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三日,鑽天坡五裏長路,全以青石、堅木爲階,徹底修繕一新。
滅劫登高而觀,冷笑道:“魔教甲木、戊土兩營,修路搭橋,倒是好手,這般大工程,三日完工,這份本事也足以傲視天下了,可惜不肯用在正途!”
又道:“不過他們費盡心力,替我峨眉壯觀氣象,這份交情不可不記得,以後這鑽天坡,可改名爲蕩魔坡!”
樊淑雲皺眉道:“師太不可大意,這些魔頭惡毒的很。你瞧他們每隔幾步,便留一塊高高豎起的木闆,這是何意?無非是待他攻打時,隻消往那闆後一縮,什麽暗器、飛石也自難傷。”
滅劫笑道:“師姐不必擔心,我徒兒那裏,想必也預備的差不多了!六癡,讓你的貓兒走一遭吧!”
唐珙應了一聲,蘇清夢從自家棉袍中掏出胖貓阿花,雙手努力捧着遞給唐珙。
唐珙接過,在貓耳邊私語一回,放在地上喂了幾根魚幹,把個小小包裹取出,那貓一口咬住,撒足便跑,片刻間跑下山沒了蹤迹。
卻說這貓兒,上得峨眉半載有餘,整日同猴子們厮混,數百裏山川,全無它認不到的地方。
此刻撒開一跑,恰似一朵彩雲,走走停停,一兩個時辰功夫,便到了白水普賢寺。
因有了伏虎寺的先例,這白水普賢寺的和尚得知明教殺來,早已盡數躲去了深山,此刻空蕩蕩寺中,蓦然闖進一隻三花胖貓,伸鼻子嗅了嗅,嗅到了一絲菩曲蛇的味道,頓時往前狂奔。
當初襄陽除蛇,葉孤鴻剝了蛇王的皮做腰帶劍鞘,被蘇清夢讨去一塊,也替唐珙縫制了一條腰帶,這蛇皮經過硝制,對人而言,味道幾近于無,但是貓的嗅覺比狗子還靈,自然能聞出不同,也因此唐珙方笃定它能尋到葉孤鴻。
阿花正往前跑,忽聽嗖嗖兩聲,兩支竹制飛箭當頭射來。
阿花雖胖,卻是極爲敏捷,當即胖軀一扭,閃了過去,訝然擡頭,隻見樹上噗通跳下一個胖丫頭,手拿一張竹弓,張牙舞爪撲來道:“肉肉别逃!”
阿花大驚,撒開四爪便逃,那胖丫頭緊追不舍,連續幾箭射出,都被阿花躲過。
氣得胖丫頭擲弓在地,又從腰後摸出一把彈弓子,拉開便打。.
一時間泥彈激射,阿花背上的毛都炸起,左騰右跳,快得幻影一般,忽然發力一躍,撲入一人懷中。
葉孤鴻正同東華子急急往外走,忽見一片斑斓錦毛撲來,吓了一跳,正要去打,一眼認出乃是阿花,連忙順勢張手抱住。
便聽玉蟾一聲歡呼,大笑道:“天堂有路它不走,一撲撲入哥哥懷!哥哥哥哥,我們烤了它吧!”
阿花遇見熟人,頓時有了靠山,回頭罵道:“喵尼瑪嗚!喵嗚尼瑪!”
又把大頭一歪,努力去蹭葉孤鴻手掌,似乎讓葉孤鴻替它做主。
葉孤鴻連忙道:“吃不得吃不得,這是我好朋友自家養的寵物,隻能摸摸抱抱,不能燒燒烤烤!咦,它是來送信的?”
忽看見阿花丢在他懷裏的小包裹,連忙取了打開,隻見一張紙條,上面寫的是:魔教修路已畢,攻山在即,是守是讓?
包裹裏還有白紙、炭條,顯然是預備讓葉孤鴻回信的。
葉孤鴻道:“我正要去接應援兵,且待回來再回此書!玉蟾,替我看好了阿花。”
說着把阿花往玉蟾懷裏一塞,和東華子飛奔而出。
玉蟾不解低頭,與阿花四目相對,呆呆問它道:“你是人家養的,便不能吃麽?可是我們五仙教自家養的雞啊鴨啊,不是也一般吃了麽?再說伱若不給人吃,爲何長這麽胖?”
說着一縷晶瑩口水,滴落在阿花身上。
阿花怒道:“喵尼瑪嗚!”奮力一掙,從她懷裏跳出,正見雪蜈等人跟出來,于是一躍跳到淨空懷裏。
葉孤鴻奔出寺廟裏許,一眼望去不見人蹤,問道:“師兄,援兵呢?”
東華子大搖大擺立在當道,把手指含在口中,奮力打個呼哨,隻見前面樹影中、山壁下,呼啦啦閃出數百身影,大多是鹑衣百結的丐幫弟子,最前面幾人,更是個個眼熟。
葉孤鴻大喜道:“大哥,你終于來了!咦,宋師兄,你如何也親自出山?俞師兄、張師兄、殷師兄、莫師兄,季師姐,想煞小弟也!”
莫七哈哈大笑,飛奔上來抱起他道:“你七哥亦想煞你,和你山上的猴子也!”
原來不止史飛龍親自帶隊前來,武當五俠更是并肩齊到!
而除了季筱蓉外,武當派三代弟子,也到了十餘人。
爲首一個英俊少年,望見葉孤鴻來迎,神情一變,便往人群裏退去,卻被宋遠橋一把扯住:“孽障!見了你葉師叔,還不上前磕頭!”
