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爺子勢力倒也不小,見正氣盟五人同意随他去盤桓,撮唇一聲呼哨,山林裏簌簌而動,鑽出數十個精壯漢子,都披着虎皮、豹皮,拿着大弓、鋼叉。
孫老爺子令他們将死去的捕快、喇嘛,盡數埋了,又令将燕北安擡了,尋個向陽處放置,留兩個人遠遠看着不要被野獸啃了,待他醒轉任其自去。
随後便帶着衆人回返他的山莊。
滅劫本不願多耽時刻,但他師徒的馬都跑劈了力,孫老爺子道:“神尼遠途跋涉,不可沒有代步之物,這些馬索性便給老兒,老兒另換幾匹得力、善走的坐騎供神尼驅策。”
因此滅劫師徒也便随衆人而行,在山裏蜿蜒曲折走了三十餘裏,上坡下坎,忽然間面前豁然開朗,卻是群山間一片數十裏開闊的平地,一條小溪居中流過,兩下高高低低,起了數百間屋舍,再往外則是開墾的良田,種着各般菜蔬,田埂上野花燦爛,便似世外桃源一般。
于胖虎贊道:“好所在,這若不是有人引路,便是一萬軍馬搜山,也萬難尋到。”
眼見孫老爺子回來,莊裏老小數百人,都歡喜出迎,滅劫看這些人笑得真心實意,暗自對葉孤鴻道:“這老兒很得人愛戴,若不是好人,何以至此?爲師卻不該打他個跟頭。”
葉孤鴻勸道:“江湖中人,不打不相識,再說師父不是也留了手?又不曾真個傷他。”
滅劫搖頭道:“這般一個老人家,當衆打的四仰八叉,畢竟不好看……”
孫老爺子引着衆人,進了居中的大宅落座,先把些山地榆葉子煎的茶湯,與衆人各斟一碗,清了清腸子,不多時便有嘻嘻哈哈的農婦們,流水般端上大盆大盆菜肴。
至于一衆男子,卻都喝的烈酒,大夥兒風卷殘雲般吃喝一番,撫慰了饑腸,這才速度放緩,聊起閑天來。
孫老爺子見了,把自己後腦一拍,出門吩咐了幾句,不多時幾個婦人端着幾個碟兒上來,笑道:“師太不要見棄,奴家們方才把鍋子都細細燒了油膩,刷了又刷、洗了又洗,使那芝麻素油,煎得豆腐、炒得木耳,又燒了一道筍幹松子的清湯,煮了些白臉高粱,都是極潔極淨的茶飯。”
他衆人舉箸大嚼,滅劫笑眯眯一旁坐着,紋絲不動。
也有幾樣葉孤鴻自家識得,乃是清蒸的乳豬、嫩羊、童子雞,再有熬的雪白的魚湯。
又有一個年輕的媳婦,捧着一隻瓷瓶上前,當面開啓了蠟封,替滅劫斟了一杯酒,笑道:“師太嘗嘗我們山裏人自釀的冰酒,這時去年夏天結的葡萄,卻不去摘它,反把網子兜住上面,不許鳥雀啄食,及至寒冬大雪,凍得冰珠子一般,這才趁夜裏最冷時摘下,榨汁釀酒,最是能解暑氣。
滅劫大喜,連忙起身接過,連飲數杯,隻覺美不堪言,不由連連稱贊。
葉孤鴻一看,半數倒不認識,正要請教孫老爺子,不料沙愚這厮博聞多知,一邊滴答着口水,一邊同他介紹——
“那一盆是大醬炖的老虎肉,那一塊是黃焖的香獐肉,那看着緊湊湊的,是現烤的蟒蛇肉,那一壇子是醬好的狐狸肉,那些不是老鼠,都是兔肉,那是點剁的鹿肉幹巴……”
孫老爺子問起滅劫去尋謝謙,要在何處出海,滅劫搖搖頭,便把當初劉基所獻計策說出:“若是不出錯的話,自路上便可直抵所謂冰火島,減了許多風險。”
黃螺道人忽然插口道:“師太若是走陸路,須自夜叉國、流鬼國經過,小道少年時,倒曾同舅父走過一遭,那裏地廣人稀,金銀都是無用之物,須得多帶些夜叉、流鬼們用得着的東西,屆時若是需要求助他們,或是交換甚麽物品,方才好使。”
滅劫見他言之鑿鑿,連忙請教:“他那裏有用之物卻是甚麽?”
