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年瞪眼道:“去個屁吧!我倆擱山上溜達,你都跟不上遛,還擱這裝啥呀。”
“就是,我倆年輕前兒,一天奔走百裏地啥事沒有!當時那大雪都下到褲裆了,我倆趟着雪嗷嗷往前蹽……”
唠着唠着就勾起許炮和常大年的回憶了,他倆各自說着往事,許鶴在旁邊賠笑端酒,徐甯則邊扒拉飯菜邊聽着他們說。
“诶我艹,當時那大雪嚎天,差點給我倆拍山裏,幸好找着個地窨子,我倆進去貓一宿,第二天起來一瞅,那大雪下了得有半個人那麽厚……”
許炮點頭:“那回确實挺險,這回山裏的雪應該剛到波棱蓋,明個想着拿踏闆。”
“恩,得拿着點踏闆。”常大年點頭。
這踏闆一般在打圍行當叫腳蹬踏闆,其實就是滑雪闆,不過它和滑雪闆是倆東西。
雖然長相都差不多,但腳蹬踏闆比滑雪闆略寬,闆子底部綁着動物皮毛,多是用野豬皮,前面闆子微微翹起來,綁在人的腳背上,腳後跟能夠自由擡起落下,不是完全将腳固定的。
所以獵人踩着踏闆能夠在雪地裏登山、下山,而且踩在稀宣的雪殼子裏也不會完全陷下去,能夠節省不少力氣。
“大爺,我家可沒有踏闆。”
隻是在悶掉酒的時候,瞅了眼喝葡萄酒的徐甯,沖着他笑了笑。
“行啊,跟着去溜達呗,人多熱鬧,是不,大爺。”
“……這還像點話,恩,這魚是真不錯,二甯,趕緊吃啊。”
整個慶安他打圍是頭子,但對打魚他真是一竅不通,若是既能打魚獵還能打圍,那他就是雙把頭,如果再學學如何擡參,那在東北這片大地,仨把頭之名就得落他身上!
許炮擺手,“我這有好幾副,頭些天我就捯饬完了。”
許鶴端着酒杯,見常大年和許炮都悶掉了杯中酒,他也沒落下。
“啊,那你槍就擱家放着啊?”
許荷附和道:“嗯呐,爸呀,後個再去也一樣。”
“可不咋地!有句話說的好啊,活到老學到老,你才多大歲數啊,可别急着喊老!”
徐甯接話道:“大爺,那明個我給你打下手,你盡情摟呗。诶,大爺,這槍你得拎省城去吧?擱那邊興許也能打圍。”
常大年點頭:“恩,人多是熱鬧。”
“爸呀,明個我也跟你們進山溜達溜達呗。”
“诶。”徐甯點着頭,問道:“鶴哥,松花江有不少漁獵吧?”
“打溜兒能有啥意思……诶,明個摟兩響,再往後不知道啥時候能摸槍了。”
“那必須地,爸呀,明個咱就當溜達,要是啥玩應沒整着,那後個再去也一樣。”許鶴端着酒杯笑說。
徐甯爽快點頭:“行,那我不跟你客套,這段時間我淨打溜兒了,感覺沒啥意思。”
“恩……學學漁獵也行哈?”
“得嘞!”
心想:這徐二甯是挺有招,怪不得能跟常叔和我爸相處的來,他倆還将徐二甯當成自家子侄看,唠嗑辦事屬實是有一套啊。
許炮聞言大笑:“哈哈,我可沒喊老,就我這體格子再幹十年都能抗住。”
“可不咋地,有使鋁錨鈎的,也有下網挂魚的,頭些天我去瞅一眼,有個魚把頭使拖拉機往出拽網,那一網賣了千八塊錢呢!”
常大年笑着點頭,道:“這話對勁兒!來,整一口。”
“那我孬糟啥,能整着就整,整不着後個再去呗。”
徐甯聞言就知道許炮是真等不急了,連腳蹬踏闆都提前準備好了,那時候慶安應該還沒下大雪呢。
當即,許炮和高大娘聽到這話,同時擡起頭望着許鶴,眼神就像是瞅着陌生人似的。
要不咋說得有錢有勢呢,旁人想吃桌上任何一道菜都得尋思尋思,但許家直接擺滿了。徐甯不愛談論層次,但這東西确确實實存在……
許鶴和許荷聞言對視一眼,兄妹兩人有些無奈,不過記着徐甯擱家說的話呢,跟老人最好不要唱反調,否則容易激起老人的叛逆心……
許炮面色泛紅,聽到這話心裏卷起波瀾,他也有些向往了。
許炮揮手,“不拿,省城那邊離最近的山都得有七十裏地,近便點的山啥玩應沒有,全是跳貓子和山雞,那野豬啥玩應都被附近的人給打沒了。”
許炮皺眉,“你去嘎哈呀?”
