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甯和李福強将繩子綁在腰間扛在肩膀上,奮力将600多斤重的大孤豬拽出豬窩,随即順山而下就輕松了不少。
因這頭豬太沉,兩人沒有翻山,而是順着溝谷繞過黑石塘,朝着西馬垛子右峰走去。
但期間也有許多坡度較緩的山包,不得已隻能莽勁拽着大豬往前邁步。
原本他們就在山裏轉悠一天了,奔走二十多裏地,雖晌午簡單吃了點東西,但此刻已快到傍晚,肚子裏早已空空。
将兩人累的渾身乏力滿頭大汗,棉襖裏的秋衣已經被浸濕,當凜冽的寒風鑽進衣領,吹的兩人直發抖!
而王虎也沒好到哪去,他臨走前兒就已經快到四點,如果他想趕在林場下班前趕到屯部,那必須得一刻不停的往前跑,這黑石塘距離西馬垛子三四裏地,再到慶安屯,他攏共得跑十多裏地!
若是寬敞且無積雪的平道,對于王虎來說根本不算個事,但這大山之中遍布斜坡和積雪,使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極爲艱難。
王虎上山時身體前傾,以減緩負重、保持平衡,待到下坡的時候,他坐在布兜子上就滑了下去,這樣能節省不少時間和體力。
等他跑到慶安和太平屯的岔路口時,遇見了去山上拉柴火的于開河。
兩人簡短對話,于開河就讓他坐在驢車上,随即驅趕着驢車往屯部駛去。
到屯部的時候,王虎已經緩過勁了,他跳下車就往屋裏奔,掀門簾進屋吓得杜守财一愣,他以爲出啥事了呢。
“虎子?咋,出啥事啦?”
王虎急促喘息,根本沒法回他話,隻先撇了眼挂在牆上的鍾,見林場還未下班,他指着桌面的電話。
“大…爺,我給林場…去個電話。”
杜守财歪頭瞅着他,便斷定他是剛從山上回來,見他行色匆匆,應該是遇到了事。
“那快打啊!”
王虎哆哆嗦嗦抓起話筒,撥通了林場的電話。
“找徐春林!徐會計!我是王虎……”
對方讓他等着,這會工夫,杜守财問道:“到底咋回事?二甯擱山上出事了?”
“沒有…大爺,我二哥擱山上殼死頭大豬。”
杜守财一愣,“大豬?就是頭兩天傳的那頭600斤的豬?”
王虎點點頭,這時話筒内傳來徐春林的動靜。
本來徐春林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了,剛要往外頭走的時候,卻聽見接待室小劉急匆匆喊他。
告訴他家裏有人給他打電話,聽語氣似乎挺着急,徐春林以爲出啥事了呢,就緊忙往接待室跑。
“虎子?咋地……”
王虎已經緩和了不少,對着電話說道:“大爺,我二哥…我們已經給那大豬殼死了,現在我二哥他們擱山上往下拽呢,我二哥讓你去找郭舅,讓他派個車去西馬垛子右峰接應,最好是找28楞場的楊軍,他不是說誰殼死這頭豬就給50塊錢麽?”
徐春林聞言一愣,“這就給殼死了?诶我……那你們沒啥事吧。”
“啥事沒有,殼死之後就快到四點了,我二哥讓我先下山給你去電話,這十多裏地山道……大爺,我二哥說那楊軍給50……”
王虎生怕徐春林忘了,但他是啥樣人?隻要提到錢的字眼,那他肯定忘不了。
“行,我知道咋整,等回家再唠……伱擱屯部呢?”
“嗯呐,我二哥不讓我回家。”
“不回家對勁,你擱屯部等着,待會去車接你。”
“好。”
徐春林‘啪’的一聲撂下話筒,随即當着接待室小劉的面大笑起來,那叫一個意氣風發。
“徐會計,這是發生啥好事了?”
徐春林笑道:“哈哈…昨個場長不是讓打那頭傷人的豬麽?我兒子今個就給殼死了!”
小劉一愣驚道:“诶我艹,這老狠呐?那可是600多斤的大豬啊!”
徐春林擺擺手,“不算個啥事,場長擱哪呢?”
“擱辦公室呢,這快要下班了,估摸也要往回走了。”
徐春林和小劉打個招呼,便急忙往辦公室奔,去找郭興民。
林場要打這頭傷人的豬,大多數人都清楚,因爲這件事是上過會的,經過林場領導同意的。
但将豬殼下來之後,下發的補助卻沒有透露,隻限于林場上會的領導和徐春林等幾個人清楚。
這時,郭興民正在穿外頭系圍脖,他家在慶力屯,出了林場不遠就是,平常也不坐小火車,隻騎自行車或溜達回去,全當鍛煉身體了。
正在他要推門往外走時,卻被徐春林堵在了辦公室内。
他瞅着徐春林笑容滿面,渾身散發着喜悅,詢問道:“咋地了,大哥?有啥好事啊?”
