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門五虎面色鐵青。
雙方這一回合惡鬥,華拳門以軟兵加長兵,逼得葉孤鴻躍起,又以短兵、奇門短兵趁勢搶攻,本道就算殺不得他,也多少留下一兩條傷口,誰知葉孤鴻應對自如,腳踢杖打,當即殺死一人、重傷一人。
那使單刀的門人倒還好,打了個滾兒複又爬起,使雙刀的被蹬中面門,迄今還趴在地上,吐得自己一頭一臉,顯然是無力再戰了。
尤其是葉孤鴻使那條鐵杖時,如拈燈草,似舞竹竿,哪有半點狼犺模樣?華拳五虎自然曉得,方才所見都是演技。
周絕藝倒有些擔當,大叫道:“四位師弟,我們合力逼住他,餘下人在外圍協助,大夥兒同他遊鬥。”
說罷舞個劍花,斜刺裏搶上便刺。
李絕成掄起宣花斧,跳步轉身,當面硬劈。
王絕行手中繩镖甩得呼呼作響,靜候時機。
胡絕天兩口虎頭鈎齊出,上鎖肩膀,下鈎腳踝。
不知不覺間,此前諸般信手拈來的古怪招數不再出現,施展來去,隻是伏魔杖法本身招數,然而偏偏一招一式,卻又都似是而非。
他腦中靈感不斷,手裏杖法亦漸漸生出變化,忽而古拙、忽而威猛、忽而淩厲、忽而沉雄……
草木竹石,即爲草木竹石!
便似自己掌中鐵杖,按理說亦可如劍,乃是如掌、如槍,但是鐵杖粗大,使得再靈活,也終究不及長劍,運轉再迅捷,也不可能比上雙掌。
侯絕涯自背後撲起,兩手鐵爪鑽子般紮向後心。
回身鐵杖掃處,逼得李絕成後躍,随即回搗,杖頭自腋下鑽出,正要攻他後背的胡絕天忙架雙鈎封住,震得後退三步,轉身單臂揮杖,又将侯絕崖、周絕藝逼開……
諸多兵刃揮動間,撞擊聲不絕于耳,葉孤鴻一人立于中央,将伏魔杖法施展的淋漓盡緻,有時敵人攻得緊了,杖法本身招數不足應對,他便信手使出槍法、劍法、拳法、掌法……各種招數。
他昔年于劍魔埋劍之處,曾見一條石塊上,寫着“草木竹石、皆可爲劍”,當時以爲已是至境,如今想來,劍魔一生用劍,終究滞于劍器,真正至境,或許應是……
葉孤鴻立于原地,一身九陽玄功真氣運轉如沸,鐵杖橫起,架開大斧,随即一轉,蕩開雙鈎、單劍,微微側身,杖梢就勢掃開鐵爪,腦袋一側,躲過繩镖。
譬如鐵杖之理,就是沉重威猛、開山裂石,那麽……便不當是以鐵杖演化萬物,而是以萬物融入鐵杖!
手中是鐵杖,則千般兵刃,萬般招式,都是鐵杖,若手中是草木竹石,則千兵萬式,都是草木竹石。
如此激鬥五六十合,又有四五個華拳門門人,慘死在鐵杖下,葉孤鴻将諸般招數化用多了,心頭卻是漸漸生出一種明悟來——
以此類推,槍就是槍,掌就是掌,劍就是劍,雖可化用萬物之道,卻不可違背本身之理。
餘下十餘人,或遠或近,快步盤旋,手中長兵短刃蓄勢待發。
因此杖就是杖,固然可以如劍劈刺、如掌推拍,但卻不是以杖爲劍、化掌,而是以劍法、掌法中合用之處,結合鐵杖本身特性,俱化爲杖!
譬如一招“秦王鞭山”,葉孤鴻連使三遍,三遍身法、手法都不相同,但若是行家來看,每一遍卻都毫無疑問,的确就是秦王鞭山。
滅劫眨了眨眼,露出驚訝之色,又看了一會兒,訝然轉爲贊歎,再看片刻,贊歎又轉爲歡喜,臉上亦不由浮現出歡笑,忽然仰頭看天,自言自語道:“阿彌陀佛,我峨嵋也要出個張真人了麽?”
