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炊煙袅袅,斜日懸于西邊,染紅雲朵透着霞光。
老徐家西屋,吳海泉和關磊悠悠醒來,兩人眨着迷瞪眼面面相觑,當瞅見王二利正靠着炕櫃瞅着他倆抽煙時,便泛着笑容直說不好意思。
王二利擺手将牡丹煙遞給兩人,待三人同時吐出煙霧後,便聽見當院嘈雜聲響起。
不用瞅也知道是徐鳳回來了,她領着金玉滿堂奔進院裏,而王彪和劉天恩則跟在後頭。
“媽呀!是我三哥來了麽?诶呀,我三哥擱哪呢?”
徐鳳許是瞅見門口停着的東風汽車了,這車和柴兵開的是同一個款式。
“你瘋啦?!”劉麗珍從東廂房奔出來,照着徐鳳屁股蛋卷了一腳。
“打我嘎哈呀……”徐鳳往前方跳了兩步,表情有些委屈。
“昨晚間不告訴你,你二哥他們回來麽?伱虎哥對象了,趕緊進屋認認人去,别嗚嗚渣渣的,沒一點老實氣,煩人!”
徐鳳捂着屁股蛋,恍然大悟:“啊!那行…金玉,走,我領你去認人。滿堂啊,到屋裏吭聲嗷,别瞅着人不張嘴,大大方方地。”
劉麗珍聽着徐鳳說話,差點被氣笑了,這小丫頭片子成能裝犢子了。
随即,徐鳳領着金玉滿堂進了外屋地,王虎和劉天恩也跟劉麗珍打個招呼。
今個晌午劉大明和吳秋霞沒過來,他倆去街裏衛生院辦事去了,估摸明個才能回來,所以劉天恩就得擱老徐家吃。
“二哥!!”
離着兩三米,徐鳳瞅見站在外屋地的徐甯,便張開雙臂喊道:“想死我啦!快抱抱……”
徐甯笑着沒拒絕,隻讓徐鳳摟着他腰,使臉盤子狠狠蹭了蹭,那大鼻涕都甩到棉襖上了。
“二叔。”金玉和滿堂招呼道。
“诶呦,二哥…我嫂子來啦?”王彪悄默聲問道。
徐甯點頭:“恩,擱東屋呢。”
這時,王二利和吳海泉、關磊從西屋走了出來,瞅見這五個孩子笑了笑。
“泉哥,睡咋樣?”
“挺好,這剛端飯碗就鬧洋相了……”
吳海泉沒喝斷片,依稀記着自個摟着徐春林嚎啕大哭的模樣,确實有點丢人。
“诶呀,這算個啥事啊。”
徐甯應付一聲,便給徐鳳等人介紹:“這是你們泉哥,磊哥。”
“泉哥,磊哥……”
李金玉和李滿堂對視一眼,問候道:“泉叔,磊叔。”
“诶,剛放學啊。”
“嗯呐,泉哥,你們來多大工夫啦?”徐鳳走過去兩手抓着吳海泉胳膊,親熱說道。
“晌午頭到的,鳳兒是真闖蕩啊……這是強哥家倆孩子啊?”
徐鳳聽見吳海泉誇自個,當即笑着點頭:“可不咋地,我倆大侄兒,跟我一般大。”
徐甯有些受不了,他上前抓着徐鳳衣領子,說道:“你快别擱這叭叭了,趕緊進屋去,咋這麽煩人呢。泉哥,我小妹兒欠欠的……”
吳海泉沒太在意,因爲像徐鳳這個年紀正是鬧人的時候,況且聽徐鳳唠嗑也沒啥毛病,該熱情就熱情,招呼客也挺撒落。
“欠啥欠兒,我瞅鳳兒挺好,大大方方的,往後指定能闖蕩!”
王二利招呼道:“咱先進屋,海泉。”
“诶。”
旋即,幾人掀開門簾走進東屋。
徐春林瞅見徐鳳跳着腳進屋就樂了,對着旁邊吳海龍側頭道:“這是我閨女。”
而在炕裏坐着的關花,原本想要下地迎迎,卻被韓鳳嬌給攔住了。
這是一幫孩子迎啥迎?說句不好聽的,往後關花嫁到老王家,這群孩子要是鬧人,關花也有教育的權利,特别是王彪,俗話說長嫂如母,削他都不犯毛病。
徐鳳進屋瞅見關花之後,便是雙眼一亮,竄到炕沿邊就外頭拉着關花手。
“虎嫂!诶呀,虎嫂小臉真俊呐,哈哈……”
徐鳳咧着嘴回頭,瞅着王虎:“虎哥,你挺有眼光啊!”
