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葉孤鴻勇悍如斯,當面彜兵紛紛退避。
幾個彜族隊将見狀,唿哨一聲,聯袂殺出。
這五人身形彪悍,步伐間殺氣騰騰,手中或持刀盾,或持叉镗、長槍,出招淩厲兇狠,顯然皆是軍中健者。
葉孤鴻讓過數招,内力貫注雙臂,一招“橫掃千軍”使出,強行蕩開一衆兵刃,借着餘力轉步擰身,那槍自腰間一盤,從腋下直蹿出去,恰如毒蛇出洞,又險又奇,頓時戳殺一人。
随即向後一躍,就手抽出槍來,躲過斬來兩刀。
蓦然耳朵一動,上身往後一折,恰似虹橋,長槍貼着自家面門倒紮出去,将掩至背後一人捅翻。
腰腹發力一擰,翻身騰起,長槍順勢揮圈,逼開剩下三人,落地一蹿,撲至一人身前,把槍頭一撥一刺,強行蕩開單刀,将之刺殺。
餘下兩人齊齊怒吼,刀砍叉刺瘋狂攻來,葉孤鴻舞槍招架,守了兩三合,忽然反攻一槍,槍勢快如閃電,再殺一人。
最後一人心知不敵,怪叫一聲,合身撲向葉孤鴻,狠狠揮刀劈下,存心要搏個兩敗俱傷。
葉孤鴻不慌不忙,側步避開,槍攥一擡,重重點中其小腹,反身揮槍,以槍刃割開了那人脖子——這一招喚作“懷裏藏刀”,乃是長兵短使的高明功夫。
連殺五個好手,彜人士氣愈發沮喪,那使盾和叉镗的猛士怒吼一聲,棄了楊家父子,直奔葉孤鴻。
使蜈蚣劍的苗女倒是心好,提聲叫道:“漢家郎,加小心,此人是彜家有名的四等罵色。”
葉孤鴻心想什麽馬瑟,這怎地還整出英格力士來了?
一時不明所以,那猛士狠狠一叉捅來,葉孤鴻連忙側身避過,順勢還了一槍。
猛士揮盾拍開長槍,大叉呼的橫掃,葉孤鴻豎起槍杆架住,兩般兵器相擊,嘭的一聲,隻震得手掌發麻。
彜人猛士卻是面不改色,縱身一大步搶至身前,肩膀頂着盾牌,狠狠發力撞出。
葉孤鴻橫起槍杆招架,嘭的一聲,吃他撞退數步,暗自驚道:怪不得那楊氏父子如此武藝,兩個尚抵不住他一人!這厮竟是天生神力!
彜人盾擊撞退葉孤鴻,單手持叉镗迎頭便砸,葉孤鴻内力一提,橫持長槍,以尾端斜挑,憑借巧力卸開那叉,順勢轉身搶步,槍頭徑紮彜人小腹,彜人沉盾砸開。
二人你來我往,戰了十餘合,飛山部兩大高手和苗女趁機大殺彜兵,這彜人猛士分身乏術,怒吼連連,一招一式愈發有力。
葉孤鴻同他又戰幾合,忽然一槍撥開對方叉镗,回身便走。
彜人猛士見他腳步踉跄,隻道定是力竭,當即大踏步追來。
不料葉孤鴻擰腰盤腿,坐地回身,長槍飛轉着向上刺出,嗚的一聲怪嘯,便似要把天捅出個窟窿!
飛山部兩個高手齊聲驚叫:“回馬槍!”
這一槍端的是又快又沉,那猛士奔勢難止,便似自家湊上來一般,大驚之餘,忙舉盾牌要架,然而盾牌方過胸口,槍尖已入咽喉,盾牌往上一擡,嘭的砸斷了槍杆,身形卻也就此凝固當場。
葉孤鴻看了看沒頭的槍杆,贊道:“真是勇将!”
