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徐甯和吳海龍三人唠到半夜,所以早晨七點多鍾才醒,等他們套上棉襖棉褲來到外屋地,搪瓷臉盆裏已經打好溫水了,徐甯讓吳海泉三人先洗,而他則是先去了茅房。
而吳海泉三人洗完臉,就跟着徐春林去了老王家,屋裏隻剩下王淑娟疊着西屋的被褥,使笤帚掃着炕,這是王淑娟的習慣,基本每天她都得将仨屋收拾一遍。
徐甯回來之後,搪瓷臉盆裏已經換完水了,他聽着西屋有動靜,掀開門簾朝裏瞅了眼,正好瞅見王淑娟蹲在狗窩前方,手裏攥着一把小笤帚和撮子,打掃着狗窩裏的贓物。
這贓物就是小狗吃東西甩到狗窩裏的飯粒、小骨頭,倒不是粑粑蛋,這五條小狗平常被放出去的時候,才會去到角落排洩。
不過狗這種玩應多少都有點味,小狗倒還好說,特别是大狗,那味道一聞都容易幹哕。
王淑娟聽見動靜扭頭瞅眼,催促道:“你趕緊洗啊,大嫂他們早都過來了,早晨烙的餅,你不得意吃土豆絲卷餅麽。”
徐甯點頭道:“嫂子,不用成天掃狗窩,等暖和暖和就給它們撒外頭去了。”
“诶呀,不掃都是味,你趕緊洗去得了。”
徐甯笑着放下門簾,他這嫂子任勞任怨,對他更是沒話說,一直是如此,哪怕前世他和徐龍吵吵起來,王淑娟也不停勸着,自家庭條件下滑之後,也沒聽她說過一句怨言。
等徐甯回到屯子養傷,她還時不時給送衣服和吃喝的,有前兒歘空就來幫他收拾屋子,但徐甯當時太驢性,和王淑娟還發火呢,給她整得挺寒心。
徐甯洗完臉之後,他兩手托着手巾擦臉,王淑娟剛好走出西屋,将小笤帚和撮子放在碗廚下,然後使徐甯洗臉的水搓了把手。
“伱那棉襖棉褲應該拆了,換個外面重新做。再說家裏這麽多衣服,你跑山就換着穿呗,咋就可一身造呢?”
徐甯說:“我不尋思可一身造,到時候好洗麽,要是換着造,哪能洗過來啊。”
“你就換着穿吧,到時候我給你洗,過些天給你那些髒衣服都掏出來,眼瞅着快過年,被套褥子窗簾啥的也該洗了。”
徐甯點點頭:“诶。”
旋即,二人朝着隔壁走去,翻過牆就瞅見徐春林等人聚在東屋,老王家東屋不大,因爲北牆有一排立櫃,東牆擺着三口地櫃,占了挺大地方。
所以屋内站不下多少人,便隻能将徐鳳等孩子們安排去西屋炕上,讓她們趕緊吃完好去上學。
而徐春林和王二利、徐龍今個依然不去上班,他們也沒着急吃飯,正在東屋和坐在炕沿邊的吳海泉等人搭話。
剛進外屋地,徐甯就瞅着楊淑華正在鍋台前彎腰使鏟子扒拉着鍋裏的餅,這餅是用熊油烙的,味道自然噴香,若有蔥花就更好了,奈何現在徐王李劉四家,連姜蒜都稀缺了。
楊淑華旁邊是關花,她端着盤子站在靠着竈坑的鍋台角,和楊淑華小聲唠嗑,見徐甯和王淑娟走進來,便擡頭打着招呼。
如今關花不像擱老吳家那般模樣了,肉眼可見變得大方了起來,許是她在老吳家心裏有些不得勁造成的,這無關老吳家對她如何,隻是她較爲敏感,對事物觀察的很細緻,所以對她越好,她就越覺得愧疚。
王淑娟直奔碗廚想要取出碗筷,劉麗珍瞅見後,急忙說:“娟啊,碗筷都拿屋裏去了,你擱碗廚下邊的鹹菜缸裏叨點鹹菜啥的。”
“诶。”
韓鳳嬌端着蘿蔔湯進屋,走出來之後,便去碗廚裏找大醬罐。
而徐甯則進了東屋,東屋裏放着兩張桌,徐春林剛掐掉煙頭,正在和吳海泉唠着往事趣事。
沒多久,桌面就擺上了兩盤土豆絲,蘿蔔湯和鹹菜。
徐甯站在門口聞着了一股醋味,應該是楊淑華正在炒醋溜白菜。
果然,剛過去三兩分鍾,關花就端着兩盤醋溜白菜走了進來,将其放置在桌面上。
“妥啦,海泉海龍磊子,你仨趕緊坐!”韓鳳嬌使抹布擦着手,走進屋樂呵呵的說道。
“诶!”
