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甯和大喇叭艱難地拖着黑瞎子邁進徐家院裏,總算是能喘口氣了。
東屋人頭湧動,以劉麗珍爲首推開外屋地的門,奔出來足有八九人。
他們瞅見徐甯腳下那頭将近四百斤的黑瞎子,便笑着面面相觑,嘀咕着徐二甯去跑山基本不走空,每次都能整點牲口回來。
大喇叭瞅見這陣勢一愣,心想老徐家人緣還挺好,幾乎每天家裏都招人。
他招手和衆人打聲招呼,得到衆人點頭回應。
“诶媽呀,這是擱哪整回來的啊?你倆進山碰着的?”
徐甯笑着點頭:“擱蛇塘溝碰着的,沒費啥工夫就殼死了,就是拽回來費點勁。”
劉麗珍指着黑瞎子,指使王虎道:“虎子,你們給黑瞎子再往院裏拽拽。黃……”
“黃國興,嬸兒,你喊我大喇叭也行,哈哈……”
這黃大喇叭挺大歲數了,這聲‘嬸兒’給劉麗珍喊的心直突突,因爲兩人沒差幾歲,況且黃大喇叭的長相瞅着比徐春林都老。
劉麗珍愣了愣,“啊,那伱們先進屋暖和暖和,這一道挺累的。娟兒啊,進屋去沏點茶水。”
王淑娟站在後邊點頭應聲,便回身進屋沏茶去了。
這時,劉大明蹲在黑瞎子跟前觀察一番,驚呼道:“诶我艹,這一響挺刁鑽呐!擱耳朵進去下巴颏出來的……這咋打的?擱樹上摟的響?”
大喇叭笑着說道:“這是徐老弟一響摟在黑瞎子心窩,它撲倒在常北風身上的時候,我去到近前貓腰補的一槍。”
“啥玩應?”劉大明聽着他的話有些發懵。
李福強皺眉道:“不是你倆碰着的麽,跟那癟犢子有啥關系?”
徐甯瞅着衆人都露着疑惑的目光,他就拽着大喇叭胳膊,說道:“咱先進屋唠吧,讓黃老哥跟你們講講當時是咋回事!反正今個挺懸,這黑瞎子差點撲死倆人,也就是我心好,不計前嫌,保了他倆兩條命。”
他邊說邊拽着大喇叭鑽過人群,朝着屋裏走去。
回來之前,在路上的時候,徐甯就和大喇叭說過,讓他進屋和老媽唠唠擱山上發生的事,省着徐甯費口舌了,所以大喇叭順勢就跟着徐甯進屋了。
劉麗珍跟在後方沒好氣的白愣眼睛,追問:“到底咋回事啊?咋還差點撲死倆人呢,趕緊說,别擱着打馬虎眼!”
雖說徐甯平安回來了,但瞅着黑瞎子屍體,以及剛才徐甯開口留下的話頭,忍不住讓劉麗珍心裏犯嘀咕的同時還心急如焚,衆人都特想知道他們擱山上到底發生了啥事。
随着徐甯将大喇叭拽到東屋,讓他坐下之後,徐甯回身笑着說:“讓黃老哥跟你們唠,我還有點事呢。”
劉麗珍拽着他胳膊,擡手往他肩膀怼一下,“你有啥事?”
徐甯擡起帶着手捂着肩膀,“诶呀,我回屋換身衣服去。”
劉麗珍忽然注意到他手背的紅腫傷口,“媽呀!這咋整的?啊?!咋整的啊?”
随即王淑娟、楊淑華和韓鳳嬌、李福強等人都圍了過來,瞅見徐甯雙手的手背關節處都有紅腫破皮且流着血的傷口,衆人着急的跳腳,便是刨根問底。
“诶呀,啥事沒有啊。就是常家兄弟罵我……”
“啥玩應?那倆癟犢子罵你,特麽……我找他倆去!”李福強聽到這就急了,轉身就要往外屋地奔。
王虎、王彪、劉天恩皆是要跟随而去,“強哥,我跟你去!”