“哈哈,得嘞。”
“知道,大爺,明個要是啥玩應沒整着咋辦,伱不能孬糟吧?”
“我不尋思跟你漲漲見識麽。”
許炮見他倆都答應了,他瞅了眼許鶴就沒說啥,隻說:“青狼幾個進山得撒歡,挺長時間沒去山裏了,二甯,你明個盯着點。”
徐甯瞅着許炮,道:“诶呀,漁獵也挺好玩呢。大爺,你要是去省城,到時候可不能閑着啊,不得去松花江溜達一圈,要是能跟人學學漁獵就更好了。到時候你回慶安,領着我們去牡丹江打魚,那你不就成魚把頭了麽!”
許荷和高大娘眯眼笑着,她倆和徐甯相處時間長,知道徐甯是啥樣人,所以心裏沒啥好驚訝的,若是徐甯辦出馬虎事兒,她們興許會表現出震驚。
“快特麽拉倒吧,小前兒領你進山,你哭唧尿嗆的,現在來精神了。”
這頓酒喝了一個半小時,徐甯連造三碗大米飯,将黃瓜拌豬耳朵造了半盤子,其他菜也是雨露均沾,吃的是相當爽。
許炮擡頭瞅着他,轉着眼睛笑問:“你想使啊?你不有兩顆槍麽。”
許鶴笑說:“小前兒不懂事,二甯,你說呢?”
“二甯啊,提前跟你說好,咱明個要是整着牲口,回來的時候你就給青狼幾個牽走吧。”許炮自個往杯裏倒着酒說道。
“我家就一顆槍,那顆是我二叔的,現在給虎子用呢。”
“想給強子配一顆?”常大年接話道。
“嗯呐,我大哥家裏那顆老洋炮不是爲了救我,一炮削大刨卵子身上整稀碎麽,我就尋思等手寬裕,給他也配一顆,要不然他現在拎着紮槍,我還挺惦記……
上回擱西馬垛子獵野豬,他提着紮槍就沖上去了,連紮一頭黃毛子,還有頭老母豬奔着他去,幸好我響槍給老母豬殼死了,要不然他就得被拱飛。”
許炮默不吭聲抿口酒,放下酒杯才笑着說:“那等我跟你鶴哥去省城,到時候你用我的……”
徐甯緊忙轉身一把握住許炮的手,“大爺!謝謝嗷!”
“哈哈,你快滾犢子,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眼子。”
許炮咧嘴大笑,而圍坐在飯桌前的許鶴和許荷、高大娘以及常大年也都笑了笑。
這時,許鶴接話道:“爸呀,這槍可跟你挺多年了,雖然二甯是咱自個家人,但也不能給他啊。”
許炮聽他說話,一擺手道:“我樂意給誰給誰,你還指揮上我了呢。二甯,你就先使着,等我回慶安,你再送過來。”
“妥啦!你是我親大爺啊……”
“哈哈……”
許炮高興大笑。
許鶴轉過頭翹起嘴角偷笑兩聲,而許荷和高大娘也是笑盈盈的瞅着徐甯,這小子年紀不大,但使彎彎繞可能耐了,瞧給許大炮整得面紅耳赤的,嘴角都差點咧到耳根子了。
這頓飯從晌午吃到兩點半多鍾,許炮、常大年和許鶴每人喝了一斤左右,由于喝的時間較長,所以他仨啥事都沒有。
待高大娘和許荷将桌子撤下,四人就坐在炕上喝着茶水唠着閑嗑,主要是唠許炮和常大年,他倆歲數大故事多,咋說都不膩歪。
直到三點半,徐甯和常大年就張羅往家走,由于明個要進山,常大年得回家擦擦槍,整整腳蹬踏闆啥的,而徐甯也得回去告訴李福強和王虎一聲。
許炮和高大娘、許荷将他倆送到院門口,許鶴就開車給他們送回去了。
待他們走後,許炮就獨自轉身回屋,将牆上挂着的老撅把子取了下來,拿出擦槍布和搶油細細的擦拭着,而許荷和高大娘瞅見後也都沒跟他搭話。
老獵人和手裏的槍都有一種特殊感情,這種感情雖說沒有和狗那麽強烈,但也不差分毫。
因爲狗是活物,它們的智商像小孩,能和主人溝通,而槍是死物,它隻是靜靜躺在那,被主人注視着撫摸着,它雖然是冰涼一物,可主人摸着它的時候,心卻是火熱的……
“诶。”
許炮微微搖頭,将卸下的零件重新組裝,再從櫃裏找出鉛彈,挨個檢查一遍,這才放心裝進彈兜裏。