王二利拉着吳海泉仨人坐下,笑說:“海泉呐,咱早晨不喝了,等晌午再整啊。”
“成!二叔。”吳海泉聞着餅味,問:“這餅挺香啊,瞅着就挺軟乎。”
“嗯呐,使熊油烙的,味嘎嘎香!海泉,趕緊,别拘着,動筷子啊。”
王二利笑說:“這餅就你強嫂能烙出來,你大嬸二嬸都烙不出來這麽軟乎的,你瞅瞅二甯,這家夥老會吃啦,你也卷點土豆絲鹹菜啥的。”
吳海泉點頭:“妥啦,我強嫂這手藝是頂硬啊,啥玩應都會整,诶媽呀,昨個給我吃的肚皮鼓溜圓呐!”
韓鳳嬌推着楊淑娟上炕,她接話道:“你們多吃,等晌午咱們再開一頓,讓你強嫂整點兔肉,到時候你們喝點酒可好了。”
徐春林點頭:“恩!淑華炒的那兔肉才香呢,晌午必須得嘗嘗。珍呐,咱家還有跳貓子沒?沒有讓二甯去山上整點去。”
劉麗珍說道:“現整哪能趕趟啊,家裏還有好幾隻呢,夠吃!”
屋裏人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的唠着,唠到徐鳳、王彪等人套上棉襖,挎着包去上學也沒消停。
不過韓鳳嬌已經給他們準備飯盒了,若是給這幫大學生餓着,那可有說道了,甭管學習咋樣,首先體格子得先上去,否則寫作業都沒勁兒。
徐甯咽下卷餅,夾了兩口醋溜白菜,待擦了兩把嘴,擡起頭瞅着吳海泉。
“泉哥,頭午我開你車出去一趟。”
吳海泉點頭:“開吧,你忙你的,晌午回來不?”
“那必須得回來啊。”
李福強在旁邊問道:“兄弟,用我跟你去不?”
徐甯搖頭:“不用,讓我大哥跟着去就行。”
徐春林等人聽到這話沒出聲言語,雖然不知道徐甯要去幹啥,但他這段時間沒辦過岔劈事,所以就沒刨根問底的詢問。
而徐龍聽聞要讓他跟着去,隻緊皺着眉頭卻沒吭聲。
但他琢磨徐甯應該沒放好屁,昨晚間剛跟他借五十,整不好今個就得全花喽!
早晨飯結束,劉麗珍等人将碗筷撿下去,徐甯就拉着徐龍往外頭走。
徐龍有些不太情願的走到當院,這才問道:“你要嘎哈呀?”
徐甯将車鑰匙扔給他,“你開。”
“不是,我開倒是行,那你不得告訴我幹啥麽?”
徐甯拽開車門,兩手扶着把手,踩着腳蹬竄進車廂,轉頭說道:“你去林場加箱油,我得去趟東山。”
吳海泉的東風汽車所剩油不多了,肯定沒法跑回萬業,所以徐甯得給加箱油。而林場雖說沒有加油站,但卻有個油庫,專門供應給運輸車隊的。
徐龍恍然大悟,“啊,那你早說啊,這給我整得心直突突!”
當他坐到駕駛位,将鑰匙插進孔裏,啓動着車後,問道:“你去東山嘎哈呀?”
“那大皮窩是東山馬六告訴我的,既然真套着大皮了,那不得拿點東西去瞅瞅啊?開車吧,先去賣店買點東西。”
徐龍點點頭:“恩,确實得去瞅瞅,不得給馬六一股啊?”
“得給。”
消息是馬六給遞的,所以按規矩得給馬六分一股,這事他回來的時候就和李福強、王虎說完了,他倆啥說道沒有,還想着給馬六買點東西呢,卻被徐甯拒絕了,要買東西也是他給馬六買,畢竟他是把頭。
馬六要不要這一股且另說,但徐甯得提出來,不是裝假惺惺作态,而是必須得有這個話!
而徐龍也沒問去林場要不要給郭興民買東西,因爲去林場肯定不能拎着東西,否則容易招人閑話,若去郭興民家裏拎多少東西都沒毛病,這是舅甥之間的情分。
他右手挂擋,踩着油門松離合,驅使汽車來到小賣店門口。
徐龍沒有下車進屋,怕徐甯讓他掏錢買東西。
而徐甯進入賣店後,便瞅見劉光敏正在往爐子裏添柴火,屋内沒有旁人,那群老娘們不可能來這麽早。
“呦,二甯回來啦?”
“啊,給我打二十斤酒,撿十斤槽子糕,再拿兩條經濟煙。”
劉光敏點頭:“得嘞。诶,前兩回你拿的倆酒壺呢?等有工夫你拿回來呗,我這也沒多少空壺了。”
徐甯笑說:“行,等過會兒就給你拿回來。诶,劉哥,你沒進點挂面啥的啊?”