徐春林緊忙回身關上門,笑道:“哈哈,确實有好事!我家二癟犢子給那頭大豬殼死了!”
郭興民聞言有些發懵,“啥玩應?”
他昨個才跟徐春林說這事,本想讓徐甯上山溜達一圈碰碰運氣,沒想到這就給殼死了!
“這就給殼死了?……”
郭興民屬實有些驚訝,他很清楚跑山打圍的不容易,但徐二甯辦事也太利落了,說給殼死就殼死了,好像鬧笑話似的。
他微微張嘴,問道:“那二甯呢?他們沒啥事吧?”
“啥事沒有,這癟犢子辦事有章程,他剛殼完豬,就派虎子跑下山給我來電話,我接着信兒,不就來找你了麽!”
徐春林接過郭興民遞過來的煙,将剩餘半盒石林都揣進了兜,說道:“他們是不到四點,興許是三點半多鍾殼死的豬,現在快五點了,二甯現在擱山上呢,想讓你給派輛車去西馬垛子右峰接應……”
郭興民瞬間明白,他緊忙說道:“我這就去安排車!”
“别!那28楞場的把頭楊軍不是也說,誰将這豬殼下來就給50塊錢麽?這事我出面不如你出面啊,那楊軍隐瞞未報,可是犯錯誤了,咱林場也沒罰他啥啊……”
話至此,點到爲止。
郭興民頓時回過味來,點頭:“行,我給就近的站點去電話,讓他們去通知楊軍,去哪接應?”
“你直接讓他去慶安屯部,先接上虎子,虎子就告訴他該去哪了。”
“妥!”
随即,兩人走出辦公室,朝着接待室走。
“大哥,待會你直接去撥80塊錢,先記本上,月底統一入賬。”
“行!你辦事就是撒落。”
郭興民笑說:“這二甯辦事才叫撒落呢,我昨個剛跟你說完,今個就給殼死了,剛才給我造一愣啊。”
“我也有點懵啊,誰能想到……這癟犢子打圍确實是把好手。”
郭興民瞅着他笑了笑,這些天從徐老蔫嘴裏聽了不少誇獎徐二甯的話,若是往常那肯定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了。
這說明徐甯确實是學好了,且這些天的所作所爲,讓徐春林這個當爹的感覺挺有面子。
别看徐春林整天和徐甯過不去、鬧别扭,但這是他和徐甯之間相處的方式,徐春林是樂在其中的,隻不過有時候鬧着鬧着,他也是真來氣,恨不得錘徐甯一頓,解一解心頭之恨!
郭興民在接待室抄起電話,給28楞場就近的站點去了電話,這個站點主要用于預防火災、解決附近楞場的用水問題。
當然在冬季的時候用不着大老遠去站點挑水,擱附近化點雪就能解決,這主要用于開春之後,給楞場值守人員、護林員解決用水的。
郭興民挂斷電話後,便跟着徐春林往外頭走,現在已經是下班的點了,門口烏泱泱一片人。
而王二利、徐龍就站在門口,心想平常徐春林下班比誰都積極,今個咋這麽磨蹭呢?
待見到他和郭興民一塊出來,幾人通過唠嗑才知道爲啥。
“诶我艹!這就給殼下來了?”徐龍一驚。
王二利張了張嘴:“他們今個早晨七點左右鍾才走啊,過晌午不到四點就找着了?”
郭興民笑說:“我也挺納悶的,旁人擱山裏頭找兩三天都沒找着,二甯是咋給找着的?”
徐春林眯眼說:“這小子會掐蹤,不知道跟誰學的,眼力挺厲害…擱望興打圍前兒,就掐鹿蹤、掐青皮子蹤,那不都殼下來了麽。”
郭興民點點頭,這時他走到岔路口了,和三人打個招呼就往慶力屯走了。
而徐春林三個人則登上了小火車。
在小火車角落,徐春林瞅着王二利笑道:“二利啊,咋樣?我這老兒子還湊合事吧?呵呵。”
王二利撇嘴,“也不是你殼死的,你裝啥啊。”
“那是我兒子!”