徐甯緊忙拉住李福強,“大哥,我都給他倆削完了,還找他倆嘎哈呀?具體的讓黃老哥跟你們唠,我得先給熊膽蘸了。”
李福強轉過身,皺眉:“給他倆打啥樣啊?”
他尋思要是打的輕,那他找機會還得削一遍,要是打的重,那就這麽滴了,反正他兄弟沒咋吃虧。
這時黃大喇叭坐在炕沿喝了口茶水,接過話道:“那倆人挺慘,臉蛋子基本沒好地方,徐老弟專門往臉上削的……”
李福強聞言一笑,“啊,那還行,我就說我兄弟不能吃虧麽。”
“我二哥是挺猛!”王虎呲牙說。
劉麗珍沒好氣道:“猛啥猛,淨能惹事,趕緊洗洗手去!一天都不帶消停的。”
大喇叭呲着黃牙,說:“嬸兒,這事真不怨徐老弟,屬實是那倆兄弟傻比……”
這時,李福強從兜裏取出迎春煙,悄默默的遞給劉大明,示意他給大喇叭遞顆煙。甭管大喇叭再咋招人膈應,既然登門進屋了,那就得當客對待,煙茶得擺到位。
“黃老哥,你跟他們唠,我出去洗個手。”
“诶!”
待徐甯去了外屋地,黃大喇叭就喝口茶水潤潤嗓子,他掐着煙抽一口,便張嘴從頭到尾講了起來。
雖說大喇叭的嘴像棉褲腰沒有把門的,但他說的每句話都是實情,沒有添油加醋,更不像旁人胡咧咧。
李福強、劉大明等人聽着他唠着事,便紛紛找炕沿、凳子坐下,或是靠着門框、地櫃,靜靜地聚精會神的聽着。
大喇叭講故事比王虎差遠了,他主要是唠事,沒有抑揚頓挫等技術,純粹是爲了過過嘴瘾。
但這事依舊很有吸引力,當他說到常西風挨了一刀、常北風被黑瞎子抓破後背之時,老爺們紛紛拍案叫絕,口吐蓮花痛罵活該。
而這時,徐甯在外屋地已經将手上的血迹搓洗幹淨,并将熊膽蘸完了水,挂到了下屋的房梁上。
等他回來時,黃大喇叭已經講述完畢,李福強、王虎和劉大明等人正在與他閑談。
徐甯拉着劉麗珍胳膊來到外屋地,老媽瞪着眼珠子埋怨他兩句,直言告訴他,下回再瞞着她去偷摸獵熊,等徐甯回來非得打折他腿!
徐甯笑着敷衍兩句,說:“媽呀,我和他是對半劈,他正缺錢要買狗,讓我花四百塊錢買他那股,咋樣?”
劉麗珍品着他話中意思,問:“這熊膽就值八百?”
“那倒不是,咱不是能拿出現錢麽,整個慶安有幾家能掏出四百?”
“啊,那行,不用多給他點啊?”劉麗珍瞅着東屋門簾子,悄聲問道。
徐甯笑道:“不用,這錢是他定下的。哪有上杆子多給錢的啊。”
“那待會你們出去卸肉,到時候你再進屋一趟。”劉麗珍交代道。
東屋裏,李福強坐在炕沿邊手裏掐着煙,眼睛眯着說道:“那還說啥了,我兄弟削他倆不犯毛病,我要擱那高低得給他倆腿打折,什麽比玩應!”
劉大明吐出煙霧,附和道:“這話對勁兒,不給他倆腿削折,還能慣着他倆毛病啊?”
李福強點頭:“可不咋地,我兄弟都多餘救他倆,讓他倆被黑瞎子撲死多好,瑪德,我越想越憋氣!”
楊淑華站在他旁邊,擡手怼了他兩下,那意思是這事都過去了,還竄啥火啊。
可李福強卻歪頭皺眉,順嘴說道:“你怼哒我嘎哈?上外屋地燒火去!”