便聽葉孤鴻一聲清嘯,無窮杖影,陡然四面發出,三十六招伏魔杖法,盡在其内,連貫一氣,久久不絕。
杖影之中,隻聽慘呼不斷,過了足足數息,棒影蓦然一收,圍觀衆人齊齊嘩然——
卻見華拳門弟子,已然盡數死絕,唯有華門五虎尚有性命,隻是一斷雙臂,一斷雙腿,一斷腰肢,另外兩個分别斷了一臂一腿,或趴或躺,眼神中盡是瘋狂、駭然之色。
葉孤鴻低頭愣了片刻,整理方才所悟道理,長吐出一口氣來,這才回神看向幾人,笑道:“不愧是五虎将啊,這般杖法,都被你們避過了要害,罷了,看你們模樣,也難再同我峨眉爲難,爲了謝你們助我演武,便饒你們一命。”
那五人滿面流淚,卻不敢多說一語,或勉強行走,或連滾帶爬,景象凄慘萬分。
五人沒上陣的徒弟,你拉我、我推你,好容易壯起膽上前來,攙扶起各自師父,一聲不吭,徑自回返滄州。
甚至連那面華拳門的大旗,也倒在地面,無人想起要帶走。
這一戰後,華拳五虎都成了殘廢,華拳門的勢力,自然一落千丈,師兄弟五人互相怨怼、責怪,也自壞了交情,連帶自收門下徒弟,也彼此生出敵意。
華拳門自此分爲藝字派、成字派、行字派、天字派、涯字派五支,門人闖蕩江湖,隻說我是藝字派、我是成字派,反而把華拳門五字絕口不提。這是後話,卻也不必多言。
葉孤鴻臨陣悟出武學新境,心中也自愉悅,被攔堵圍殺的怒氣也消了大半。
他将手中鐵杖扛在肩頭,看向彭瘋子,笑嘻嘻道:“吾尚有餘勇可賈!大胖子,來讓我領教領教你瘋魔棍法如何?”
彭瘋子和他眼神一觸,低下頭去,沉默片刻,忽然回頭道:“誰的刀子夠鋒利?且借我老彭一用?”
其餘掌門都是一驚,心想太祖門藏了一套陣法,華拳門也藏着兵器合擊之術,沒想到這瘋魔棍一門的掌門人,居然最擅長的卻是刀法。
立刻有好幾人拔出刀,向他遞來。
彭瘋子選了一把最短的,持在手裏,大喝道:“葉孤鴻,你看清楚!”
說着把刀往頭皮一抹,噌噌噌噌,但見運刀如飛,一縷縷頭發飄飄落下,須臾間便成了光頭。
彭瘋子把短刀抛還主人,伸手一抹頭皮,大聲道:“諸位同道都是見證,我滄州瘋魔棍一門,今日正式解散。”
說着提起棍子,回身一下,打斷了自家旗杆,把棍子一扔,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彭瘋子出家還俗,今又出家,世間再無彭瘋子,隻有少林僧圓風!”
這才敢看向葉孤鴻,瞪着眼道:“哼,貧僧不是怕伱!現在我就回少林寺,求師父讓我重歸門庭,你等我練成少林最厲害的幾般絕學,定要和你好好比個高低!你若現在殺我,那就是怕了日後的我,丢了你峨眉派的面皮。哼,貧僧去也。”
說罷提腳就走,不出片刻,便走了個無影無蹤,隻留下瘋魔棍一幹門人,你望我我望你,呆呆不知所措。
葉孤鴻也自被他操作驚呆,半晌回過神來,挑大指贊歎道:“人才!”
又看向陰手槍的掌門人,笑道:“老前輩,你看年輕人都不肯出頭,你也不必讓他們了,索性你老人家做個榜樣,下場賜教賜教如何?我可以同你比槍。”
那老兒周身一顫,強撐着面皮道:“老夫這般年紀,早已看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铮鳴……你姓葉的乃名門正派弟子,想必尊老愛幼的道理不會不懂,哎喲!老夫想起來了,今天的湯藥老夫還沒吃,哎呀呀,了不得了不得,這就先告辭一步!”
一揮手,帶着陰手槍門數十人,回身便走,走出五六丈,更是發足飛奔,身法之利落,可謂老當益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