槍杆輕輕一點,猛士應聲而倒,剩下數百彜人呆了片刻,忽然齊聲大叫,四散而逃。
葉孤鴻見敵人潰敗,順手丢下槍杆,頓時氣質一變,連眼神也溫和起來。
那苗人少女追着殺了幾人,嘴裏罵罵咧咧回來,走到葉孤鴻身邊,上下打量他兩眼,收起雙劍,捂着嘴笑道:“你連羅無敵都能殺死,如何看起來這般文質彬彬?說将出去誰個能信,他可是彜人中鼎鼎大名的罵色。”
葉孤鴻趁機抱拳,斯斯文文問道:“姑娘,小生這廂有禮,卻不知罵色一詞,當做何解?”
苗人少女背過身,捂着臉大笑一回,好半天才轉回來道:“你方才拿槍時那般威武,如何此刻這般、這般、這般酸叽叽的?”
葉孤鴻羞澀笑道:“手上有槍,便是武将,武将自當雄烈,手上無槍,還是書生,小生自小這般,已是習慣了。”
苗人少女眼睛都彎了,笑嘻嘻道:“有趣,有趣,那我拿起劍也是個兇婆娘,放下劍也是個兇婆娘,卻又怎麽說?”
葉孤鴻搖頭道:“那證明姑娘手中縱然無劍,心裏卻是有劍,不過請恕小生直言,姑娘殺人時固然兇狠,此刻笑起來卻是可愛的緊,一點也不兇。”
“我不兇?”少女本來還在琢磨“手中無劍、心中有劍”,蓦然聽他說自己不兇,一下瞪圓眼睛,仰着頭湊近到葉孤鴻面前,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大叫道:“啊嗚!”
随即得意道:“哼哼哼哼,吓死伱了吧?敢說我不兇!”
葉孤鴻睜大眼道:“啊嗚……是苗話麽?不知當做何解?”
少女氣道:“啊嗚!啊嗚呀!啊嗚就是老虎啊嗚、嗷嗚的叫呀!”
她啊嗚叫的時候,下意識張大嘴、瞪圓了眼,腮幫子圓鼓鼓的,還把兩隻手舉起在臉蛋邊做爪子,看上去倒似一隻大貓咪一般,萌兇奶狠。
東華子眼見葉孤鴻裝癡扮傻,片刻功夫,便和這苗女談笑風生,心中好生羨慕,暗自道:我在昆侖山便久聞人說,苗女最是多情,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嘿嘿,這般多情的好女子,如何能讓葉孤鴻這小子得了便宜?我也算他師兄,便從尊老愛幼的角度,也該輪到我發市一回……
當即提一口氣吸住了肚子,上前笑呵呵道:“公子你說的不對!我看這位姑娘其實挺兇狠的……”
話音未落,少女臉色驟變,冷喝道:“我和你公子講話,你一個奴仆插什麽嘴?”
又看向葉孤鴻,一臉怒其不争神情,歎道:“你這個酸書生,隻怕心底太善了,連下人都沒了規矩,你若信得過本姑娘,我親自幫你調教調教這胖子如何?随便給他三五十鞭子,保他幾年都不敢正眼觑你……”
東華子聽得滿心委屈,又不由心驚肉跳,幸好見葉孤鴻連連搖頭:“不可不可,我和小東子,名爲主仆,實爲兄弟,這一路山高路險,若無他保護,我如何去大都求取功名?姑娘,我求你不要打他。”
少女被他軟語相求,隻覺脊骨都酥了,忍不住堆出笑道:“好吧,看你面子,我饒這胖子一回。”
又道:“對了對了,我要告訴你罵色是什麽,他彜家制度,全民皆兵,平時藏兵器于百姓家中,閑時打獵耕田,逢戰上陣,但是軍官卻不必耕田打獵,隻要操練武藝便好,他們把軍官叫做罵色。五等罵色統帥百人,四等罵色統帥千人,在彜人罵色中,方才那人叫做羅無敵,乃是羅甸國有名的大将,彜家四等罵色之中,隻怕以他最爲骁勇。”
葉孤鴻這才恍然,怪不得此人一死,餘衆當即膽喪。
此時飛山部幾人安置好了傷員,也自走來,戰至此刻,還能站立的飛山蠻,隻餘五六人,其中便有爲首兩個用刀高手。
年長那漢子滿面誠懇,抱拳道:“小兄弟,若不是你幫忙,我們今日必然死絕。我們這些男子漢,死了也便罷了,卻連雪蜈仙子也要連累。”
雪蜈!葉孤鴻聽在耳中,心中立刻想起當年認識的少女“白蛇”,白蛇曾提過“五仙使者”一說,這般看來,這雪蜈隻怕正是其中一員。
雪蜈連忙道:“楊酋長何必說這般話?飛山蠻與五仙教世代交好,況且這次彜人大舉興兵,原是要找我五仙教的麻煩,你們仗義相幫,足見情誼。再說今天也是我自家犯了蠢,被人騙出林子來,縱然真的戰死,也是自作自受,豈能怪得你們?”