那少年十五六歲模樣,一身白衣,背負長劍,面目中依稀認得,正是武當派三代長徒宋書銘。
宋書銘被親爹扯住,不敢掙紮,苦着臉上前幾步,便要跪倒。
葉孤鴻連忙伸手去扶,口中笑道:“使不得,你比我還大一兩歲……”
宋遠橋手一伸,抓住葉孤鴻道:“禮不可廢!師弟,貴派和我武當雖不好論班輩,但你師姐做了我的弟媳,乃是這小子的六師母,這輩分正好從此續上!更何況……”
老宋語氣一頓,眼中露出由衷的感激,握着葉孤鴻的手也不由微微顫抖:“更何況你們此行奪得黑玉膏,我三弟用了之後,不過數月,已能起身行走……這番恩情,比天還大,你若不讓這孽障跪你,我、師兄我……”
他本是老實忠厚性子,情緒激蕩下,一時說不出話來,把腿一屈,便要跪倒感謝。
葉孤鴻豈肯受這老人大禮?慌忙搶前一步,合身抱住宋遠橋胖胖的身子:“宋師兄,萬萬使不,我、小弟還是受了書銘的禮吧!”
宋書銘見了自家老爹這番做派,曉得在劫難逃,索性利落跪倒,當當當磕了三個響頭:“葉師叔,這三個頭,是侄兒見過師叔。”
說罷當當當又磕三個頭:“葉師叔,這三個頭,是晚輩替家父、師叔們向您拜謝救我三師叔的大恩大德。”
随即當當當再磕三個頭,低眉搭眼道:“這三個頭,是小侄當年無知,無法無天肆意胡爲,多仗師叔教訓才未鑄成大錯,一直不曾當面向師叔道歉,如今補上。”
他們所立地面,都是不平的岩石,宋書銘九個響頭絲毫沒打含糊,亦不曾運内力護體,及磕罷了,額頭青紫一片,隐隐現出血來。
葉孤鴻連忙上前扶起他道:“書銘,貴我兩派親如一家,何須如此?”
俞二俠悠然道:“孤鴻不必在意,且不論及輩分,單說你們兩個差不多的年紀,但你所作諸般事業,哪一樣是這小子能及?這小子性子聰明,武功也練得不錯,隻是仗着那點天資,一向鋒芒畢露,如今有你這榜樣在前,讓他少些傲氣,長久來看,卻是他的福緣。”
葉孤鴻搖頭道:“俞師兄言重了。”
俞二一笑,摘下背後青龍劍,抛了過來:“嚴不嚴重我自家有數。說來要不是你借我此劍,俞二當初怕要折在那桑波喇嘛手底,如今物歸原主。”
葉孤鴻接過青龍劍,心念一轉,拉着宋書銘道:“你我本是同齡,好好受你幾顆響頭,實在難以過意,你既叫我師叔,師叔這份見面禮,還望不要推辭。”
宋書銘又驚又喜——
俞蓮舟等人奪藥回山後,他也見識過此劍鋒芒,整個武當上下,除了張三豐自用的真武寶劍,再無第二口能與争鋒,卻是萬萬不曾料到,葉孤鴻竟然如此大方,将之贈給了自己。
葉孤鴻心中卻自有一番想頭——
他如今對敵,多以掌法爲主,劍法爲輔,有一口蛇骨軟劍已然足夠。
況且這青龍劍既重且長,稍稍失之輕靈,亦不合峨眉其他師姐所使,反而和武當劍法的厚重沉凝相得益彰。
再者,方才宋書銘磕頭時,葉孤鴻眼神掃過,隻見武當那些三代弟子,眼神都頗是複雜。
這些弟子有不少二三十歲的,算起來和峨眉第四代正是同齡,如今卻齊齊矮了一截輩分,武當五俠豪邁慷慨,或許不以爲意,弟子輩卻未必有這般心胸。
葉孤鴻乃是重情重義之人,故意人前示好,也是爲了兩派以後能夠融洽。
果然見他以此劍贈送宋書銘,武當三代弟子都露出訝然、佩服的神色。
宋遠橋還要阻攔:“不可!此劍太過貴重……”
話沒說完,葉孤鴻已拉住他的手,笑道:“宋師兄,世間寶物,有何物能比我兩派緣分更貴?比兩派情意更重?”
宋遠橋頓時無話可說,其餘幾俠紛紛大笑,張松溪笑道:“大師哥,孤鴻送書銘的禮物,你就别管他們了,你不見我師侄眼珠都快長在那劍上了麽?”
殷利亨亦道:“書銘,收下吧!此劍乃是當初劍魔所用,鋒利絕倫,你葉師叔,你二師叔,都曾使此劍除魔衛道,你,不要辱沒了此劍!”
宋書銘大喜,拍着胸口道:“六師叔放心!侄兒必刻苦練武,學你們的好榜樣,讓此劍大放異彩!”
又連連道:“多謝葉師叔!”
恭恭敬敬雙手捧過了劍,一時愛不釋手。
史飛龍哈哈大笑,指着葉孤鴻道:“諸位兄弟,且看我這小兄弟如何?”
幾個丐幫長老級人物紛紛點頭,其中一個啞着嗓子道:“雅興忽來,詩能下酒,豪情一往,劍可贈人!這般神兵利器,都能脫手相贈,峨眉派出了了不得的人物啊!”
葉孤鴻連忙抱拳道:“前輩過譽,愧不敢當!”
史飛龍大笑道:“兄弟,不是前輩,都是你的老哥哥!來,大哥替你引見引見我丐幫的英雄豪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