高大娘瞅着他難受的樣,說道:“老許,你要心疼就别給二甯使了,等回頭讓鶴再給他想招整一顆呗。”
許炮瞅着她,搖頭:“那能行麽,我都答應他了,當長輩的能反悔啊,再說青狼幾個都跟着二甯,這顆槍再跟着他也對勁兒。”
許荷說:“爸呀,那你明個進山給護膝套上,這護膝是羊絨的,挺暖和。”
“知道,你去給青狼幾個插點食。”
“現在喂啊?這才不到四點啊。”
許炮将槍挂到牆上,“現在喂一遍,到晚間八九點再喂一遍,明早就不喂了,要不然青狼灰狼進山不聽話。”
“诶……”
許鶴驅車朝着慶安屯走,給徐甯送到家門口,然後就去送常大年了。
剛才在路上,許鶴請教了徐甯和常大年,等到了省城該怎麽和許炮相處,因爲許炮對旁人都挺和善,唯獨到了他這,總是沒啥好臉子。
許鶴說一,許炮就說二,一點面子都不給親兒子留,整得他挺無奈。
其實許家這對兄妹都挺孝順,隻不過礙于工作地,以及接受的教育原因,所以才造成和許炮沒法溝通。
而許炮心裏肯定有點氣,畢竟給兒女養這麽大,不在身邊也就算了,咋我進山打圍還攔着呢?
徐甯和常大年跟他說明,等到省城就像徐甯擱飯桌上說的那樣,許炮想去幹啥就幹啥,反正别讓他擱家閑着就行。
換句話說,農村老頭到了城市裏,冷不丁真不适應,所以徐甯才給許炮出個主意,讓他去松花江轉轉,哪怕不學漁獵,也能跟一幫老頭玩玩單腿驢、抽冰尜兒……
許鶴像是聽到心裏邊去了,但這事他回去得和許荷、媳婦和妹夫商量一通。
徐甯走進外屋地,先掀開東屋門簾,就瞅見劉麗珍和王淑娟正在包酸菜簍子。
“诶呀,大功臣回來啦?”劉麗珍樂道。
徐甯笑說:“媽呀,你能别這麽叫不,我心慌啊。”
“滾犢子,給你笑臉了,你許大爺要去省城啊?啥時候走啊。”
“過些日子吧,明個我們得進山一趟……”
随即徐甯躺在炕梢,枕着枕頭将事情說了一遍。
劉麗珍聽後,問道:“那他不準備回來啦?”
“咋可能,這老爺子肯定閑不住,我估摸去省城也就能住一冬,沒準開春就回來了。”
“啊,那你借他槍嘎哈?”
徐甯笑說:“鶴哥不想讓我大爺繼續跑山打圍,我這不得讓他心安麽。”
“你還挺會整事呢。你明個進山,今個不去老孟家瞅瞅啊?正好你鶴哥給拿來挺多菜,你給送點去呗。”劉麗珍說道。
徐甯猛地起身,坐在炕沿想了想,說道:“今個先不去,過兩天再去吧,給那些菜擱哪了?”
“裝袋子裏埋菜窖裏了,我尋思等過年,家裏來客再吃,你說呢?”
徐甯皺了皺眉:“離過年還有二十來天吧,埋菜窖裏倒是壞不了,就怕受凍。”
“凍不住,你嫂子往裏戳一尺深土,上邊還有草席蓋着呢。”
“那也行,咱家那些禮盒要吃不了,該往外送就送吧。”
劉麗珍搖頭:“你爸說不送,你有想送的啊?”
“我是尋思得給張爺送點,他明年不就退了麽?這正是人情冷暖的時候,我爸擱林場也沒少受人照顧,我大哥進保衛科不也是他批的條子麽。”
“啊,那是得送,這事你跟你爸叨咕一嘴,你們商量吧。”
“行。”
旋即,徐甯起身走出了門,右轉站在和老王家的牆跟前喊了兩聲虎子。
王虎奪門而出,“二哥!剛回來啊?”
“啊,咱明個進山,早晨六點半就走。”
“妥啦,诶呀,我這兩天都憋完了。”
“你憋啥玩應,媳婦來了不高興啊?”
王虎大笑:“哈哈,不是……”
“明個咱們仨和常大爺、許大爺……”
王虎聞言眼睛一亮,拍着巴掌:“诶我艹,那太好啦!六個人九條狗,那擱山裏不就是平趟麽!”
“先别高興太早,現在山裏的雪挺厚,你和我大哥不會穿踏闆吧?到時候還得适應适應……”
“啊,那我和強哥進山聽你的就完了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