“诶媽呀,那挂面可進不起啊,這玩應進價一斤就得兩毛多,還要全國糧票……我上哪整那老些全國糧票去啊。”
劉光敏邊撿着槽子糕邊說道。
“也是……”
徐甯和他随便唠了兩句,等劉光敏将酒、槽子糕和兩條經濟煙放到櫃台。
他抓起東西笑說:“挂我爸賬上嗷。”
“得嘞,有空來嗷。”
徐甯剛要往出走,卻想到了點事,問道:“劉哥,最近是不是聽說啥了?那李三說我給他倆兒子崩了?”
“诶呀,你知道啦?恩,當時李三是和屯東頭老白說的,完後老白嬸子來這就叨咕一嘴……具體咋回事,我還真不太清楚。”
徐甯笑說:“劉哥,我們當時想要穿公腰嶺子去萬業,攏共就帶三天幹糧,他倆一直跟我們身後,到底圖啥呢?我尋思他倆别餓死凍死在山溝裏,就讓他倆回去,但他倆死皮賴臉的不走,實在沒招,才往地上崩一槍,給他倆吓走了。”
劉光敏聞言錯愕點頭,“啊,原諒是這麽回事。”
“嗯呐,那行,我走了哈,劉哥。”
“诶!”
其實劉光敏挺驚訝,以徐甯的性格,按理說在知道這事之後,必然得去找李三好好說道說道,但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去李家,反而和他解釋了一通,這是要幹啥?
等徐甯走後,劉光敏蹲在爐子前想了一陣才明白。
徐甯應該是想讓自個和那幫老娘們念叨念叨,先将是非掰扯清楚,分辨誰對誰錯……
“現在咋這穩當呢,這才過去倆多月呗。”劉光敏叨咕一句。
而徐甯的本意是想通過在小賣店聚集的老娘們告訴李三,他徐二甯回來了,且知道李三污蔑他的事情了,不過徐二甯并不想跟李三一樣的,誰讓他年紀大能倚老賣老呢,隻當是忍了這次,但下回可沒法忍了。
不過,以徐甯的性子可能忍下來麽?絕對不可能!
況且這事隻是謠言,徐甯也沒想着掰扯清楚,畢竟他啥樣,屯裏人都知道,而且這事确實像他能幹出來的,所以與其去做多餘解釋,不如消停點擱家待着,找機會再徹底将這事,和偷狍子的事,跟李三唠清楚,到時候也讓屯裏人評評理。
“擱前邊拉停下,你去林場加油,完後就在這等我。”
徐龍點頭:“那你快點,得幺麽多長時間?”
“一個多點,那地窨子離這還有三四裏地呢。”
“行。”
徐甯拎着東西下車,随即徐龍就驅車去了林場。
等他走到地窨子的時候,擡胳膊瞅了眼手表,已經九點四十多了。
地窨子頂冒着炊煙,門前擺放着一排劈柴,石頭牆上挂着紅辣椒和倆山雞、跳貓子……
“大爺!”
馬六正在屋裏搓着麻繩,聽見聲擡頭仰脖回應:“诶!”
他聽聲像是徐甯,便問:“二甯麽?”
“是我!”
馬六急忙起身走到門口,剛掀開門簾就和徐甯碰面,瞅見他拎着東西,笑模呵走進屋裏,說道:“你咋又拎東西來啊?”
“啊,這不是去趟白石砬子麽。”
馬六眨眨眼,招呼徐甯坐炕頭,“整着啦?”
“必須地!我們攏共擱山裏住四宿,完後有點事就去萬業了,擱萬業住兩宿,等回去收套子的時候就整着了。當時摸着沒凍實,應該是早晨剛套着……”
“你點子挺好,我都尋思你們得白跑一趟呢。漬漬,這整的又是高粱紅啊?诶呀,這壺瞅着挺老大,二十斤啊?”
“嗯呐!我不尋思孝敬孝敬你麽,哈哈,大爺,你嘗嘗啊?”
馬六擺手,“嘗啥嘗,我早晨剛喝完,上回你給我拎來的還剩個底呢。”
“那你這陣子沒咋喝呀,咋地,上火啦?”徐甯開着玩笑。
“我上啥火,這不是你來兩回給我拱上了麽,嘴也不咋饞了,平常一頓就喝半碗,整得可美了!……诶,這咋還給我拿兩條煙呐?诶我艹!你多餘花這錢……”
馬六拍着腿憤恨道:“你有這錢,買點煙葉子啊,能多買不老少呢!”
“這麽快過年了麽,咋地不得抽點好的啊。诶,大爺,這大皮是我和倆兄弟整的,我們平常是分四股,我占兩股,他倆每人一股,這回我尋思得分五股……”
沒等徐甯說完,馬六就琢磨過味了,他擺手打斷,道:“分五股,有我一股,對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