她有毛病嗎?”
徐老蔫急道:“她是姑娘,削她嘎哈,你要生氣就削我兩頓,來,我撅屁股讓你削……”
“你快滾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