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柴兵棉襖棉褲扒了塞到被窩裏,随即徐甯便兩腳踩進鞋殼子裏下地。
徐龍擡眼瞅着他,闆臉悶聲道:“今個咱爸問那50塊錢的事了,我可啥都沒說。”
徐甯聞言咧嘴拍着他後背,摟着他脖子,笑說:“好哥哥,待會你瞅我咋溜須地,到時候你學着點哈。”
“溜須咱爸啊?你有這好心眼子?”徐龍嘀咕道。
“這啥話啊?他是咱爹,我能瞅着咱爹孬糟麽,這要憋出病來可咋整!”
徐龍哼道:“伱要是怕他憋出病,何必這麽整?就昨個一宿,咱爸嘴裏就起倆大泡,老上火了。”
“哈哈……走,進屋瞅瞅去。”
要說親哥兄弟這關系真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僅三言兩語哥倆就交心了,徐龍語氣也略微松動,瞅着徐甯的眼神也不那麽帶有殺傷力了。
劉麗珍在外屋地擦着鍋台,徐鳳和王淑娟則在西屋抹着雪花膏、編着頭繩、發卡臭美。
而徐老蔫卻悶頭坐在東屋炕沿邊,一條腿耷拉着,扭身卷着老旱煙。
待親哥倆勾肩搭背進屋時,徐老蔫連頭都沒擡,甚至沒用餘光掃一眼,可見他對這倆兄弟意見相當大。
“二哥!哇,你瞅瞅我好看不?”
徐鳳像欠登似的,聽着動靜就奔到了東屋,她頭發上别着三個發卡、紮着倆丸子啾使頭繩綁着,臉上不知道抹的啥玩應,油光锃亮!
她擡頭噘嘴眨巴着眼睛,期待徐甯給予一番誇獎。
奈何徐甯瞅見她就嫌棄道:“你這臉上抹的啥玩應啊?整得好像那燈籠挂……”
徐鳳的造型就像哪吒頭型,滿臉如豬剛鬣化爲人形時,那種油頭粉面。
“诶呀!二哥……”徐鳳上前蹭着徐甯,拖長尾音磨着人。
“你别上我身上蹭,這家夥蹭的全是油!你給熊油抹臉蛋子上啦?”
徐鳳一愣,擡頭呲牙:“嗯呐,二哥,你咋知道捏?”
“诶呀我滴媽呀,誰讓你這麽整的啊?這不造孽麽!”
徐鳳向後一指,徐老蔫剛好啾掉旱煙卷頭,使火柴點燃後,猛猛抽一口,将嘴裏的煙碎末吐掉。
“呸!你說誰造孽呢?啊!我是不是沒削你啦?來,你過來來……還特麽敢說你爹造孽呢!”
徐老蔫作勢起身,瞪着眼珠子,向後尋摸着掃炕的小笤帚疙瘩。
這些天,徐老蔫差點憋屈死,爲了他這老兒子操碎了心,且在以酒會親家時鬧出夜戲貂蟬的笑話,惹得全屯子、林場都唠他出洋相這點事,整得他腦瓜子直嗡嗡,臉面全無。
剛下班就聽說自個的小金庫被抄,差點急火攻心倒地不起。
接二連三的創傷,令他這顆跳動了42年的心,差不點驟停!
這狂風暴雨将他拍到了泥地裏……
徐老蔫就憋着一口惡氣想要發洩呢,原本尋思找不着徐二甯把柄,那就抽空削徐龍一頓,哪成想這徐二甯竟自個送上門來了!
這要不削他一頓,那還能留着他?
外屋地和西屋的劉麗珍和王淑娟聽見動靜,緊忙邁步來到東屋。
而徐老蔫也在炕頭找到了小笤帚疙瘩,反過來握着笤帚穗,磨牙切齒的就要向徐甯奔去。
隻見護在徐甯前方的徐鳳張開雙臂,兩腿大叉步,喊道:“不許削我二哥!”