若平常兩口子擱家,李福強說也就說了,但楊淑華本身就臉小,愛抹不開臉。經他這麽一說,臉色瞬間紅了,緊忙轉身奔去了外屋地。
她出門時,剛好和徐甯錯身,徐甯也聽着李福強語氣不咋好,他進屋瞅了眼大喇叭、老舅、王虎等人,見他們都裝沒聽着,便擡手怼了李福強兩下。
“怼哒你咋地啊?跟我大嫂吵吵把火嘎哈。”
李福強愣了愣神,似乎在回想着剛才自個的語氣,“我不來氣麽!就沒注意,那我哄哄她去。”
李福強起身去了外屋地,瞅見楊淑華正蹲在竈坑前往裏填柴火,緊忙彎腰貼在她耳邊。
“我錯了,行不?剛才沒注意。”
楊淑華撇嘴說:“沒事。”
“那晚間我伺候伺候你呗,給你洗洗腳啊?”
話音剛落,楊淑華的臉就通紅了,她擡手推着李福強腿,磨牙罵道:“你滾,煩人!”
劉麗珍、韓鳳嬌等人都聽着他倆的對話了,隻相互瞅一眼,便是一笑,随後繼續幹着手裏的活。
李福強瞅着她呲牙一樂,明白這事算過去了。但是他琢磨着晚間必須得給楊淑華洗洗腳,再整點沒有用的,否則咋維護夫妻感情啊。
待徐甯和大喇叭等人出屋後,李福強攥着侵刀跟到了當院,他和王虎正要下刀的時候,卻被大喇叭制止了。
“诶!先扒皮,沒瞅着我開膛的位置連着槍眼麽,這麽地能取下一張大皮。”
李福強擡頭瞅着徐甯,徐甯點頭:“那就先扒皮。”
其實以前也是先扒皮再卸肉的,但這回不是有大喇叭一股麽,所以就想連帶着皮一塊卸,這樣回去便于保存,若想賣也能指着熊皮吆喝。
王虎和李福強下刀極快,沒多久就将熊皮扒了下來,然後扔到一旁,就卸起了肉。
“徐老弟,這熊皮你找人皮匠能做個褥子。”
徐甯轉頭問:“你不要啊?”
“我要這玩應嘎哈。”
“那熊掌你要不?你不要我就順手送人了。”
“送人…那你送人吧,多給我噶點油就完了呗。”
徐甯點頭:“那也行,你正好回太平,幫我送個掌給許炮。”
“行,這都不當個事。”
眼瞅着黑瞎子被卸成塊,徐甯就轉身回到了屋,從老媽手裏接過四百塊錢揣進了兜。
等出來的時候,李福強已經在将兩個熊腿、四條熊肚囊子的肉使繩子捆了起來。
這四條熊肉約莫有四十多斤,有大半是熊油,大喇叭呲着牙看起來很滿意。
大喇叭将肉扛在了肩膀上,對着徐甯說道:“徐老弟,我先走了。”
“行,那我不留你擱家吃飯了,回去好好跟老嫂子唠唠,可别成天幹仗了。”
黃大喇叭笑說:“那必須地麽,我都往家拿肉了,她還跟我幹啥仗啊。”
徐甯給他送到院門口,就從兜裏掏出四百塊錢,說道:“你趕緊數數。”
黃大喇叭愣了愣,他原本以爲這錢得過陣子才能到手呢,哪成想這麽快啊。
“那還數啥,你揣我兜裏得了。”
徐甯堅持道:“趕緊數數吧,一碼是一碼。”
“行。”黃大喇叭放下肉,當着徐甯面數了兩遍,點頭:“對勁兒!一分不差。”
“那就行,還有那事……”
“诶呀,你放心吧!我現在就去一趟,唠完我就回太平給許炮送掌,咋樣?”
徐甯笑道:“嗯呐,那謝了哈。”
“謝啥謝,這都不當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