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11點26分,解放汽車停靠在老許家院門口,随即徐甯仨人下車往院裏走。
屋内,許炮和常大年正在喝茶水唠閑嗑,聽着動靜朝窗外一望,就急忙招呼許鶴和許荷,而倆大爺卻沒有動彈身子,隻穩坐在炕上笑眯眯的透過窗戶觀察着。
以前常大年隔三差五就得來老許家溜達一趟,現在許炮不是要去省城了麽,他頭午九點多鍾就過來了,老哥倆興許挺長時間都見不着面,所以常大年就尋思早點過來待會兒。
在外屋地幫着高大娘忙活的許荷和許鶴聽見聲響,便放下手裏的活,推開門邁步來到了當院,剛擡頭便瞅見徐甯拎着一隻扒完皮類似兔子的牲口。
而徐甯腋下還夾着兩條煙,領頭走到院裏,瞅見許家兄妹迎出來,笑說:“鶴哥小荷姐,快别往外走了,我們也不是啥外人,迎啥迎啊。”
許家兄妹先和後頭的李福強和王虎打聲招呼,然後許鶴回應道:“你這不是拎東西登門的貴客麽,那我不得出來迎迎啊。”
“哈哈哈,這算啥東西,全是沒花錢來滴……”徐甯笑了笑。
許家兄妹将三人往屋裏迎,高大娘手裏攥着鍋鏟,掀開門簾探頭張望,瞅見徐甯說道:“二甯,你咋又拿東西啊!上回不告訴你别拿了麽,家裏啥玩應都有。”
“你瞅瞅挨說了吧。”許鶴笑道。
徐甯說:“大娘,這是大皮,它和老虎崽子的功效差不多,都能治風濕骨病。昨個進山回來,我瞅見我大爺腿腳不太利索,好像有點要複發的迹象,所以我才給拎來。我大爺要是徹底好了,我就不給拎來了。”
許炮白愣着眼珠子,但心裏邊卻挺暖和,他的腿腳和胳膊到現在都疼着呢,但是他沒吭聲,也沒跟兒女說,反倒是徐二甯眼睛尖給瞧出來了。
許鶴接過他手裏邊的大皮,剛掀門簾進到東屋,許炮就轉頭盯着徐甯,瞅見許鶴手裏的大皮說道:“伱咋沒吃啊?”
但是,她也有點疑問,因爲昨個許炮回來之後,根本沒聽他說哪兒疼,徐甯是咋知道的呢?
“二甯啊,你咋知道你大爺腿腳不太利索呢?他回來也沒說啊。”許荷詢問道。
“哈哈哈,那昨晚間咱們擱大水庫冰面上走的時候,你爲啥兩腿打顫差點滑倒啊?那肯定是疼了呗。”
徐甯将腋下的兩條煙放在地櫃台面上,轉身說:“大爺,給你拿兩條煙…诶!先讓我說完呐。”
眼瞅着許炮瞪眼睛,徐甯緊忙說道:“我們頭午不是去送東西了麽,那兩家人給我們拿的,我仨就我大哥抽煙,他一人也抽不了這麽多,你們幫着分擔分擔呗。我常大爺也有份,等回家前兒給帶着……”
屋内,許炮聽見徐甯瞎嘚嘚之後,喊道:“我啥事沒有!别聽徐二甯胡說八扯!你們趕緊進屋,待會該吃飯了,咋來這麽慢呢。”
“啊,我家人體格都挺好,也沒有得風濕關節炎的啊。”
徐甯靠着炕沿兩腿一蹬,将鞋踢掉就上了炕,說道:“诶呀,我家裏還有挺老多呢,夠他們抽挺長時間。再說,我原本就沒想給你們拿煙,這不是湊巧手裏有麽,也不是花錢買來的。”
“艹,那你倆就擱炕沿邊坐着吧。”常大年說道。
常大年搖頭:“我不要,給你爸拿回去抽。”
李福強和王虎靠在炕沿坐着,許炮聽着徐甯講話之時,給他們倆人倒了杯茶水。
高大娘聽到後,說道:“二甯,你們先進屋喝點水去,還有倆菜剛炖上不大會,且得等會才能開飯呢。”
許炮說:“下回不興這麽見外,強子虎子你倆也上炕暖和暖和,别擱炕沿邊坐着。”
許炮指着許鶴說:“你倆出去幫你媽忙活忙活去,别擱着待着唠嗑。”
“得嘞。”
許炮笑罵道:“你快滾犢子,擱這講究我呢。”
“诶…二甯,你們上炕啊。”
“爸呀,那你咋不跟我和小荷說呢……咋還要瞞着我們啊。”
“诶呀,大爺,我倆就不脫鞋了,要不然沒法吃飯。”李福強呲牙說道。
高大娘聞言欣喜,心道這二甯太有心了。
“哈哈哈……”
五人相視大笑起來,這年頭擱農村腳臭不是啥見不得人的尴尬事,因爲基本每個人的腳上都有點味。
徐甯給自個倒杯茶水潤了潤嗓子,說道:“大爺,車裏還有凍梨凍柿子,你倆拿點啊?”
