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恩腿腳極快,在馬六将李三按住之前,他就已經跑到了慶安屯西口。
前腳剛剛邁入屯西,便張嘴左右搖擺大肆吆喝。
“不好啦!”
“李三偷狍子啦……”
在越過李福強家門口的時候,正在當院跳皮筋的徐鳳和金玉滿堂聽見了吆喝聲,便緊忙奔出了院門。
“哥!咋回事?”徐鳳腳步飛快,直追劉天恩問道。
“诶我…吓我一跳!李三偷咱家狍子,讓我和你彪哥抓住啦。”
“啥玩應?”徐鳳微微一頓,随即發出尖銳聲音,大喊:“李三偷狍子!被抓住啦!”
對比他倆的急躁,李金玉和李滿堂就穩重多了,他倆先是關上大門,然後跟在徐鳳和劉天恩身後喊了起來。
這一趟街的屯親聽聞喊聲,皆是邁步走出家門,兩手插在袖口裏,縮着脖子在院門口張望。
徐鳳跳到劉麗珍面前,說:“媽,趕緊喊我二哥!二哥!快出來呀,再不抓點緊,咱家狍子又讓李彤給造啦!”
“……”
雖說隻是聽了劉天恩一面之詞,但屯親們根本沒問青紅皂白,直接就嚼起了舌根子,因爲他們都知道李三是啥樣人。
後來張寡婦實在是受不了,就聽娘家話經人介紹改嫁到老牛家,這老牛家就在于開河家隔壁。
劉天恩快步竄到門口,說道:“大姑!咱家狍子又讓李三給偷啦,我和彪親眼瞅見啦,那狍子脖子上還有我二哥使八号線搓出來的三股套呢!”
徐甯問道:“咋瞅着的?”
韓鳳嬌、楊淑華和吳秋霞、王淑娟在外屋地面面相觑,隻見徐甯擱東屋炕上竄起身,趿拉着棉鞋就掀門簾子,沉着臉走了出來。
此刻,劉天恩、徐鳳和金玉滿堂一路邊喊邊跑,終于是奔到了老徐家當院。
老牛家是六年前來的慶安屯,花錢買下了房子,在此落了戶。來的時候隻有父子三人,爹叫牛寶田,倆兒子叫牛力、牛樂,他倆就是上回玩飛刀飛斧砍大孤豬的牛家兄弟。
“這老閉登咋就可着一家下手啊!”
她瞅見徐鳳和劉天恩、金玉滿堂奔進了當院,便朝着長柄勺推門踏出腳,擡起勺子說道:“喊啥玩應喊呐?不能消停點啊,滿大道就聽你們幾個吵吵把火地!”
屋内,李福強、王虎、劉大明微微一愣。
劉麗珍說道:“不知道她擱外頭叽叽喳喳啥玩應呢,诶,這小磨人精,一點不讓人省心。”
且不說别的,隻說那張寡婦,她男人死了之後,領着閨女孤苦伶仃艱難度日,李三閑着沒事就跑她家拿點東西,這事明說就是她孤兒寡母,背地裏沒少讓屯裏屯親罵。
外屋地,劉麗珍、楊淑華等人正在烀肉切菜,離着老遠就聽見徐鳳的嗓門了。
“鳳兒這動靜是挺尖哈。”
“聽這意思是偷劉大明白家狍子啦?嘬嘬,這回可操蛋喽。”
随即也邁步跟着徐甯走到了外屋地。
“李三偷狍子?诶媽親呐,真不嫌乎磕碜呐!”
“诶我艹?”
屯親們在當街張望,與旁邊的人唠了起來。
劉天恩迅速将事情經過說一通,劉麗珍、李福強等人聽到後紛紛皺了皺眉頭。
“這熊人熊到家了,上回就偷倆狍子,這回咋還偷呢?!”劉大明怒道。
李福強說:“這老閉登就可着咱來,真是慣出毛病了。”
徐甯皺眉要往前邁步,卻被劉麗珍一把拽住。
“你别跟人幹仗嗷。”
徐甯轉頭笑說:“幹啥仗啊,他也沒跟咱動手,偷個狍子不至于,我頂多是去埋汰埋汰他。”
劉麗珍勸道:“李三挺大歲數了,你差不多就行,知道不?”
“知道。”
老媽沒有阻攔徐甯去找李三,因爲這事有物證、人證,如果老徐家不吭聲,那往後擱東山下套子,不是誰逮着誰拽走麽,所以必須得有個聲,讓屯子裏人知道三股狍子套是誰的!
眼瞅着徐甯領着李福強和王虎走到當院,劉麗珍抓住劉大明胳膊,囑咐道:“千萬别動手嗷,你當舅的勸着點,别拱火!”
劉大明呲牙道:“你就放心吧,姐!我都多大人啦,這點事還至于動手啊?”
劉麗珍聞言放下了他胳膊,待劉大明走出去兩三米,再次囑咐道:“别動手嗷!”
“知道啦!”
“鳳兒!你和金玉滿堂回來,快點地!”
徐鳳跟在徐甯屁股後頭,裝作沒聽見,邁步就竄到了院門外,然後拉着金玉滿堂往屯東頭跑。
“咱仨去屯東頭吆喝兩聲,然後再去李彤家門口喊兩嗓子,哈哈……”
李金玉說:“去家門口喊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李彤吃狍子的時候多能顯擺?她知道狍子是咋來的不,咱得去告訴告訴她。”
徐甯聽聞拉住徐鳳胳膊,說道:“不興去找李彤說這事,知道不?”