這小妹沒白疼,不枉費徐甯給她買頭繩、發卡啥的,有事是真上啊。
劉麗珍拽着徐春林胳膊,“嘎哈?你要嘎哈?”
“他罵我作孽!這小犢子敢騎我腦袋上拉屎,我不削他,還特麽留着他啊?!”
徐龍根本沒吭聲,隻站在地櫃旁邊,抱着膀子看熱鬧。
王淑娟也緊忙拉着老公公胳膊,“爸,二甯指定不是淨意兒地,快拉倒吧。”
“那能行麽?我特麽……”
好不容易找着的機會,能輕易放手麽?
徐老蔫差點将心裏話喊出來,幸好他腦袋活,沒被激動、興奮、急躁等情緒左右。
他急忙收住嘴,繼續喊道:“他罵我作孽!啊,這小犢子罵我作孽!”
劉麗珍瞅着徐鳳臉上油次馬哈的,拍着他肩膀頭,沒好氣道:“誰讓你逗鳳兒地,你瞅瞅給她臉蛋子造的,這家夥好像掉油壇子裏了!快拉倒吧……”
王淑娟也勸道:“爸呀,二甯不是淨意兒地,他剛回來能知道啥啊,趕緊給笤帚疙瘩放下吧。”
“那能行麽?我今個必須削他……”
這時,徐甯掃眼暴怒的徐老蔫,心想:咱親兄弟父子哪有隔夜仇?你瞅我咋拿捏你地!
他轉身将抱着膀子立在地櫃前方的徐龍扒拉開,眯着眼睛單手打開地櫃,從裏取出一條迎春煙,待轉身之時,他另一手迅速将兩張嶄新的大團結壓在迎春煙下。
“诶呀,我真是白費那好心眼兒啊,本來尋思掙點錢孝順孝順咱爸媽,哪成想啊,我這親爹卻要削我……大哥,你說我委屈不?”
徐龍瞅他一眼,許是受到他話語感染,竟跟着點兩下頭,随即意識到不對勁,緊忙仰頭解釋,“爸,我是支持你的嗷,二甯這些天确實欠揍……”
“大哥,我大嫂知道那啥事不?我……”
徐龍緊忙閉上嘴,低頭不語,甚至有點緊張的用餘光撇王淑娟,見她沒啥表情才放下心。
而當徐甯取出迎春煙時,徐春林猛然一愣,他順着王淑娟和劉麗珍的勁兒往後一靠,就靠在了炕沿邊。
徐甯笑着走過去,說:“爸呀,我這不是掙點錢麽,給你買條煙和兩瓶酒,你嘗嘗這味,我琢磨你能挺稀罕。”
這時候王淑娟和劉麗珍靠着徐春林右側,徐甯居左側,遞煙的時候不經意露出後邊壓着的兩張大團結。
徐春林面色一僵,往常他哪見過徐甯給他買東西啊。
待他低頭瞅見煙下壓着的兩張大團結後,隻感覺渾身冒熱風,一陣爽意襲來。
他順手接過煙,一手搭着下方的大團結,擡頭呲牙樂,“诶呀,哈哈……瞅瞅我這老兒子掙點錢還想着他爹呢,诶呀,哈哈……好,好啊!”
劉麗珍沒瞅着煙下壓着的20塊錢,隻皺眉罵道:“我琢磨你就沒安好心眼麽,這回心裏得勁了?”
“得勁!哈哈…還得是我老兒子,哈哈……”徐春林笑的合不攏嘴。
王淑娟笑說:“爸呀,你是不是尋思二甯啥都沒給你買呢?人回來就告訴我們,不讓我們跟你說,想要給你個驚喜!”