這話落下,屋裏人全都大笑了起來,關花聞言先是一愣,然後也随着衆人笑出了聲。
徐甯感覺很是無奈,他出去一趟,徐鳳指定擱家裏受到徐老蔫指派了,否則敢這麽唠嗑麽,不怕劉麗珍踢她?
徐春林笑着招呼,“鳳啊,這話唠的好,來,這是你龍哥。”
“诶,龍哥,媽呀!龍哥你和泉哥咋有點連相捏?親哥倆吧。”徐鳳張嘴叭叭道。
将吳海泉、海龍逗得仰頭大笑,“哈哈,那可不,必須是親哥倆麽。”
徐甯有些看不過眼,但是卻沒有吭聲言語,待王彪、劉天恩和金玉滿堂,與關花等人打完招呼後,他就讓王虎領着他們去西屋了。
“鳳兒,你去西屋寫作業。”
徐鳳嘟嘴道:“二哥,我擱學校都寫完啦,咋還讓我寫捏。”
“趕緊滴。”
“去就去。泉哥龍哥磊哥,你們擱屋唠嗑嗷,虎嫂,我先去寫個作業,等晚間咱們細唠嗷!”
說罷,徐鳳便颠着腳去了西屋。
東屋的衆人被逗得前仰後合,感覺徐鳳小人不大,卻挺能說場面話,等再大點肯定錯不了。
“這孩子小嗑給你唠的多硬實啊。”王二利笑着說道。
徐春林接過話,“那我閨女麽,随我……”
徐甯笑說:“得虧我媽沒擱屋,要是擱屋你和鳳兒都得挨揍。”
“咋哪有事哪嘎到呢?跟你有啥關系,且這!”
王二利轉過身,道:“大哥,你咋老說我二侄呢。”
“我兒子我樂咋說咋說。”
這時劉麗珍從外屋地走進來,皺眉道:“你倆别老嗆嗆,淨擱這丢人現眼。”
徐甯轉頭說:“媽呀,晚間啥飯呐?泉哥,咱整點餃子面條啥的啊。”
吳海泉擺手:“诶呀,這還不餓呢,才吃完多大會啊。”
“那也得少吃點,等幫着六點多鍾咱再造一頓。”
随即,劉麗珍等人坐在炕上,徐春林等人坐在地下,兩幫人分開唠,所涉獵的話題從林場到跑山,再到各種政策……
王淑娟抽空去到外屋地,将鍋裏的溫着的飯菜端到了西屋,王彪和劉天恩幫着拿碗筷,劉麗珍過來瞅一眼,從櫃裏摸出幾瓶汽水放在了桌上,讓他們快點吃。
“大姑,晚間我想讓彪跟我去家住,你幫我跟二姑說一聲呗。”劉天恩使筷子起掉瓶蓋,擡頭說道。
劉麗珍說道:“等待會有工夫的吧。”
“诶。”
“大娘,我哥的事定下沒?”王彪問道。
徐鳳咽下食物,說道:“彪哥,你虎啊?那肯定是定下了呗,要不然……”
沒等她說完,劉麗珍就竄過來給她一杵子,“咋跟你彪哥說話呢?啊,之前我都告訴你啥了?”
劉麗珍雖然怼了她,卻沒咋使勁,徐鳳癟嘴說:“那我爸讓我闖蕩點麽,我話一多,你就罵我,我都不知道咋整好了。”
“少聽你爸的,趕緊吃吧。”
等徐鳳幾個吃完,他們就自個将碗筷桌子撤了下去,空碗盤子堆放在鍋台上的大鋁盆裏,然後乖乖的在西屋趴炕上寫作業,要麽就交頭接耳悄默聲唠着嗑。
五點半左右,劉麗珍和王淑娟、楊淑華去到外屋地燒水煮餃子,順便将剩菜拼盤熥一熥,再擱鹹菜缸裏叨點野菜。
餃子是兩樣餡,酸菜和白菜油滋啦的,劉麗珍瞅吳海泉哥仨挺樂意吃狼肉凍子,便去下屋切了一盤,那狼肉凍子還剩下三頓的量,而狼肉還有點肋排和狼腿、精肉。
其實徐甯三人走後,他們都沒咋吃狼肉和熊肉,畢竟這玩應不太好整。再說無論擱山裏整着啥,都得悠着點吃,别吃完這頓沒下頓,那不是正經過日子人家。
原本吳海泉提出想明個早晨就走,卻被徐春林和王二利等人攔下,一通吵吵把火,最終定下後個再走。
一來是想讓關花和王虎多相處,二來也是想要表達親切。
當晚,李福強和楊淑華領着金玉滿堂回了家,王彪和劉天恩一同去了家裏之後,韓鳳嬌就和劉麗珍商量起該咋睡。
這事其實也簡單,隻需讓吳海泉哥仨跟徐甯擱西屋睡,然後韓鳳嬌和關花擱往家西屋睡,讓王虎和王二利擱東屋就妥了。
韓鳳嬌點頭:“這麽整行。嫂子,那明個擱我那頭開火呀?早晨烙點餅,炒點土豆絲啥的。剛才淑華走前兒,我都告訴他們早點過來了,完後晌午大明兩口子不就回來了麽,咱再研究吃啥啊。”
“行,就這麽定!”
