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行到嘉興府,正要進城,唐文明忽然叫住,上前幾步抱拳笑道:“本派還有别事,便不同諸位同行,就此告别。”
說罷目視東華子,東華子咳嗽一聲,笑嘻嘻道:“六大派同氣連枝,唐老兄的事便是我東華子的事,左右無旁事,且去相幫你一回。”
衆人都是一愣,心想這二人何時勾搭上了?
韋三娘驚道:“師兄,你又跟着裹什麽亂?張真人百歲壽辰在即,你我正該同去賀壽,才合禮數。”
東華子喝道:“咄!你又不是掌門人,憑什麽管我?論起來我還是你師兄,我還沒管你呢。張真人的壽辰,由你代表本派出席便好,莫非武當是好朋友,崆峒便不是麽?”
韋三娘賭氣道:“好好,我管不得你!”
俞二同葉孤鴻對視一眼,各自還禮,都笑道:“既然有事,諸位且自便。”
那崆峒七人加個東華子,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就此而去。
待其走得遠了,韋三娘歎息一聲,緻歉道:“我這師兄,行事唐突,小妹替他向諸位賠罪了。”
俞蓮舟擺手道:“師妹不必如此,我們幾番共曆大事,自知伱們爲人不同。”
别人還好,對于張去病來說,席間種種美味,都是隻曾在爸爸媽媽的故事中出現過,放入口中一嘗,舌頭幾乎鮮掉了。
連忙去扶他時,張翠山亦是淚流滿面,悲聲道:“前番上得神鷹教海船,才知我三哥這番遭際,竟和去病母親有關,假若我三哥竟不曾痊愈,張五有何面目生于這天地間?思來想去,除了一死,再無旁的辦法……”
葉孤鴻笑道:“張五俠正是關心則亂,神鷹教天市堂堂主李天元,乃是野天罡的師弟,若論武藝,絕不遜色崆峒五老,外五堂幾個堂主,也都能獨擋一方,加上明教餘衆爲外援,除非貴派、本派,又或少林全力出手,不然任誰也不能小觑了神鷹教。”
一時間大快朵頤,吃得小肚子高高隆起,兀自忍不住要吃,衆人看了都不由好笑,但想起他是武當五俠、神鷹千金之子,卻一直生在荒島,半點不曾受用,又不由心中憐惜。
葉孤鴻驚道:“五哥,豈可如此?”
衆人放下此事,便去府城市井繁華處,先替張翠山父子買了幹淨、整潔的衣服換上,又去醉仙樓大吃一頓——
張翠山聽了有理,這才露出笑意,搖頭道:“我果然是關心則亂,讓諸位見笑了。”
又聽說俞岱岩所以能痊愈,多有峨眉之功,更是深爲感激。
飲了幾杯酒,情緒漸漸激蕩,忽然拉着葉孤鴻、扈大牛二人坐好,俯身跪倒下去,連磕三個響頭。
張翠山聽了有些着急:“如今神鷹教正值空虛,隻怕爲其所乘。”
周老頭兒一旁補充道:“還有那個喜歡裝成老太婆的大美人在哩。”
吃飽喝足,衆人往碼頭賃條大船,順着運河北上,數日間進入長江,沿江西行。
船上歲月無聊,于是每日練武之餘,便聚在一處喝酒閑話。
又皺起眉道:“孤鴻,唐文明幾人眼神閃爍,我瞧他們還是要去尋神鷹教麻煩。”
張翠山這才得知,近幾年來,峨眉派聲勢興旺,做出老大事業,不由贊歎不已。
張去病聽了,吓得大哭,抱着父親道:“爹,爹,你千萬不可死了。”
張翠山搖頭道:“爲父能得殘生,全仗你葉師叔、扈師叔出力,孩兒,你替你母親磕幾個頭,謝過他們。”
張去病利落跪倒,風一般連磕七八個頭,葉孤鴻雙手被張翠山拖着,跺腳道:“扈兄,還不扶了孩子起來。”
扈大牛扶起張去病笑道:“去病,你這名字取得好,去病,去病,你不必向我們磕頭,你三師伯如今雖然痊愈,卻還需不時針灸、按摩,恢複筋骨不靈之處,你若有心,叔叔傳你幾手針法,你來替你師父針灸按摩如何?”
張去病訝然道:“這不是醫術麽?我竟也能學麽?”