黃螺道人道:“第一自然便是食物,不過師太隻師徒兩個,便是自己口糧,亦嫌沉重,如何帶的許多?那麽第二便是器物,他那裏人不會冶金之術,往往以骨爲兵,師太隻消帶上數十口鋒利小刀,便勝似數十條金錠。”
孫老爺子聽了,當即換來人道:“去準備五十口牛角、鹿角爲柄的短刀,撿鋼火好的,留待師太使用。”
滅劫大爲感激,抱拳道:“多謝孫老爺子,貧尼先前……”
見她似是要爲先前動手緻歉,孫老爺子連忙擺手:“神尼,江湖兒女,不打不相識乃是常事,守望相助亦是本分,不必多禮,不必多言!”
葉孤鴻暗自點頭,心想這老頭的功夫,比之黃螺道人,乃至正氣盟五虎,都要遜色不少,卻有偌大名聲,原來都是爲人之功。
随即黃螺道人又将北方氣候、地理諸多需要留意之處,就自己所知,細細說了一番,滅劫、葉孤鴻都覺大有進益,彼此對視一眼,愈發覺得此行不虛。
次日,師徒兩個起來,洗漱了出房,聽得外面一片歡聲笑語,走出來一看,齊齊一愣,隻見兩頭異獸,被孫老爺子牽着,傲立于人群中。
隻見此獸身軀極爲高大,比戰馬還要雄壯許多,四腿極長,肩部尤其高聳,大頭、長臉,小眼、短頸,鼻子肥大,颔下有個鼓鼓的肉囊,尾巴極短,一雙犄角卻是大的吓人。
孫老爺子不知和人說什麽,正自哈哈大笑,見了滅劫師徒出來,指着那兩頭獸道:“神尼,可識此獸爲何物?”
滅劫仰頭看了半晌,隻覺似鹿非鹿,正要搖頭承認不認得,便聽自己徒兒笑道:“此乃犴也,犴達罕!”
孫老爺子驚喜點頭:“不愧是峨眉玉俠!竟連俺們北國之事也盡知曉!不錯,這便是犴達罕,此獸雄性間素來難以親近,見面便要惡鬥,可這兩頭犴乃是孿生兄弟,自幼生長在一處不肯分離,實是罕見不過,似他這兩頭雄獸在一處,便是熊虎也不敢近前。”
滅劫聽得大喜,忍不住擡手去摸那獸的大鼻子,這獸卻是肯同人親近,被她摸得那頭,舒服得小眼睛都閉上了,兩隻耳朵刷啦啦、刷啦啦得打轉,另一頭更是探過頭來,讓滅劫也摸一摸自己。
滅劫畢竟是個女子,見這獸這般可人,兩隻手都高高舉起,各摸一隻,金頂綿掌使出,撸得不亦樂乎。
孫老爺子繼續道:“此獸天性能耐奇寒,身上皮毛不沾雨雪,比之馬匹卻要遠勝,又極善遊泳,若要渡河、渡海,隻消造艘木筏,讓它兩個牽着,便可一渡而過,隻是有一半難處……”
滅劫連忙扭頭看來,卻聽他道:“此獸喜食水藻,所行路線,切不可遠離水源,每隔一兩日,便要放它們下水飽餐一頓,亦不必擔心它們跑了。”
說話間摸出一個鈴铛,白森森似乎是骨頭磨制,遞給滅劫道:“這個鈴兒一搖,十裏之内,它都能聽見,立刻便回趕來。”
滅劫喜道:“得此奇獸,此行必然成功!實在是多謝前輩了。”
孫老爺子道:“萬裏迢迢之窮途,準備多一分,便安全一分,這裏還有兩套冬衣,不久便能用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