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頭兒露出憤憤之色:“我在我那桃谷住的好好的,不料忽然鑽出許多蛇來!我爸爸怕蛇,我也怕蛇,我媽媽不怕,可她死啦。那些蛇欺負我怕它們,占了我的家,我隻好走出來了。”
葉孤鴻心中一虛,心道去武當途中,大夥兒炸山平了蛇谷,莫非是漏網之魚沒了家園,因此去了桃谷?
仔細想來,那桃谷中既然百花長開,多半溫暖異常,可不正合了那些黑蛇的性子?
周老頭兒道:“我離家出來,也不知該去何處,正在漢水之畔發呆,忽然駛過一條船來,船頭上蹲着一隻花貓兒,那貓看見我便說:‘喵尼瑪嗚!’”
葉孤鴻一拍腦門。
周老頭兒嘿嘿笑道:“我便對它說,我屋子沒啦,被蛇占啦,那貓便拿白眼翻我,我一怒之下,跳上船去,想要拔它幾根毛教訓教訓,不料那麽醜的花貓,竟還是個有主的,一個小子,一二三四四個妞兒,便同我争吵起來,我本來是能夠吵赢他們的,可是有個大嘴巴的小姑娘,罵人真叫個厲害,我爸爸教過我:吵不過就打,于是我們可就打起來啦……先是我打那小子,後來貓也加入進來,我便大戰一人一貓,然後四個妞兒也不幹啦……”
滅劫見他手舞足蹈、夾纏不清,歎了口氣道:“還是貧尼來說吧,當時清夢施展出本派飄雪穿雲掌,周供奉一看,說這裏面有他家明空拳的影子,這門明空拳,他一輩子隻傳了幾個人,便問清夢,家裏大人姓郭還是姓耶律?清夢道,我們峨眉派的祖師爺,倒是姓郭。”
周老頭兒不樂道:“小尼姑就是話多,我的故事,你說什麽?哼,我當時一問,便知道那是我爸爸大兄弟郭大俠的二女兒,又是我爸爸小兄弟神雕俠的小妹子,若按郭大俠的輩份算呢,便是我的姐姐,若按神雕俠的輩分算呢,便是我的姑姑,但不管是姐姐也好,姑姑也好,總是我的親人吧?”
說着話老頭兒臉一苦,眼巴巴又要掉淚:“我獨自一個活了幾十年,一共遇見兩個人,一個好的,來了兩次就死啦,一個壞的,再見面我還要打死他。哪裏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我的親人?我就住在船上不走了,要來峨眉山,看望我姑姑姐姐。”
衆人見他真情流露,想起他一個人獨自在荒山野嶺活到七十多歲,也不由生出同情之心,都是一聲輕歎。
老頭兒便拿手背揉着眼淚道:“沒想到啊,我那姐姐姑姑竟然也早就死啦……”
他一指滅劫:“這是我姐姐姑姑的徒孫,我便同她說,我說小尼姑啊,你現在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要是按姐姐論呢,你該叫我爺爺,要是按姑姑論呢,伱該叫我叔叔,不料這小尼姑兇得很啊,不僅不認我這爺爺叔叔,還要趕我下山,可這裏也是我的家啊,那個家被蛇占了,我忍了,這個家也不給我呆着,那我可忍不了,我怕蛇,卻不怕尼姑,于是我、我……”
他掃了昆侖派衆人一眼,說道:“我就做了咱們峨眉派的供奉啦。”
滅劫臉色半青半紅,不大好看的樣子,衆人也都聽出來了,分明是兩人動了手,滅劫沒抗住,最後大概也看出此人并非惡人,亦無惡意,索性讓他做了供奉。
而這老頭兒也真沒拿自己當外人,話到口邊跳了過去,顯然是替滅劫留面子呢。
這屋裏趕走了東華子,剩下的大都是人精,細細聽老頭兒說完,不難揣測他的想法,不過是一個人孤孤獨獨活了許多年,忽然發現偌大世間,竟還有一群人能和自己家扯上關系,下意識的貪慕這份熱鬧、溫暖,因此索性就賴了下來。
何莫勝等聽明白因果,心中暗自羨慕——
這麽一個大高手,主動上門來認親,要是昆侖派有這福氣,也不至于抛家舍業轉戰千裏了。
老頭兒伸手拉一拉葉孤鴻:“小兄弟,我的故事說完了,該你說了,你們打跑了蒙面和尚,然後便怎地?”
滅劫闆着臉道:“周供奉!你輩分大,叫貧尼小尼姑,貧尼也自認了,可你叫我小尼姑,叫我徒兒小兄弟,這豈不是亂了輩分?”