徐春林心情大好:“哈哈,這驚喜好哇!閨女,你去給我老兒子炒點飯,他擱老許家不定能吃好。”
王淑娟點頭:“诶,那我這就去。”
劉麗珍蹙眉怼咕着徐老蔫,“可别讓娟兒折騰了,讓他嚼巴點槽子糕得了。”
“沒事,媽,我瞅竈坑裏火沒滅呢……”
這時,徐甯轉頭瞅眼呆若木雞的徐龍,回過頭笑道:“嫂子,不用整,我擱許炮家吃三碗大米飯呢,吃的挺好,啥都不用整。”
徐老蔫将煙不動聲色揣進棉襖裏,一手抓住20塊錢直接塞到腋下。
他拍着迎春煙,咧嘴笑道:“造三碗飯?诶呀,你這胃口不錯啊,哈哈……那我今晚不得摟着這條煙睡啊?”
劉麗珍翻着眼皮,“這家夥給你笑的,眼皮一翻翻,那嘴差點咧到腚溝子去!”
“哈哈,那我老兒子給買的,我能不高興啊?诶呀,你倆趕緊出去收拾吧。趕緊給鳳兒臉蛋子洗洗,我說啥這孩子信啥,沒多大點事……”
徐鳳不樂意叫屈道:“啊,爸呀,你嘎哈逗我呀?你瞅瞅給我臉蛋子整的,那你不得賠啊?”
“賠啥玩應?我賠你一盆水,你趕緊出去洗洗……”
王淑娟瞅老公公這高興的樣,差點将房頂掀開,便松了口氣。
她扭頭瞅着眼神直勾勾盯着徐甯後腦勺的徐龍,心裏嘀咕:他咋咬牙切齒的呢?
随即,王淑娟就牽着徐鳳去了外屋地。
劉麗珍瞅眼徐甯,道:“别惹你爸生氣嗷,你爸這些天挺孬糟。”
沒等徐甯開口,徐老蔫就維護上了,“诶呀,我老兒子都給我買煙了,我孬糟啥?哈哈……”
劉麗珍瞪了他一眼,“你好像屬狗的,給你口粑粑橛子,你都嚼的老開心了,我可懶得搭嗝你!”
說罷,劉麗珍轉身掀門簾去了外屋地,繼續擦着鍋台。
而屋内,徐老蔫滿臉笑意的眯眼,瞅着徐甯道:“擱望興半拉多月挺累吧?趕緊坐下歇會啊……”
“大龍啊,給你小弟拿瓶汽水去啊?這剛吃完飯,不得順順嗓子啊?瞅着嘎哈呢?!沙楞地!”
徐龍張張嘴,胸腹有萬句良言沒敢說出口,隻瞅着徐老蔫毋庸置疑的眼神,便去了西屋拿汽水。
東屋,徐甯笑說:“爸呀,我回來那天就聽說了,你那點錢被我媽撿走了。我尋思你兜裏沒啥玩應,給你拿點壓壓兜。”
“嗯呐,這事咱倆小聲點唠,是不是就咱倆知道?”
“那必須地,原本我想給你拿50,但我不是去趟街裏麽,花的差不多了,就剩下22塊5毛,将整的給你,零的我就留着了。”
徐老蔫心情很不錯,早已将剛才吹鼻子瞪眼要削徐甯的事抛在腦後,滿腦袋都是徐甯的好。
待徐龍拿瓶汽水回來後,徐鳳、王淑娟也重新走進東屋。
這時父子倆就将話題引到了别處。
“對勁兒,今個我回來前兒聽老黃說,那大喇叭可哪嚷嚷你擱望興打牲口的事,還說你現在手把挺硬,有個外号叫小徐炮?”
聽着老爹捧,徐甯咧嘴笑道:“我要是小徐炮,那你不就是老徐炮麽?”
“哈哈哈……這沒毛病。”
緊接着便聽徐甯說:“剛才我回來還瞅見大喇叭了呢……”
随之他就将大喇叭擱東山獵野豬王,一場惡仗将他四條愛狗傷了仨的事說了一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