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迎出的一衆人陸續走到院門口,徐甯細心發現柴兵的神情有些尴尬。
他琢磨許是因捂車有其他難以啓齒的原由,正想出言将這件事蓋過去呢。
卻未成想後方竄上來一小短腿,紮着倆哪吒丸子啾,趿拉棉鞋露着後腳跟,臉上熱情洋溢,眼睛半眯半笑着,兩手朝前抓去。
徐鳳躍過劉麗珍、徐甯等人,親切的奔到柴兵跟前,兩手抓着他胳膊搖晃,擡頭呲牙咧嘴道:“诶媽呀,三哥,我可老想你啦!”
柴兵低頭見是徐鳳,擡手摸着她腦袋瓜,笑說:“我也老想你了……”
劉麗珍見徐鳳招人煩的這股勁兒就來氣,上前将她扒拉到一旁,說道:“老三呐,趕緊進屋,擱門口杵着嘎哈呀。”
徐鳳見老媽給自個扒拉到一邊,頓時有點不高興,便噘着嘴從劉麗珍身後繞到前方,剛要說話就被徐甯攔住,低頭瞅着她,“你且這嘎達。”
“诶呀,二哥……”徐鳳拽着他襖袖子,尾音拉老長。
這時,徐甯抓着王援軍胳膊,對着柴兵笑說:“三哥,這是我嫂子的親弟叫王援軍,上回你送我回來,就是去他家打個轉。”
柴兵一拍手,“诶呀,這我知道!軍,我叫柴兵,擱家裏排老三,你跟二甯一塊喊我三哥就行。上回去你家,聽說你當兵呢,這是徹底回來啦?”
外屋地,由于鍋台冒着煙,使得外屋地半空懸浮着一層煙霧,王淑娟等人切菜的時候被嗆的直抹眼淚。
“诶媽呀,又拿啥玩應啦?”
徐甯定睛一瞧,驚道:“诶我艹!三哥,你這是有備而來啊,給56半都拿來啦?”
她們剛轉頭走兩步,徐甯和柴兵、李福強、王虎、王援軍和徐鳳、金玉滿堂就往汽車後車廂走去。
徐甯擡眼瞅着挂鍾,便起身來到西屋,讓徐鳳去找老舅和舅麽,順道再瞅瞅王彪和劉天恩這兩人去哪了,他倆自打頭午出門,一直都沒看着人影兒。
王虎和王援軍拎着高粱米和酒桶,待李福強跳下車接過徐甯手裏的汽水,三人就直愣愣的進院了。
實際上,徐鳳每次進屋都得瞅兩眼,放在地櫃旁邊的北冰洋汽水和小零食布兜子,目的相當明顯,可劉麗珍沒有發話,她可不敢動。
“是,他可閑不住啊。”
當柴兵扯開苫布,徐甯等人就瞅見了後車廂的東西,有小米、高粱米、芝麻、兩桶散人參泡過的散酒、還有一件北冰洋汽水……
柴兵腳踩着镫子跳下車,手裏拎着倆兜子,這倆兜子裏裝着的分别是小零食和子彈、槍油、擦槍布。
徐甯聽着兩人對話有點不解,問道:“答應你啥玩應了?你别擱着磨人嗷。”
“诶媽呀,三哥,你咋又給她們拿汽水啊,這都快慣出毛病來了。”
“你剛去過我常大爺那頭了?”
柴兵笑說:“沒拿啥玩意,都是自個家種的,小米高粱米啥的。”
對此柴兵沒有拒絕,隻咧嘴笑道:“到時候再說。”
徐鳳仰頭沖着柴兵嬉笑:“三哥真好!哈哈……”
徐甯笑道:“那肯定是夠了,這老些子彈得打多少牲口,再說我仨還有三顆槍呢。”
徐鳳和金玉滿堂在西屋玩,不過徐鳳時不時就得跑到東屋,找柴兵、王援軍唠兩句,那欠登兒樣直讓劉麗珍磨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柴兵點頭:“嗯呐,到那打個轉就出來了,想留我擱那吃飯,我說你這都整好了,前陣子你們去山裏整十多頭狍子?”
柴兵笑道:“快過年了麽,你們喝酒,不得讓孩子喝點汽水啊?快往屋裏搬吧,我車裏還有點小零食呢。”
劉麗珍在旁見他們打過招呼,就拽着柴兵往屋裏進,柴兵推搡着說道:“嬸兒,我車裏還有東西呢,你們先進屋,我跟二甯他們先将東西卸下來。”
徐鳳欠欠的跑到柴兵跟前,道:“三哥,我幫你卸!我可有勁兒啦。”
劉麗珍聞言笑着點頭道:“這些玩應好!那行,嬸兒不跟伱客套,你們整吧,嬸兒得回屋焅油去。”
徐鳳沉默下來,柴兵打開後車廂的苫布,說道:“沒給他們拿啥玩應,主要是給我常叔孫子帶點小零嘴,完後順道給鳳兒他們幾個孩子拿點。”
“诶,二嬸,你們快進屋吧。”
王援軍與他握個手,道:“三哥,嗯呐,剛退伍回來。”
……
“你且喽,趕緊進屋玩去。”
柴兵見狀咧嘴笑道:“鳳兒,知道三哥給你們拿啥了不?”
