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興,老柴家。
主屋炕上。
徐甯、柴兵和王虎、李福強回來前兒,柴良玉瞅着他們被凍的大鼻涕拉瞎,滿臉黑灰的模樣,就被逗得捧腹大笑。
柴兵瞅老爹這麽笑話自個,有點抹不開臉。
而徐甯則上前主動承認錯誤,但柴良玉卻不以爲意的擺手,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
頭五年前的冬天,許炮和常大年爲了打頭600多斤的大孤豬,擱山裏貓了兩天兩宿,最後也是造的灰頭土臉,空手而歸。
他倆身上的棉襖棉褲都被樹枝刮出棉花套子了,許炮還将腳脖子給崴了,兩人是一瘸一拐,相互攙扶着才走出的深山老林,要麽準保得留在山裏。
等兩人回來吃完飯,就躺炕上睡了十四五個點,當時給柴良玉老伴吓壞了,尋思兩人睡過去了呢。
所以,瞅見四人平安歸來後,柴良玉心裏的石頭也就落下了。
擱山裏啥玩應沒打着不丢人,就怕留在山裏!
外屋地,三嫂将晚間吃剩的酸菜、蘿蔔熥完,就端到炕桌上。
此刻四人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肚子狼哇直叫喚了。
便緊忙悶頭往嘴裏扒拉着大米飯,李福強終于吃上酸菜湯泡飯了,很是心滿意足。
他們吃飯的時候,屋裏的人都沒有出聲說話,隻靜靜地看着他們吃。
待徐甯連扒拉兩碗大米飯後,就将飯碗放下了,拍着肚子往後退一步。
這時,坐在炕頭盤腿抽煙,正笑盈盈瞅着他的柴良玉講話了。
“二甯啊,擱山上瞅着牲口沒啊?你們自打回來,我也沒敢問,我瞅老三那表情好像見着啥了似的。”
徐甯擦着嘴巴子,說:“見着了,六七十頭野豬,還有大貓。”
“大貓?”
搭着炕沿邊,正在嗑毛克的柴鋒和柴紹一驚。
“虎啊?”
柴兵剛好吃完飯,他放下筷子點頭:“嗯呐!三頭!”
“三頭?”
柴紹一懵,吓的起身瞅着他們四個。
“真瞅着三頭虎啊?”
“嗯呐,虎媽子領着倆幼虎,當時給我們吓完了。”
柴良玉回過神,扭頭瞅着徐甯,“真瞅着仨虎啊?”
徐甯點着頭道:“嗯呐,其實有四頭。有一頭應該也是幼虎,但沒瞅着它,就是這頭虎擱西南吼一嗓子,将三頭虎給引走了,要不然我們仨還得磨蹭挺長時間,才能越過山梁子。”
柴紹蹦起身,驚道:“到底咋回事啊?你們不是去找野豬群麽,咋還碰着虎了呢?”
随即,徐甯就将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講述了一遍。
王虎、李福強和柴兵時不時補充兩句,使屋裏一衆人聽得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柴紹、柴鋒等人面面相觑,柴良玉則深皺眉頭。
有些難以置信,也感覺有點後怕。
别說他們後怕,哪怕徐甯四個人到現在都沒緩過來呢。
柴良玉瞅着徐甯,道:“你這崽子确實心眼子多,伱說你明知道那有頭虎,你還往那去嘎哈!老許老常沒說錯,你就是嘚瑟的輕,這回長沒長記性?”
徐甯咧嘴點頭:“長了,往後肯定不能幹這種事了。”
柴良玉沉着臉道:“我尋思你們擱山上啥也沒看着,才這麽晚回來呢。”
柴兵插嘴說:“爸呀,我兄弟打溜兒手把挺硬,一路就直奔野豬群去了,我們都沒走岔道。”
“你快滾犢子!這特麽是手把硬不硬的事麽?”
柴良玉憤恨的使手指點着他,“你啊,不止是主意正,你特麽還挺膽肥呢!那虎是你能去照量的?我說老許爲啥又給我來遍電話呢,就特麽怕你嘚瑟!”
徐甯聞言一愣,“啊?我許大爺啥時候給你打的啊?”
“就今個呗!老許老常跟我唠半天,一個勁囑咐我,讓我盯着你點,就怕你惹乎事兒!诶呀,現在我可知道你幹的那些爛眼事了。”
徐甯腼腆一笑,道:“大爺,那都是過去事了,我現在學好了。”
“學好也沒消停!你瞅瞅這臉蛋子凍的,跟猴屁股似的,幸好沒出啥事,這要出事我咋跟老許老常交代?”
“大爺,我這人不經誇,頭些天擱山上順風順水的,逢人就誇我手把硬,給我誇飄了,腦袋就沒想那麽多,像着魔似的,一心就想将那群豬幹了。”
柴良玉輕輕歎氣,“诶,這也正常,誰聽着好話心裏能不得勁?也是該有道坎兒,磨磨你這性格。老爺們年輕前争強好勝很正常,但你得量力而行。”
“明白,往後再上山,我指定注意。”
“我瞅你們也沒啥事,先回屋睡覺吧。明個不上山了吧?”
徐甯點頭:“不去了,擱家歇一天,我四個這腿腳都跟灌了鉛似的,明天走道都得費點勁。”
柴良玉笑道:“那不該麽!你們是純嘚瑟的。”
柴紹說:“兄弟,你們都别孬糟,這事挺正常。要是尋常人碰着虎,那不得吓落落尿啊?你們四個平安回來,那就挺硬了。”
“可不是咋地,都别孬糟,明個擱家歇一天,嫂子給你做點雞蛋糕,熱乎地吃點,不比擱山上啃槽子糕強啊?”