常大年搖頭:“不要,這玩應太涼不敢給小寶吃。”
許炮說:“快拉倒吧,我是啥小孩啊?你們拿回去吃吧。再說了,省城啥玩應沒有啊,想吃啥就買呗!我大兒子一月不少掙呢!!”
後半句話是朝着外屋地喊着說的,他顯然是有些情緒。
徐甯仨人當然也瞅出來了,不過李福強和王虎沒有吭聲,畢竟他倆和許炮的關系沒那麽硬。
徐甯伸脖小聲問道:“這是咋地啦?”
常大年笑說:“你大爺想給被褥衣服啥的都帶着,你鶴哥說省城裏啥玩應都有,到時候缺啥少啥直接花錢買,不讓他們帶着……”
許炮接話冷笑:“呵,可特麽敗家了,有點比錢不知道自個姓啥了。”
徐甯聞言眨眨眼,說道:“大爺,因爲這點小事不至于生氣。我鶴哥也是好心,他就是表達有問題,他想的是啥呢?就是想領你們去商場裏逛逛,順便買點衣服啥的,那你們要是給衣服拿着,到時候想領你們去,你們就有借口拒絕了。”
這時,許鶴掀門簾探頭道:“對勁兒!二甯,你這話就是我心裏話。”
“你縮回去!再叭叭一句我就削你。”許炮回頭瞪眼道。
許鶴笑了笑,将門簾子放下轉身往竈坑裏添着柴火。
“其實這事就是觀念不同造成的,大爺,你們那個年代省吃儉用慣了,食品和物資挺短缺的。雖然現在日子過的也困難,但比以前可強多了,對不?”
常大年點頭:“對!二甯這話沒毛病。”
許炮低頭沒吭聲,隻聽着徐甯繼續說:“那我鶴哥和小荷姐有這個條件,那你和我大娘就得給他倆孝順你們的機會……說句不好聽的,你倆百年之後,等我鶴哥和我小荷姐想起來,你們連一件兒女花錢給買的新衣服都沒穿上,那心裏能得勁兒嗎?”
外屋地的許鶴聞言直接沖進東屋,彎腰伸出兩手抓住徐甯胳膊,“兄弟,你這話一點不差!爸,我真沒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讓你跟我媽能享點福。”
許炮轉頭瞅着他,揮手:“你趕緊去外屋地,老進屋幹啥玩應?這一天不夠你嘚瑟的。”
“诶。”許鶴笑着對徐甯點點頭。
有時候父子之間缺乏溝通就容易造成現在的場面,原本許鶴擱心裏都想好怎麽說了,但話到嘴邊就變了味,許炮聽到耳朵裏味就更濃了……
外屋地,許荷手裏攥着抹布,将鍋蓋沿兒蓋了一圈抹布,防止鍋氣亂竄出來。
高大娘笑盈盈道:“這孩子是聰明,嘴皮子也利索,瞅瞅你哥,笨的像豬似的。”
許荷笑說:“我哥就是不知道咋跟我爸溝通,見着我爸心裏頭就打怵。二甯确實是明事理,他擱外頭混這些年沒少鍛煉啊。”
“恩,聽旁人說讓警察開挎鬥子送回來好幾回呢,别人都有事,就他啥事沒有。”
“那真挺有本事呢……”
許鶴走過來悄聲道:“唠啥呢?”
