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頭兒這話一出,分明是替那母女二人出頭,小女孩兒低低“啊”了一聲,頓時生出愧疚之心——
她先前聽得是元廷王府人物,唬了一跳,畢竟神鷹教雖未明着謀反,但曆來殺官劫糧之事也不曾少做,這小女孩兒平日聽得多了,心中自然便把自家歸結爲朝廷對面,雖然此刻被野家人追殺,卻也下意識要拆穿周老頭的陰謀。
但是此刻周老頭兒替他們說話,女孩兒愧疚之餘,心中又是一暖,對這一夥人頓時大生好感,雖然她依舊不信對方是什麽王府的人。
便聽那年小的少年怒沖沖道:“你這厮隻見我們要殺賤人,卻不知我們爲何要殺,這個小賤人,小小年紀心底狠毒,一刀殺死了我娘,這般血海深仇,爲人子豈能不報?”
周老頭兒聽了,連連點頭,煞有其事道:“你小子這話倒也不錯,不過我們這些父母官,爲民做主,不能偏聽偏信,且讓小女孩說一說,你可曾殺這小子老娘?”
衆人聽他言語,一陣頭暈腦脹,心道這黨項屍魔如何又成了爲民做主的父母官?
小女孩兒脆生生道:“二娘是我殺的!因爲二娘這些年不斷欺負我娘,這一次更是拿了毒藥,要害我娘性命,民女撞破她下毒,她便來打我,民女一時激憤把她殺死。”
周老頭兒皺眉道:“啊喲,原來這小子老娘是你二娘,那便是你爹的小老婆,她爲何要欺負你娘,你爹怎麽不管?”
說着把手一指少婦:“莫非你爹和我一樣,也嫌伱娘長得醜麽?”
那少婦聽了身形一顫,泫然欲泣,小女孩兒大叫道:“你胡說,我娘才不醜!我娘現在這模樣不好看,是因爲她重新練了千蛛萬毒手,吸了蜘蛛毒液的緣故。”
韋三娘聽得一顫,她回昆侖山後,細細翻閱五仙經,一度打算練這門武藝,隻是找不到所需蜘蛛,這才作罷,卻萬萬想不到,練這門功夫竟會變醜,看着少婦浮腫黝黑的面龐,一時心中連呼僥幸。
那小女孩兒接口道:“因我娘散了武功,家中二娘和兩個哥哥便時長欺淩,我曾偷偷聽見二娘說,我娘膝下無子,枉作大婦,她要害死我娘,做野家主婦。我告訴父親,他卻從來不管,說他是做大事的大丈夫,豈會理會後宅長短……”
少婦見女兒憋得面孔通紅,連忙抱她起來,一邊輕輕撫着後背幫女兒順氣,一邊低聲道:“這位老爺子,我家孩子的确不曾撒謊,這門功夫有個緣故,須用苗疆一種特有的毒蛛方能練得,我自嫁來江南後,自行培育毒蛛,卻不知是氣候還是風土,新養出的蜘蛛用來練功,功效倒是無二,隻是卻有一縷餘毒難清,導緻面目如鬼,遭人厭憎,連家中丈夫也嫌棄,隻得逆轉經脈,散了一身功夫,才恢複本來相貌。”
這女孩兒年紀雖小,相貌卻極是俊雅,如今哭的梨花帶雨,峨眉衆女和韋三娘都不由義憤填膺,金明珺咬牙道:“要我說,怪來怪去,還是怪你那死爹!人家一身功夫,爲他都肯消散,他竟然寵妾滅妻,周大人,你要明鏡高懸,把這個狗男人重重的法辦。”
小女孩頓時急了,叫道:“我從不撒謊!我、這個、那個,我娘……”
說着說着,大約觸動了傷心事,小女孩兒嗚嗚哭了起來,便哭便道:“後來他們連我也欺負,嗚嗚嗚,我二哥幾次踢得我頭破血流,我娘心疼我,嗚嗚,又重新開始練武,相貌變得、變得不好看了,嗚嗚,我爹就更讨厭她了,二娘怕我娘練回武功報複她,就要毒死我娘,嗚嗚嗚……”
卻聽周老頭兒道:“小女娃娃,胡說八道,把人練得壯壯的功夫,那是在所多有,練得人醜醜的,我這父母官都沒聽說過,可見你在撒謊。”
葉孤鴻看她一眼,心想我這師姐入戲倒快。
周老頭兒本是個人來瘋,先前唬住了對面,已是大樂,如今見自己人也配合他,愈發來勁,舞舞紮紮便叫:“好!我要搖動我的撥浪鼓,召來五萬鐵騎,把老鷹巢踏爲平地,捉拿那個陳世美來歸案……”
那年長少年喝道:“不是三萬鐵騎麽?如何又多兩萬?”
