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七俠闊别十年,終于重聚,難得的是五俠未死,三俠痊愈,七人心中這番歡喜,真是難言難抑。
激動了一時,宋大、張四問及張翠山這十年經曆,張翠山簡略說了一遍,聽說他取了野天罡的女兒爲妻,孩子都生了下來,宋大、張四不由相顧愕然。
及聽說張去病、扈大牛雙雙重傷,宋大頓時大驚,皺眉道:“如何不早說?這卻平白耽誤了時辰,快快,快去請師父來看一看……”
親自走去馬車邊,先看了扈大牛傷勢,又解開自己衣服,抱起張去病,一面以内力暖着他,一面急往紫霄宮去。
這時三大镖局的人沒人理會,齊彪咬一咬牙,忽然大叫道:“我要求見張真人,他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我要親耳聽他老人家說一句,龍門镖局活該死絕,我們技不如人,便不配替朋友報仇。”
他這一嗓子喊出,葉孤鴻都有些佩服起來,心道這人旁的不說,硬骨頭當真有幾根。
卻見張松溪搖了搖頭,從懷裏摸出什麽三個小小布包,走到三人跟前,一人手裏塞了一份。
那三人神情疑惑,各自打開看了一眼,頓時面色大變,同時跪倒在地。
葉孤鴻等人見這般變故,都是一愣,卻見雲凰滿臉慚愧,高聲道:“雲凰道:“武當七俠的大恩大德,雲某竟然此刻方知!這等天大恩情,姓雲的不知報答,反而上門尋釁,真正是豬狗不如——罷了,權把這條臂膀,像武當派的恩人們謝罪!”
三人都慚愧道:“總之就是我們三個有眼無珠,冒犯恩人。”
張松溪笑道:“倒不是什麽把柄,給宮久的是一張包袱皮。六年之前,他受一個大胡商所托,押運一批紅貨,乃是價值六十萬兩銀子的珍貴寶石,路上被人劫去,呵呵,這批貨太過貴重,宮久傾家蕩産也賠不起,急得要尋自盡,四哥我恰逢其會,奪回這批珠寶暗暗還給了他,卻始終不曾露面,隻留下這張包袱皮,今日給他一看,他便知欠我一個天大人情。”
張松溪笑一笑,不以爲意,又道:“給齊彪的,乃是七枚斷魂蜈蚣镖!當年他得罪了北地大豪蜈蚣王,二人相約決戰,齊彪約好的幫手忽然爽約,他自知必死,便寫下遺書,前去迎戰,卻是我裝作一個乞丐,插入戰團,接了蜈蚣王七隻蜈蚣镖,驚得蜈蚣王遁走,也不敢再找齊彪麻煩,齊彪今日見了镖,自然明白始末。”
還是宋遠橋出面,說道:“不管什麽誤會,說開總是好事。我的師侄受了重傷,要請師父施救,就不招待各位了。”
說話間猛拔出腰刀,便往自己左手剁去。
莫七聽得有趣,大呼小叫,張翠山卻聽出緣故來——
三人這才作罷,恭恭敬敬告辭而去。
好在張松溪手快,一招空手入白刃,夾手奪了他刀,另一手按住他手,溫言道:“萬萬不可!姓張的說句心裏話,雲總镖頭這等好漢,我武當派結交還來不及,豈肯看你傷損肢體?”
莫七驚道:“六十萬兩銀子的貨,憑他手段也敢接镖?真個貪心不知死活,這要不是四哥出手,隻怕他就算自盡,人家胡商也要同他家人索賠,那還不是家破人亡?”
那三人起了身,又來俞二等人面前,向方才冒犯的人一一磕頭賠罪,滅劫疑道:“你們三個,前倨後恭,弄什麽花樣?”
齊彪、宮久也是滿面感激,不住口地道謝,張松溪對他兩個,卻似乎冷淡了些,隻是含笑點頭,說些:“不必客氣,大家不打不相識,以後都是朋友”之類套話。
莫七按捺不住好奇,一邊走,一邊拽着張松溪問道:“四哥,你給他們看了什麽東西?讓他們立刻換了一副嘴臉,莫非是有什麽大把柄,落在你手中?”