聽聞此言,徐鳳咧嘴笑嘻嘻道:“那我肯定知道哇,三哥答應的事兒,那指定差不了!”
旋即,李福強和王虎翻進後車廂裏,将米袋子、酒桶和汽水搬到車尾。
随即,劉麗珍和韓鳳嬌、王淑娟就進了屋。
徐甯進屋後,便讓柴兵和王援軍坐炕頭,拎起茶壺倒了杯水放到柴兵跟前,而李福強和王虎則搭着炕沿邊與他倆唠着閑嗑。
然後徐鳳就裝腔作勢的拎起小米袋子,與金玉滿堂一同往屋裏搬,隻是她往屋走的時候,卻是一步三回頭,就差開口囑咐徐甯,讓他搬汽水的時候加點小心别給磕了碰喽。
“我許叔去省城之前,跟我家老爺子通過電話,這一去指不定啥前兒能回來呢。”
徐甯笑說:“他擱省城可待不住,我估摸過了年等開春興許能回來一趟,也備不住入冬才能回來。”
等徐鳳回來的時候,她說老舅和舅麽去磨豆腐了,晌午不過來,而王彪和劉天恩卻跟着徐鳳一塊回來了。
柴兵将56半遞給他,笑說:“這陣子給我擱家憋完了,好不容易來一趟,那不得抓緊玩啊?我攏共拿一百發子彈,你幺麽能夠不?”
柴兵拉開副駕車門,踩着镫子進到駕駛艙,單手從車座上拎起一物,轉頭對着徐甯顯擺道:“二甯,瞅瞅,這是啥玩應?”
“哈哈,可不咋地,抓了四頭活的,給許炮留兩頭,我留兩頭給送禮了,下屋還有五扇,等你走前拿兩扇。”
“诶呀,二哥,我…真有勁兒!”徐鳳在原地跳腳,抓着徐甯胳膊搖晃。
兩人和柴兵、王援軍打聲招呼,徐甯就問道:“你倆嘎哈去了?”
“辦事去了麽。二哥,這事我倆辦明白啦,現在半個屯子都在瘋傳我的文章,哈哈……這回我要出名啦!”王彪大笑說道。
柴兵疑問:“啥事啊?”
随即,徐甯就将昨日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柴兵和王援軍聽後笑了兩聲。
“你是真損呐,給人削夠嗆,還得埋汰他一家呗。”
王援軍說道:“這屬于精神和皮肉雙重刺激,下手确實挺狠!”
“他們家沒幾個好人,李三偷雞摸狗,李山打媳婦……我聽說昨個李山到家就給他媳婦揍了,可不是東西了!”王彪說道。
李福強說:“打媳婦算啥能耐,他還能算個人?”
“完犢子玩應,等下回再惹你,你就往死削他。”柴兵說道。
屋内衆人對李山相當厭惡,因爲這種打媳婦的人屬實是讓他們瞧不起。
雖說在這年頭有許多家庭的兩口子,都有拌嘴鬧别扭幹仗的時候,但真沒聽過哪個老爺們像李山這麽打媳婦。
正常家庭拌嘴鬧别扭,幾乎都是老爺們受傷嚴重,比如黃大喇叭和他媳婦,這兩口子也總幹仗,但黃大喇叭最多是推搡媳婦兩下,而他媳婦卻使指甲蓋往他露肉的地方撓……
而李山純粹是牲口,那孫翠萍多老實個人,他有點不對勁就拿孫翠萍撒氣,不就是瞅孫翠萍好欺負麽。
晌午,兩張飯桌放好,端上飯菜之後,衆人就圍坐桌前伸筷子開造了。
王援軍瞅着一桌好飯菜有點愣神,頭些年他也擱老徐家吃過飯,但就是酸菜炖粉條,肉片炒白菜啥的,哪有現在這麽豐盛啊。
這一對比,簡直是翻天覆地般的變化啊。
“軍啊,嘗嘗你大嫂整的這個臘肉熊白。”劉麗珍端着飯碗說道。
“诶。”王援軍點點頭。
徐甯給他夾了片熊肉,笑說:“這都是我擱山裏打的,你嘗嘗。”
王援軍點頭嚼了口,“好吃!诶呀,我還是頭次吃這玩應呢,挺香!”