“爲啥呀?”
“沒爲啥,就是不興去!聽沒聽着。”
徐鳳眨着眼睛說:“不去就不去……”
爲啥不讓徐鳳去?大人之間的過節,不能連累到孩子身上。
哪怕徐鳳和李彤相處的不愉快,徐甯也不可能讓徐鳳利用這件事去埋汰李彤,若李彤是個心氣大的還好說,若是個氣性小的,整不好都得做出偏激事,亦或是性情大變。
徐甯撒開她胳膊,然後轉身朝着西頭奔去,身後是劉大明、劉天恩和李福強、王虎,而徐鳳則拉着李金玉和李滿堂跑跑跳跳的朝着屯東頭去了。
劉麗珍瞅着這仨孩子,有些無奈道:“金玉和滿堂都讓鳳兒給帶壞了,诶……”
楊淑華笑着說道:“金玉滿堂比之前活潑開朗多了,前陣子遇着他班老師,還說金玉比往常樂意笑了呢。”
“媽,二甯不能動手吧?”
劉麗珍搖頭:“動手也不能吃虧,我就怕他給李三打壞喽,這小犢子剛消停倆仨月,眼瞅着快過年了,再惹點事犯不上啊。”
吳秋霞說:“讓娟兒過去瞅瞅吧,讓大明盯着我有點不放心。”
“行,娟兒,你去瞅瞅,要是真幹起來,伱也攔不住,直接去屯部找你杜大爺。”
王淑娟點頭:“嗯呐。”
……
此刻,正在屯東吆喝的徐鳳,領着金玉滿堂正好碰着了,剛從小賣店出來要回家做飯的趙大娘、老白嬸兒等人。
徐鳳小嘴叭叭地非常伶俐,将事情因由說了一通,衆多好信兒的老娘們聽聞眼睛一亮,拍手就轉身随着徐鳳去往屯西,并且沿路招呼着幾個站在院門口聽信兒的屯親,在路上籠絡約莫十多個人,一并朝屯西口走。
雖說常娟也聽着動靜了,但她沒有參與,而是回到屋跟常大年說了一嘴,常大年皺了皺眉頭,然後就起身讓常家和李保全擱家做飯,他戴着棉帽子就邁步走出了屋。
李、徐、王、常四家都在一趟杆兒,李三家卻在前趟杆兒,和孟、杜、黃并列,而常西風、于開河、牛寶田則是在縱路偏西的位置,因爲這個位置都是老房子。
劉天恩跑回來的時候,因徐鳳的高聲呐喊,讓正在常西風家串門的常麗紅聽着了。
随即她便跑回了李家,将李三偷狍子被抓個正着的事,告訴了李山和李峰,兩人聽後,緊忙讓她擱家哄孩子、再讓孫翠萍趕緊燒火做飯,然後兩兄弟就跑出了家門。
隻是常麗紅與李家哥倆說事的時候,忘記了在西屋學習的李彤,她聽見自個爺爺偷了旁人家狍子,心裏便是一沉,臉色當即就黑了。
她瞅着堆在炕梢的被垛,一頭就紮了進去,大有不想出門見人的意思。
其實這事是沒招的,屯子就這麽大,家裏攏共就倆屋,再咋背着孩子談事,她往後終究會知道,瞞不瞞着都一樣。
但這事她是從嬸兒和親爹嘴裏聽到的,與徐鳳跑到她家門口吵吵把火性質不同。
當前,屯西口。
馬六将李三的雙手彎到腰部,使單手掐着他倆手腕,讓李三動彈不得,别瞅馬六年紀比他大,但馬六的體格子比他好太多了,那手就像鉗子似的,将李三手腕攥的都快不回血了。
王彪手裏抓繩子拽着狍子,低頭跟在馬六身後,一言不發。
爲何?隻因彪在醞釀情緒……
他們距離屯西口僅剩下三十米的時候,便瞅見徐甯、李福強、劉大明等人走到了莊稼地,徐甯往左側一瞅,就見到了壓着李三的馬六。
徐甯緊忙跑了兩步,與馬六打着招呼,“大爺。”
“恩,這老閉登偷你狍子,這回給你狍子套都掐折捋走了。”馬六沉聲說道。
“艹。”徐甯低頭瞅眼李三,“你這老大歲數咋就不知道磕碜呢?上回我就丢倆狍子,我沒可哪嚷嚷吧?我尋思你能收斂呢,咋還偷啊!你是不是有點太熊人了?”
李三擡頭吼道:“我沒偷!”
當他擡起頭喊完一嗓子,便瞅見了從屯西口湧出來不少人,約莫得有二十多号人,徐鳳、趙大娘、老白嬸兒赫然在列。
“诶媽呀,真不嫌乎磕碜呐。”
“這老家夥屬于慣犯,以前沒少偷張寡婦家東西,那放在缸裏的粘豆包,他得偷去半缸!”
趙大娘說:“可不咋地,但是嗷,現在張寡婦有家有口,别老喊寡婦,人家叫張豔芳。”
老白嬸兒接話,“嗯呐,咱可得叫人名,寡婦多不好聽啊。”
“……”
就在這時,将狍子拽到徐甯跟前,一直低着頭一言不發的王彪,突然擡起頭哭喪着臉,喊道:“二哥!李三打我嘴巴子!”
徐甯正低頭瞅着狍子套呢,心裏嘀咕:這回真是抓着了,看你李三還咋狡辯。
沒成想被王彪一嗓子,差點将他魂兒喊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