高大娘轉頭說:“等去了省城跟你爸唠嗑注意點,他最近心裏頭不好受,你别往他槍口上撞。”
“诶,知道。待會我再跟二甯取取經……”
晌午飯結束時,已是2點多鍾,期間許炮喝着酒回味着徐甯說的話,感覺沒啥毛病,都說養兒防老積谷防饑,既然他的倆孩子都挺有孝心,那他和老伴順着孩子心意享受享受也是應該的。
就是消費觀念和生活習慣有些不同,所以許鶴有時候說話辦事,他都瞧不上眼。
王虎陪着許炮喝了八兩酒,經過前些天幾場酒局的曆練,他的酒量也見長了,八兩酒下肚啥事都沒有,而李福強則坐在常大年旁邊沒咋吭聲,畢竟他攏共就見過許炮三四面,關系沒熟到能開玩笑的地步。
待高大娘和許荷将桌子撤下後,徐甯等人并沒着急走,而是坐在炕上和許炮、許鶴唠着嗑,等高大娘和許荷刷完碗擦完鍋台,也回屋加入其中。
衆人唠的熱火朝天,直到四點多鍾,常大年才張羅着往家走。
徐甯本想明個過來送送,但許炮說啥都不讓他們過來,他又不是永遠不回來了,沒有必要送。
許鶴開車将他們送回慶安,再路上兩人偷摸唠了挺多,他覺得徐甯和徐春林相處如此融洽,必然有很多技巧。
其實徐甯沒啥技巧,純粹是他父子之間屬于是孽緣,有句話說的好,虎父無犬子,有啥樣爹就有啥樣孩子。
瞅瞅徐老蔫的這仨個寶貝兒,全是和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徐二甯最是操蛋的一個,他幾乎是繼承了徐老蔫和劉麗珍的所有性子和毛病……
許鶴開車先送的徐甯、李福強和王虎,将三人放在老徐家院門口的時候,徐甯将裝着凍梨凍柿子的麻袋拿了下來,然後從裏面掏出一條石林和一條勇士放在了常大年懷裏。
“我不要,快拿回去……”
徐甯說道:“大爺,咱倆别撕吧,行不?往常我也沒給你買過煙,再說這煙也不是我買來的,你就拿着抽呗。”
李福強站在地上說道:“大爺,你快拿着抽吧。”
徐甯點頭:“你要不拿着,往後我見着你面,還能管你叫大爺不?”
常大年笑道:“艹,那你就叫呗,跟這玩應有啥關系,你這孩子……行,你們趕緊進屋吧。”
瞅見常大年接過兩條煙,徐甯笑着對許鶴揮揮手道:“鶴哥,有事你來個電話。”
“得嘞,明個你們千萬别去送,要不然我爸該不得勁了。二甯,你那事我記着呢,等我回去就問問,你先别着急嗷。”
“诶,知道,明個你慢點開,要是累了就擱路上歇歇,安全爲主。”
“嗯呐,行……”
旋即許鶴驅車朝着屯東駛去,徐甯仨人對視一眼,便朝着老徐家當院走。
劉麗珍正在外屋地燒火,她聽見動靜剛起身,就瞅見一輛車從門前駛過,然後徐甯和王虎、李福強就拎着麻袋進了院。
她推開門問道:“麻袋裏裝的啥玩應啊?”
徐甯快步走到外屋地,撐開麻袋說道:“這是我慧大娘給拿的凍梨和凍柿子,還有兩條勇士一條大前門,我郭舅麽給拿了三條石林煙,然後我去許炮那頭,給他和常大爺分了四條,還剩下一條大前門和一條石林……”
劉麗珍埋怨道:“诶呀媽!你是去送禮,還是去收禮啊?這是嘎哈玩應!”
随即徐甯就将今天送禮的經過說了個大概,劉麗珍聽聞,說道:“強子,待會你擱這吃,淑華擱家裏整大碴子呢,整完就得端過來,等你走的時候給這兩條煙拿着,别忘喽!”
李福強先是點頭,然後揮手道:“老嬸兒,我拿啥煙呐,郭舅麽就是那麽一說,又不是沖我。”
“讓你拿就拿着。”
李福強笑說:“那我拿條石林,那大前門給我老叔和二叔留着抽。”
大前門和石林是一個檔次,但前者比後者貴。
王虎在老徐家待了會就翻牆回家了,他得找韓鳳嬌彙報今個送禮的事,而李福強也去了趟茅房。
劉麗珍趁着空擋工夫,抓住徐甯問道:“給強子安排那事,整得咋樣啊?能有準信不。”
徐甯笑說:“我琢磨應該能行,郭舅麽和慧大娘肯定能聽懂我啥意思,到時候跟郭舅張爺一說,他倆明個上班就得碰一碰,再說我也沒提編制,就是個臨時工,應該沒啥問題。”
“那就行,甭管咋地都是個收入,到時候淑華能輕巧點。這事跟你大哥說沒?”
“沒說,但他那腦瓜子轉的快,肯定知道我啥意思了。”
“他沒啥意見呐?”
徐甯咧嘴笑說:“那他能有啥意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