老頭兒擺手笑道:“什麽輩分不輩分的?你又不是他媽,他又不是你兒,大夥兒各論各的便是,再說了,我的小叔叔神雕俠,還讨了自己師父做老婆呢,堂堂神雕俠,我爸爸都說他是好男子、大丈夫,難道不比你這小尼姑懂道理?”
一番石破天驚之論,聽得滅劫幾乎暈倒,一張俏臉,恰似紅布無二。
老頭兒指着她哈哈笑道:“我說錯了麽?小姑娘才會臉紅呢。”
說罷一指樊淑雲:“你看那老太婆子便不會,老太婆子隻會臉黑……”
樊淑雲果然一臉黑氣,兩個拳頭捏的咯咯響,也就是打不過這厮,若能打過,拼得和峨眉翻臉,也決意要斃他于當場。
葉孤鴻心想大敵将近,可不能激走了昆侖,連忙插口道:“大哥說得也不盡然,似我樊師伯,在我等晚輩面前固然威儀深重,但在何掌門眼裏,何嘗不是小姑娘?我這一路和他們同行,見證兩位前輩缱绻之情,真個是隻羨鴛鴦不羨仙。”
樊淑雲聽罷,轉嗔爲喜,指着葉孤鴻對滅劫道:“你這徒兒當真無法無天,老人家的玩笑他也這般亂開,不瞞你說,我昆侖幾個女弟子,見了他便雙眼放光,這要是再大幾歲,還不知要傷多少姑娘的心呢。”
滅劫被周老頭一番胡言亂語,腦子都攪成了糨糊,好在衆人插科打诨,不曾留意她情狀,趁機強自運功壓下了悸動,笑道:“樊師姐雖是他長輩,卻也萬萬說不上是老人家,而且我看貴派弟子,可都規矩的緊呐!這才來我峨眉,正要借師姐之力,替貧尼好生管教管教這個猴子。”
周老頭眼睛一睜,來勁道:“說到猴子,這個峨眉山的猴子呀……”
滅劫現在怕了他開口,連忙道:“且不說猴子,先讓孤鴻說完後面的故事。”一面沖着葉孤鴻連使眼色。
葉孤鴻見師父居然沖自己擠眼睛,心下暗自好笑,心道我這師父,本來威嚴之重,比之樊淑雲卻是更勝幾籌!隻是自我入門來,方才漸漸多了人情味、煙火氣,我本來還想這一次出門許久,師父會不會變回冷冰冰模樣,如今看來,有了這位周前輩做供奉,她便是想要深沉也難了。
當下便将後來發生諸事,按照昆侖派所知道的情形,一一說了一遍,隻是隐去了摔斷雙腿之事,以免滅劫挂懷。
最好說到明教重立教主,行将大舉,衆人神情複都沉了下來,唯有周老頭不以爲意,拉着葉孤鴻不放手,問他大蟒蛇究竟好不好吃。
不多時,靜慈叩門,告知飯食已然備好,滅劫起身道:“大夥兒不必多想,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魔教既要立威,我們便讓他折戟峨眉,如今且先去吃飯,明日好好安排一番。”
當晚,葉孤鴻獨自來見師父,将白日當着昆侖派不便說起的諸多事宜,詳細告知一番,又取紙筆,把白虹掌力、五仙經盡數錄下,連同劍魔玉書,都讓師父保存。
滅劫沒想到他出去一趟,收獲竟這般大,連忙告誡道:“我輩習武,最忌貪多,上乘武功若是練不到家,未必及得上人家把普通武功悟通三昧,況且越是上乘的功夫,便越有彼此沖突之險,便似張真人說你内力出了岔子,連爲師我也不曾看出端倪,可見其中兇險之處。”
葉孤鴻見她滿目關切,心中溫暖,點頭道:“師父放心,弟子心中已想好了,未來修煉,依然以本派武功爲主,劍魔玉書中許多道理可以參考,又不涉及内力,倒也安全,至于其他的,唯有一門降龍掌會細加琢磨。”
滅劫欣慰道:“你自家肚裏有數,爲師便能放心。這門白虹掌法頗是精深,你不必分心,待爲師琢磨透了,再與你商量,總之你這般年紀,根基打牢,才能萬無一失。
師徒倆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便說到了天亮。
及次日,兩派弟子各自練功,掌門及派中支柱人物,則聚集于待客禅房,商議應付明教之事。
葉孤鴻起身道:“蕭飛揚前番得以不死,乃是得了五仙教青蠍之助,此次來襲,多半會聯絡五仙教爲援,我們不可不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