屋裏,徐甯靠着地櫃扒拉着旁邊的徐龍,徐龍扭頭皺眉,将凳子往旁邊挪了挪。
自徐甯沒擱家這倆回,徐龍擱家裏的地位直線上升,王淑娟和劉麗珍都會關心他了,徐鳳也圍着他轉了,徐老蔫對他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不少。
但徐甯一回來,他就感覺地位直降,如今隻比那五條小狗和院門口的大黃強點。
所以徐龍對老弟徐甯的态度很是微妙,特别是在知道他擱山裏整回來一張大皮後,徐龍突然覺得這天暗了下來。
“你老捅咕我嘎哈呀?”徐龍沒好氣道。
徐甯咧嘴笑道:“你給郭舅送禮去沒?這眼瞅着快過年了。”
“沒呢,你嫂子把着錢,我還沒去街裏買東西…你要嘎哈呀?”
徐甯翻着白眼,道:“你不知道咱家要蓋房子啊?咋就知道花錢呢!”
“诶我艹,你這話唠的真特麽喪良心!咋倆誰花錢沖,心裏沒點數啊?”徐龍掐着煙撇嘴。
“那肯定是你花錢沖,你天天抽煙喝酒。”
徐龍張着嘴想要反駁,卻找不到話頭,因徐甯已經戒了煙酒!
“你啥意思吧!”
徐甯笑說:“你借我五十塊錢,回頭我還你六十,你送郭舅啥東西,我也包圓了,咋樣?”
徐龍緊皺眉頭盯着他,似乎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借五十還六十,兩成利,你不要啊?”
徐龍問:“那啥時候還呐?”
“幺麽得過完年之後。”徐甯實話實講,正月是剛過完年,臘月也是過完年。
“那,那你可得還我嗷,還有郭舅那頭你得買東西跟我送去。”
“妥啦!你是我親哥哥啊。”
徐甯拉着徐龍的手,不停搖晃感謝。
吳海泉瞅着這倆兄弟感情挺好,便咧嘴笑了笑,而徐龍徐甯也還以微笑。
旋即,徐龍就歘空去趟東廂房,不知道從哪翻出來四張大團結和一沓散票,而這錢正是徐甯之前給他的。
在外屋地,徐龍将錢遞給徐甯,卻有些不太放心。
“你可得還我呀!這是我命……”
徐甯從他手裏奪過一沓錢塞到内兜裏,不在意道:“知道啊。”
“你要這麽多錢嘎哈呀?你不是有錢麽。”
徐甯笑說:“誰還怕錢多啊?再說,我走之前就把錢給媽了,兜裏攏共就揣二十來塊,早都快花沒了。”
“那你咋不跟媽要呢?”
“家裏要蓋房子,你不知道啊?這麽不會過日子呢,我得說你兩句……”
徐龍見他又這副嘴臉,當即擺手道:“你快拉倒吧,你心眼比誰都多,你愛嘎哈嘎哈。”
說罷,徐龍便走進了屋,剛好和往外走的王淑娟迎面相撞。
“你嘎哈呀?趕緊回屋捂被去!”