“呵,有用的時候是你兒子,沒用就是癟犢子,漬漬……”
徐春林瞪眼急道:“少特麽放屁!我就問你服不服。”
“不服!你要是有缸,咱倆下回單獨去山裏練一練。那你非要比兒子,我兒子還是初中畢業呢!你這倆兒子屬于肄業!知道不?”
“少特麽吹牛比,我大兒子當過兵!”
“呵,我爹還打過那啥戰争呢。”
徐春林冷笑,“我爹比你爹多打過兩場……”
徐龍聽着兩人越說越來勁,将旁邊的人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便緊忙擡手阻攔,道:“爸,二叔,咱就别提我爺了呗…我爺都沒多少年了。”
“你且喽,他就是嫉妒!”
王二利笑說:“我可不像你……”
這時徐春林從兜裏掏出80塊錢,攏共8張大團結,背過身沒讓旁人瞅着,但徐龍和王二利卻看個仔細,緻使王二利到嘴的話憋了回去。
“我說你不行,有毛病麽?”
徐春林歪頭盯着王二利發問。
“沒毛病,大哥,你說啥是啥,哈哈…這兩句話不至于哈。”
徐龍撇了眼周圍的人,悄默聲說:“爸,咱貪多少?”
徐春林皺眉,“啥叫貪呐?這是勞動所得,要不是我給他介紹活,他能掙份錢啊?我先頭跟他說林場給50,我就拿30塊錢當跑腿費了。”
王二利眨眨眼,指着徐龍道:“那我倆呢?”
“給你倆五塊錢……”
“那不行!我要是不搭話,二甯能去殼那大豬啊?再說,回家還一道坎呢,到時候我媽……”
王二利點頭:“可不咋地,五塊錢就給我倆打發了?咱仨正好平分,大龍,對不?”
“對勁!”徐龍點點頭。
徐春林斜愣着眼睛,“我就知道你倆啥德行。”
随即抽出兩張大團結遞給倆人,他自個則揣進裏襯褲兜一張,将剩餘五張揣進了棉襖内兜。
其實他早就想好該怎麽分這份錢了,剛才就是想讓王二利低頭罷了,哪成想徐龍這大癟犢子先開聲了,簡直是逆子!
拿到錢的王二利、徐龍笑盈盈的揣進兜,三人勾肩搭背,處的跟親兄弟似的。
“爸,回頭我媽要跟你動手,我肯定讓娟兒拉着點,你放心吧!”
“嗯呐,我讓鳳嬌攔着點……”
徐春林斜愣着眼睛撇着他倆,“你倆也就這點尿了。”
此刻,遠在28楞場的楊軍卻滿腦袋發懵,他剛才整擱窩棚裏烤着爐子,順帶手烤了倆土豆,想晚間就着酸菜吃呢。
卻沒想到附近站點的值班人員過來了,告訴他趕緊去慶安屯部,并直言告訴他,他花錢要打的那頭豬,已經被人殼死了。
楊軍爲啥發懵?因爲這通電話是場長親自打來的。
他将值班的人送走之後,就去鑽進了車裏,随即踩着油門往慶安屯部駛去。
“這事我沒告訴場長……他爲啥給我來電話呢?”
中途,楊軍停下車翻了翻兜裏的錢,仔細數了數剛好72塊6毛5。
“我都特麽尋思這大豬跑了呢,咋還真給殼死了呀…诶我艹!”
起初楊軍上來裝比勁兒了,在楞場工人面前誇下海口,便有些下不來台了,所以才去慶安找常家兄弟、徐甯要打這頭大豬。
但當他這兩天緩過勁後,就有點後悔了,裝那沒有用的比嘎哈!
如果常家兄弟真給那豬殼死,他除了白花80塊錢,那豬肉還能吃啊?咋往嘴裏咽呐!
若是旁人殼死的,那也得損失50塊錢啊。
楊軍扯着嘴擡手扇了自個一巴掌,“你咋那麽能裝比呢…诶!可别是常家兄弟殼死的嗷,我特麽兜裏錢不夠啊…”
當他抵達慶安屯部,便瞅見一小夥,他見過王虎一面,卻沒有認出來,因爲王虎戴着帽子、系着棉圍脖,将臉包裹的嚴嚴實實。
“王虎?”
“啊,楊軍大哥吧,是我。”
王虎拽開車門就鑽了進去,他回頭和杜守财打聲招呼,便讓楊軍趕緊往西馬垛子右峰駛去。
路上楊軍問了兩句,王虎就簡單将掐蹤獵豬的事說了一嘴。
這時楊軍才明白過味來,心裏嘀咕:想敲打我就直說,整這拐彎抹角的嘎哈,我是那不給錢的人麽,話都說出去了,不給錢往後還咋當把頭幹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