“我頭回吃的時候都被香懵了,那時候弟妹整的紅焖狼肉最好吃,我泡湯都造了兩碗大米飯。”柴兵笑着說道。
徐甯擺手道:“行了,可别誇我大嫂了,待會又該臉紅啦,到時候我大哥還得哄。”
李福強大笑道:“哈哈,我樂意哄!我媳婦這手藝沒得挑,我天天哄才好呢。”
這話将坐在炕裏吃飯的楊淑華鬧了個大紅臉,翻着眼皮瞪了他一眼,随即就低下頭默默吃了起來。
劉麗珍對着王援軍說道:“軍啊,你今晚間别走了嗷,等你大爺回來,再配你大爺喝點,待會讓虎子領你去屯部往家裏去個電話。”
王援軍正要婉拒,卻聽王淑娟說道:“聽你大娘的吧。”
“诶,那行。”
柴兵轉過頭對徐甯說:“午後去山裏溜達一圈啊?我先練練腿。”
“那你得少喝點,别一腦袋紮雪殼子裏。”
“嗯呐,軍,咱這頓差不多就得,等晚間我老叔回來,咱再好好透一透,咋樣?”
王援軍舉杯道:“成,三哥,都聽你的。”
這頓飯結束,約莫不到一點鍾,他們在屋裏歇了會,然後就朝着當院走去。
午後肯定不能往深山裏走,因爲将近五點鍾天就黑了,根本玩不了多長時間。
所以徐甯就提議領着孩子,一塊去溝塘子摳點魚,鑿點哈什螞,對此柴兵沒啥意見,反正咋地都是玩。
旋即,衆人拎着大錘、斧頭、雨靴、抄網、洋鎬、鐵鍬等工具扔到了車裏,然後由徐甯開車,徐鳳和金玉滿堂坐在副駕,其餘人都坐在後車廂,便往東北岔去了。
待他們走後,劉麗珍可算能松口氣了。
“嫂子,你坐着歇會,等晚間再整倆新菜就行了,咋樣?”
“行啊,淑華,晚間整點啥啊?”
楊淑華說道:“整點狍子肉?我瞅碗廚裏還有花生米呢,再炸點花生米,正好給他們下酒。”
“恩,那也行……诶呀,這鳳兒給我忙道的腦袋都疼。”劉麗珍捂着腦袋說道。
韓鳳嬌說道:“嫂子,鳳兒這孩子心眼也不少啊。”
“可不咋地。”
話剛唠到這,徐家當院就走進來倆人,正是劉大明和吳秋霞。
劉大明單手拎着一個水梢,梢裏裝着的是豆漿,而吳秋霞手裏捧着個盆,裏面裝着的是大豆腐。
倆人進屋就将豆漿和大豆腐放在了鍋台上,進屋瞅了瞅,見隻有劉麗珍幾個人。
劉大明問道:“二甯他們呢?”
“上山玩去了,你倆咋這時候才回來呢?”劉麗珍問道。
“诶呀别提了,我倆去磨豆腐,他家那老破機器壞了,拿碾子整的,給我倆累夠嗆。”劉大明坐在炕沿卷顆煙抽。
吳秋霞說道:“外屋地有一水梢豆漿呢,咋整啊?”
劉麗珍轉頭瞅着楊淑華,問道:“淑華,你說豆漿能不能整成豆皮?到時候使豆皮拌點涼菜多好啊。”
“能整!那現在就得整。”楊淑華說完就起身朝着外屋地去了。
……
晚間黑,四點半多鍾。
徐甯等人開車回來,這次他們雖然去的人多,但是沒有上次運氣好,隻摳到了六條死魚,全是四五斤的鯉魚和白鲢。
由于時間不充裕,他們就沒去小石河鑿哈什螞。
到家之後,劉麗珍等人正在晾着豆皮,徐甯等人将魚收拾出來,當即就讓楊淑華給炖了。
待徐老蔫三人回來後,便和柴兵、王援軍唠上了,直到喝上酒,氣氛才漸漸被烘托起來。
而柴兵也說起了,他爲啥捂車的原因。
他本來不到八點鍾就從家出發了,但是在半路的時候,突然瞅見一片莊稼地裏閃過一頭野豬。
這頭野豬估摸得有三百多斤,擱莊稼地裏狂奔着,柴兵瞅見後心裏直發癢癢,就打着方向盤拐到莊稼地裏了。
想要開車攆上這頭野豬,将其給撞死!
奈何,柴兵運氣實在是不好,這莊稼地和大道之間有一條小水溝,車輪直接陷了下去,甭管他咋踩油門都整不出來。
幸好碰着一輛車路過給他拽了出來,否則他真得午後才能到慶安。
這事将屋裏人逗的捧腹大笑,沒想到柴兵三十多歲的人了,也有孩子心性,竟然能幹出這種荒唐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