話音未落,忽聽一道聲音宏亮無比,遠遠傳來:“金花婆婆,我敬你是家父故交,給你三分顔面,你休要不知好歹!我野家的家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置喙!”
随即一個蒼老的女聲響起:“桀桀桀桀,老婆子看你家小閨女入眼,要收她做個徒弟,這是兩全其美之事,不好過被你打死?”
前一個聲音喝道:“那畜生殺害了她二娘,悖逆人倫,我若不除了她,野家規矩何存?”
蒼老女聲應道:“野小子,你在婆婆面前充什麽大氣?你野家的規矩,難道不是強取豪奪、肆無忌憚麽?你老子強盜出身,你也不是什麽好種,現在跟我裝什麽體面人家?我瞧你那妮子,大有你家家風……”
二人說話之聲越來越近,待說倒“家風”二字時,衆人眼前人影一閃,已多了個弓腰屈背的老婆婆,手中拄着一條灰黃黝黑的拐杖,生得鶴發雞皮,眼神卻極爲清亮,竟同少女無異,四下一掃,微微一笑,便伸手捉向小姑娘:“妮子,你親爹要殺你,跟了婆婆去吧。”
那少婦警惕的向後一讓,避開這老婆婆一抓,這是一道白影閃過,一個高大男子攔在她二人中間,眼神掃過幾個仆人、兩個少年,冷喝道:“這麽久還沒捉住這小畜生,你們這般無用麽?”
那兩個少年連忙道:“爹,本來已經要捉住了,卻是汝陽王府的人橫插一腳,還要踏平我們神鷹教總舵。”
白衣男子聽聞,回身看向葉孤鴻等人,眼神一陣迷茫,随即露出怒色:“好呀,峨眉派,武當派,怎地成了汝陽王的走狗麽?”
周老頭兒一驚,連忙擺手道:“尊駕認錯了人,我不是峨眉派周供奉,我是黨項屍魔那王八蛋。”
殷六臉上流露一絲尴尬,低聲道:“供奉,我們當初在漢陽,和此人照過面,他是神鷹教少主野雲飛!”
周老頭兒一呆,跳腳道:“你如何不早說?”随即冷哼一聲,往地上一指,大剌剌道:“好吧,老子的确是騙你們的,你們捉老婆宰女兒,本不同我相關,可是你們殺了老子兩碗面條,這筆帳我們算一算吧!”
野雲飛眼神從葉孤鴻、殷六、莫七臉上掃過,及看到俞三時,瞳孔猛然一縮,思忖片刻,冷聲道:“好,算是我神鷹教對不住你,來人,買一百碗面條賠這位前輩!”
周老頭兒聽得發傻,問殷六道:“神鷹教這麽講道理麽?”
野雲飛又看向葉孤鴻等人,皺眉道:“我知道你們爲何而來,漢陽金鞭門之事,是底下人弄的差了,野某自會給你等一個交待,此前所有承諾一概照舊,金鞭門所有損失,神鷹教包賠,大家關系不算熟,野某就不請你們喝酒了,請吧請吧。”
說吧回過頭,鐵青着臉看向少婦和女孩兒,正待說話,葉孤鴻忽然道:“呵呵,誰說我們是爲金鞭門的事情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