扈大牛哈哈笑道:“你這名字,可不就該學醫?”
張去病天性仁慈,聞此言語,不勝歡喜,連連點頭道:“好,好,我學,我若學成醫術,不惟能替三師伯針灸,以後遇見了看不起病的可憐人,也可救人性命了。”
這番話說出,俞二等人無不大喜,齊聲道:“好孩子,真不愧是我武當子弟!”
張翠山心中也自歡喜,心想這大夫與我武當有大恩情,我讓去病拜他爲師,早晚伺候,豈不甚好?連忙道:“既然扈兄不嫌這孩子愚魯,索性讓這孩子拜爲師父,去病,磕頭。”
張去病聞言,立刻跪下,當當當又磕了幾個頭,叫道:“師父!”
扈大牛見他額頭都磕得青腫,又是歡喜又是心疼,連忙扯起來道:“好徒兒,怎地如此實誠。”
便從懷裏摸出散瘀的藥膏,親手替他塗抹。
這時俞岱岩亦紅了眼眶,摟住張翠山道:“五弟,以後萬萬不可再說此話,你若真做傻事,三哥一生一世也難快活。總之此事已然作罷,三哥雖吃些苦楚,畢竟恢複如初,弟妹的親兄卻吃我打死,要說起來,還是我有些對不住弟妹。”
俞蓮舟攬住二人道:“江湖争鋒,哪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這一點上,五弟的嶽父卻看得開。我輩行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便是足矣。”
提到野天罡,俞二又問葉孤鴻:“孤鴻,野天罡吃你一記降龍掌,你瞧他還能活多久?”
葉孤鴻想了片刻,緩緩道:“他胸骨都被我打折了,内髒受損也非淺,按理而言,隻怕必死無疑。但是我聽他和那紫袍天龍說了句話,似乎我扈大哥的師父‘蝶谷’,如今正在他神鷹教。”
說罷看向扈大牛,扈大牛低頭思忖一回,點頭道:“降龍掌雖然沉重,卻是光明正大的掌法,不似許多奇門武功有許多歹毒後手,因此隻要當場未死,我便能救,而我師父的本事,自然隻在我上,神鷹教家大業大,靈丹妙藥想來不缺,因此以我估測,那厮隻怕是命不該絕。”
張翠山聽罷,不由暗暗替愛妻歡喜,又想扈大牛師父如此了得,自家隻怕也是非同凡響的國手,對于兒子能拜其爲師,更加高興。
随後莫七又問王盤山舊事,張翠山歎息一聲,便從頭說謝謙如何掃蕩群雄,又如何挾持他和野清清出海,雙方如何拼命惡鬥,野清清如何以蚊須針射瞎謝謙雙目,乃至最後二人誕下孩子時,謝謙如何天良發現,最終化敵爲友,義結金蘭雲雲。
他把始末說罷,衆人都不由搖頭歎息,張去病察言觀色,趁機道:“其實我義父倒行逆施,也是激怒成狂,要我說啊,真正的大惡人,卻是義父的師父,‘霹靂拳’成坤!”
衆人聽了,齊聲驚呼:“成坤?”
張翠山一愣,随即急迫道:“此人難道又在江湖上現身?”
葉孤鴻道:“這不是天緣湊巧?那時我和武當俞二俠等,正要去西域尋找金剛派,途經終南山時……”
他三言兩語,把和成坤交集經過說罷,張翠山咬牙道:“原來此人竟做了鞑子的走狗!看來我還要往大都一行……”
周老頭兒忽然道:“怪不得我爸爸常常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們瞧着謝謙惡賊四處殺人,原來是爲了激出殺他全家的成坤,那麽成坤殺他全家,卻又不知是爲了什麽冤仇。”
葉孤鴻搖頭道:“張五哥,莫怪小弟直言,你那義兄,與他師父倒不失爲師徒兩個,一個不知爲了什麽冤仇,忽然殺徒弟全家,一個爲了尋師父報仇,把無辜人殺害百千,豈不正是一丘之貉?去病,你以後爲人處世,當學你爹和你師伯師叔,莫要學你義父。”
張去病默默點頭。
正說之間,船兒緩緩靠岸,船老大走上來,恭敬說道:“諸位大俠,這裏便是安慶,我們要靠岸補充食水柴禾。這裏乃是南來北往的大去處,諸位可要上岸走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