大嫂這話将屋裏人逗的哈哈大笑。
徐甯笑說:“大嫂,那我可不跟你外道啊,明兒就等着吃雞蛋糕了。”
“嗯呐。”
柴兵剛要起身卻腿腳發麻,差點栽歪到地上,得虧三嫂就近扶了一把。
三嫂拍着他肩膀,“咋地,擱山裏瞅着虎,到現在才吓腿軟啊?”
柴兵笑說:“山裏那虎媽子哪有你厲害啊,我是怕你晚上拍我……”
“滾犢子,淨說喪良心話。爸,你瞅他。”
柴良玉瞪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輕點嘚瑟,你擱山上晃悠一天,你媳婦咋惦記你知道不?”
“那能不知道麽。”
徐甯趿拉着鞋,下地轉身,瞅着三嫂說:“三嫂,今天這事賴我,你回去可别跟我三哥鬧别扭啊,要不然我這心裏老不得勁了。”
“诶媽呀,賴你啥啊,你四個他歲數最大,他心裏能沒點數?”
柴良玉靠着炕沿,兩腳鑽進鞋殼子裏,說:“這事你四個都有責任,柴兵啊,你跟二甯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難了,往後你們好好處。”
柴兵笑着點頭:“那肯定的!爸,你就放心吧。”
“行了,别擱這絮叨這點事了,趕緊回屋睡覺吧,都累一天了。”
“诶。”
徐甯三人回到屋後,彼此對視一眼,都有僥幸脫險的慶幸。
李福強捂完被,趴在炕頭抽根煙。
王虎則脫掉衣裳,火速鑽進被窩,發出‘啊’一聲滿足。
他倆同時擡頭,瞅着擱地上喝水的徐甯。
“兄弟。”
“二哥。”
徐甯轉身瞅着他倆,“咋了?”
“你沒孬糟吧?”
徐甯笑着杵着炕沿,甩掉鞋爬到炕上,邊脫衣服邊說:“那孬糟啥,咱今個瞅着三頭虎呢,這話唠出去也夠吹頓牛比的。”
王虎拍着巴掌道:“可不咋地!我艹,換做旁人都得吓死,還敢擱虎嘴裏拔牙啊?也就我二哥敢照量,雖說最後咱沒打成,這不也平安到家睡上熱炕了麽!”
李福強彈着煙灰,笑盈盈說:“嗯呐呗,等回去跟你嫂子一唠,你嫂子都得崇拜我!”
徐甯緊忙制止,“可别!這事回家可不興說,要不往後咱就沒法上山了。”
王虎和李福強對視一眼,點頭應聲:“嗯呐,回去啥也不說。”
“閉燈,睡覺。”
屋裏的燈滅了後,不到五分鍾,就響起了呼噜聲。
這一覺,仨人睡的挺香。
直到次日,上午九點半多鍾,三人才陸續轉醒。
期間柴家人都沒來打擾,大嫂貼心的将飯菜坐在鍋裏溫着,三嫂則時不時過來瞅兩眼。
待三人醒後,柴兵就披着棉襖走進屋,手裏端着飯菜。
大嫂過來告訴他們,等晌午再給整雞蛋糕,要是早晨就整,不知道他們啥前起來,那雞蛋糕該變味了。
飯後,柴兵就想領着他仨去參廠逛一圈,待出門時,狗幫瞅見了徐甯,青狼嗚嗷低頭發出賤聲,抻着狗繩直往他身上撲。
徐甯挨個摸摸,然後就跟着柴兵去逛參廠了。
這參廠隸屬于望興村,共有三塊區域。
一是加工,二是冷庫倉庫、三是釀酒。
而望興附近的耕地,除了山林上的荒地,剩下的地全都在種參。
園參藥用價值沒有野山參高,但它的市場需求量卻很高!
因有大量藥品都得用參,若使用野山參,那成本就太高了,且量也供應不上。
而園參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現在是經濟較爲困難的時期,人瞅見這行當賺錢,便全都想湧進來。
徐甯記着再有幾年,園參的神話就要跌下神壇了。
因爲前期大量參農戶發家緻富,成爲了萬元戶,所以刺激了很多人種參的熱情。
到85年後,人參交易更加自由,此前被壓抑的市場得到釋放,需求量徒增。
所以各地都将參地面積增加,促使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種植園參。
等到89年,園參的價格就從每斤30,跌到了10塊錢。91年的時候,一斤園參狂跌至4塊錢。
這暴跌讓參農們懵圈了,各種參廠企業破産,到最後鬧得不少人都傾家蕩産,家破人亡了。
不過,徐甯沒有傻乎乎的立時告訴柴兵,說五六年後園參就要暴跌了。
畢竟現在的園參還挺值錢呢!
回去的路上,柴兵和徐甯并肩走,他扭頭問:“明個去打點啥啊?”
徐甯笑着說:“咋了?三哥,手癢癢了啊?”
“哈哈,做個啥也沒打着,我尋思挺丢面的,明個咱得打個大牲口漲漲臉啊。”
李福強在後頭咧嘴一笑,“三哥,你尋思那大山是我兄弟後花園呢,說打啥就打啥啊。”
柴兵拍着巴掌道:“可不就是後花園麽!你沒瞅着啊,咱兄弟那眼睛一撒摸,說哪有豬就哪有豬!對不?”
李福強點頭:“那對!”
徐甯擺手:“诶呀,可别誇我…這一天呐,我是心直刺撓啊,等明天上山再說吧。”
“得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