那漢子搖頭苦笑,又看向葉孤鴻道:“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我瞧你使的槍法,倒和我家家傳的槍法有些相似。”
葉孤鴻露出驚訝神色,搖頭道:“酋長莫非看錯了?這是楊某的家傳武藝,如何成了你們家傳的?”
那漢子聽了,詫異道:“咦,你也姓楊麽?不知小兄弟是哪裏人氏?”
葉孤鴻道:“小生乃是嘉州人氏,自我祖父那代,因避戰亂逃到嘉州,自此定居。”
漢子疑惑道:“嘉州楊氏?不曾聽說啊……小兄弟,不知你可看過家中族譜?”
葉孤鴻歎氣道:“祖父當初逃命時,連行李全部丢盡,多虧他老人家會得幾手岐黃之術,這才勉強在嘉州安下身來,唉,人還活着便難能可貴,哪裏還有家譜呢?”
那漢子聽了,思忖片刻,露出歡喜之色:“小兄弟,實不相瞞,在下乃是飛山蠻的酋長楊正衡,這是我的長子楊通貫,我們父子,都是當年飛山太公楊再思的後代,祖傳的刀槍本事,馬上鐵槍,馬下苗刀,半點做不得假!你的槍法,雖然與我們傳承的有所不同,但是根子上決計是我楊家槍無疑!通貫!”
那二十出頭的漢子楊通貫,曉得父親意思,當即撿了條長槍,架勢一拉便操演開來,葉孤鴻定睛觀看,果然是七十二路楊家槍,隻是在許多招式的變化上,和自己所練的槍法頗有差别。
雪蜈歡喜道:“哎呀,這般說來,這書生不是漢家郎,卻是我苗家的好漢?”
楊正衡點頭道:“不錯!這路槍法,傳子傳媳不傳女,外人絕不能學了去。嗯,約摸二百年前,本族中出了個驚天動地的好漢,叫做楊再興,去幫宋人打仗,立下許多戰功,他的子孫,聽說流落在了南國,嗯,這般算來,當時蒙古人南下時,逃回故土,卻又尋不着自家親人,故此落戶在嘉州……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葉孤鴻心中暗樂,面上卻是一派莊重,凝聲道:“小生叫做楊孤鴻。”
楊正衡聽罷,抓抓腦袋,搖頭道:“罷了,看來你這一支失了族譜,名字也沒按排序來起……不過你我乃是本家,卻是确鑿無疑,我瞧你年紀,和我兒也差不多大,便托大叫你一聲賢侄吧。”
葉孤鴻露出激動之色,感歎道:“不料茫茫世間,竟然還有血親,上天果然不曾薄待孤鴻!叔父!”
楊正衡大喜:“好侄兒!你今日便算回到了家了!”
心中暗自歡喜道:這小子分明讀書讀的傻了,卻難得有這般好槍法,我認了他做侄子,豈不是憑空多出一員虎将?
楊通貫也連忙上前,口稱哥哥。葉孤鴻連勝答應,喚過東華子,就他背上書箱裏,取出一本《論語》,雙手捧給楊通貫道:“弟弟,今日你我兄弟相見,做哥哥的豈能沒有見面禮?這本論語你可好生收下,用心研讀,以後必有裨益。”
楊通貫腦子裏嗡的一聲,下意識接在手中。
葉孤鴻笑眯眯看向楊正衡,楊正衡一愣,随即大笑:“做叔叔的也有一份見面禮要給你,不過不在此間,走,随叔叔回家便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