葉孤鴻心中一動,暗想:斷魂蜈蚣镖,那是五仙教的手段啊!卻不知這蜈蚣王,又和五仙教有什麽淵源……
張松溪這些年,顯然是有意施恩給和龍門镖局相關的江湖朋友,這般舉動,自然是要等他這師弟回來後,被人提起前事,好拿出來賣人情,讓衆人不至于聯合起來逼迫他……
張翠山失蹤多年,武當的師兄弟都不知他去了哪裏,亦不知還會否回來,卻早早做了諸般布置,這份情意,着實令人動容。
不由哽咽道:“四哥,你我生死兄弟,小弟也不說謝你了,隻是龍門镖局案子,雖然不是我做的,卻是你弟妹扮作我,作下的這樁慘禍……此事後面如何處置,四哥你須給我拿個主意。”
張松溪聽罷,饒是他智慧不凡,也不由搔頭,半晌才道:“按伱說法,我那弟妹,已然痛改前非,那麽她既做了武當的媳婦,這件事便是我武當派的事情,嗯,嗯,五弟,你讓我好好尋思尋思,總要謀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兒。”
滅劫忽然道:“張五俠,這般說來,你那娘子着實不是什麽好人,你乃正道名俠,如何竟娶這等人爲妻?哼,你幸好不是峨嵋弟子,不然,哼哼。”
張翠山苦澀道:“師太教訓的是,因緣湊巧,造化弄人,其實清清她後來也好生後悔……”
滅劫眼裏卻是不揉沙子的,聞言眼皮一翻,不屑道:“什麽造化弄人,還不是你張五俠見色起意,貧尼便不信,那野家妖女長成你金師妹模樣,你也不顧正邪娶她爲妻!”
張翠山被罵的滿臉羞紅,低下頭默默無言。
金明珺自見滅劫出場,一路不曾說一句話,走路都靠在邊上,萬想不到自己這般小心竟然還是中招,心中氣苦,大哭道:“師父如何這般說自家徒兒,徒兒雖然不是季師妹那般美女,也不至于令人拒我千裏吧。”
滅劫掃她一眼,嘿然不語。
葉孤鴻都看得不忍,峨眉衆多弟子,滅劫偏看不順眼金明珺,他也無可奈何。
悄悄湊過去,拽一拽金明珺袖子,低聲道:“若換了是你,張五俠住在那冰火島,隻怕都想不起回中原。”
金明珺也是一愣,随即才反應過來:啊喲,師弟是說,有了我做老婆,男人都要樂不思武當……
頓時心花怒放,臉上眼淚還在淌着,已忍不住破涕爲笑。
滅劫聽金明珺“撲哧”一聲,隻道她是哭岔了氣,她奚落徒弟慣了,一時嘴快忘了周圍人多,話說出口,也自覺得有些過分,隻是道歉什麽的,自然休想,也不去看她,自家轉開話題,問張松溪道:“張四俠,你給那姓雲的镖頭看了什麽?”
張松溪見滅劫責罵張翠山毫不留情,心中有些不喜,但她身份既高,又是遠客,問自己話,也不好不答,便笑笑道:“說起雲總镖頭,那三人之中,唯有他是真好漢!此人在晉陝一帶威望頗高,卻暗中聯絡了陝西山西豪傑,大夥兒歃血爲盟,要在太原、長安同時起義,反抗蒙古鞑子……”
衆人聽到這裏,齊聲道:“啊喲!了不起!”
張松溪歎道:“可惜他們辦事不密,與盟衆人中竟有一個大叛徒,盜了加盟衆人名單要去官府出首,恰好那天我因一樁大不平事,要去尋太原知府晦氣,正遇見那知府和叛徒商量,要如何調兵遣将,提前捉拿一衆好漢,我當即跳進房中,将房中衆人殺個幹淨,這份名單,也自取了回來。”
說罷嘿嘿笑道:“我見他們辦這般大事,竟如此不密,索性也沒還他名單,隻讓他提心吊膽長個教訓,以後才知道小心。方才給他的,正是這份名單。”
滅劫聽了神情一凜,皺眉道:“不料這人滿口大話,竟能幹出這等義舉!憑他做這件事,便是看不起我峨眉派,貧尼也當容他,卻不該打落他牙!不妥,不妥!”
說罷将身一縱,直往來路而去,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張松溪訝然道:“師太這是做什麽?”
葉孤鴻笑道:“不必疑慮,我師父敬重那雲凰總镖頭是好漢,後悔打了人家,這是追去和人家道歉了。”
張松溪聽罷,不由佩服,點頭道:“令師爲人,真堪稱光明磊落!”方才滅劫罵他五弟的小小不快,頓時也煙消雲散。
他衆人一邊說一邊走路,不知不覺,已到了張三豐閉關的竹林前,宋遠橋正要開口,便聽呼的一聲,門戶洞開,張三豐穿一身髒兮兮道袍,大步走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