徐龍說:“我都捂完了。”
這時,屋裏人也全都動了身,劉麗珍掀開門簾說道:“二甯,去西屋捂被,讓你泉哥他仨跟你睡。”
“诶。”徐甯點個頭就去捂被了。
而東屋地上,韓鳳嬌拉着關花的手,說道:“晚間跟二娘去家裏睡,讓虎子和你二大爺擱一屋,咱倆一屋。”
“好。”
旋即,衆人在屋裏磨蹭能有五六分鍾才走出外屋地門,來到當院,就瞅見王虎和王二利很自然的朝着矮石頭牆走去,卻被徐春林一把拉了回來。
王二利瞅着韓鳳嬌磨牙切齒的模樣,緊忙扯着王虎胳膊賠笑,随即四人朝着老王家走去。
徐甯和吳海泉仨人來到西屋,便拖鞋上炕了,而徐春林順手将扔在當院牆根下的尿盔子拎到了外屋地,放在倆鍋台中間,順帶手将門劃上了木闆。
這尿盔子是拱人起夜方便用的,因爲這天太冷,除了跑肚竄稀都不愛往外頭跑,所以基本家家戶戶都有尿盔子。
隔壁,西屋。
韓鳳嬌拉着關花的手進屋,關花就呆滞的瞅着炕上鋪着的新被褥。
這被褥是一色大紅,被面有金色刺繡,繡的鳳凰圖,瞅着極其喜慶。
“花啊,快上炕啊。”
關花點頭應聲:“二娘,這被太新,我能蓋别的不。”
韓鳳嬌撇腿将腳插進褥子下,笑說:“這被褥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就蓋這個。沒啥不好意思的,你能來這,就說明咱是自個家人,快點上炕啊。”
關花脫掉鞋上了炕,坐在韓鳳嬌旁邊,倆人拉着手。
“這裏頭棉花套子都是新的,你摸摸,老好啦,是不?”
關花說:“是,二娘,你手真巧。”
“這算啥呀,等往後還得繼續做呢。往常虎子的事可給我瞅壞了,他屬于一棒子敲不出一個屁來,我都怕他找不着對象呢,哪成想你能看上他呀。”
關花低頭笑說:“虎哥挺好的,對我挺實誠的。”
“是,他打小就不會撒謊,因爲這事沒少挨你大爺揍,有一回他擱學校使麻雷子炸毛樓……這事跟你說沒?”
“說了,說大爺給他好頓揍,二大爺給他講了半宿道理呢。”
“哈哈哈,這事都跟你說啦,那看來你倆真唠到心坎去了。花啊,這就咱娘倆,二娘跟你交個底,你的性格呢,和二娘小前兒差不多,我明白這種感覺,所以往後咱娘倆千萬别客套,知道不?”
“诶。”關花點着頭,其實她心裏也明白韓鳳嬌的意思,隻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她從進門就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家庭氛圍,也感受到了韓鳳嬌和王二利對她的重視。
雖說在老吳家過的還不錯,但那裏畢竟不是她的家。這話可不是白眼狼,而是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很是複雜。
就像關磊,他的目地是想給關花找個知根知底的家,讓關花能像他姐關梅一樣,過上幸福日子。
而關磊自個對未來沒抱有多大期許,隻是想多賺錢,在兄弟姐妹蒙難之際能搭把手,而不是讓旁人再過來幫助他。
韓鳳嬌笑說:“你和虎子先處着,咱家這房子也得重新蓋,等你進門咱就直接住新房。”
“诶,二娘,我不挑這個。”
“我知道你不挑,但我和你二大爺不能不做。正好二甯也快結婚了,到時候讓你大娘幫着安排,說實話,我和你二大爺一點經驗都沒有啊。你來之前,我倆還跟你大娘倆人學習經驗呢,哈哈……”
關花也被逗笑了,“二娘,我來前兒,我大姐和大娘也囑咐好幾遍呢,擱車裏的時候,我腿都直哆嗦……”
“咱這屬于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花啊,虎子要是有地兒做的不對,你就告訴我和你二大爺,聽着沒?要是有啥委屈,必須得說出來。”
“诶。”關花點頭應道:“虎哥也不能熊我……”
東屋,王虎和王二利拽下燈繩,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兩人躺在炕上蓋着厚被,聽着西屋叽叽喳喳的私語聲,王二利轉身掏了顆煙叼在嘴裏。
“虎子,既然有對象了,往後遇着啥事都得三思後行。”
王虎說:“知道,有事就找我二哥,我二哥解決不了還有你和我大爺呢。”
王二利咧嘴笑了笑:“這話沒錯,但能自個解決的就得自個解決。你跟着你二哥學沒學着啥東西?”
“學着了……”
随即,王虎将他頭次去老吳家買東西的事一說,卻隐去了徐甯在電話裏打時間差的事情,從這瞅王虎也留了點心眼,不像之前那麽實誠了。
“這事辦的敞亮,不說有沒有相親這回事,隻要去旁人家裏端飯碗,那就不能空着手。”
“是,我二哥和強哥後去的,他倆也拎東西了。”
王二利點頭:“二甯辦事一直都挺場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