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兩人動手,後面兩個道士不聲不響,便要去背起蕭飛揚。
殷利亨急忙道:“話都不曾說清,你們欲待何爲?”
見他仗劍趕了過來,那兩人便停下手,青衣道士面無表情說道:“來川西,尋我們,不爲峨眉。”
殷利亨奇道:“你說什麽?”
葉孤鴻卻是聽明白了,提氣說道:“六哥,他說這蕭飛揚來川西,是爲了尋找他們幾個,和峨眉無關。”
青衣道士連連點頭。
殷利亨皺眉道:“可是你們若非早有勾結,我們和他相約在此決戰,不過短短時間,伱們又是如何知道此事,及時趕來相幫?”
青衣道士不喜多話,聞言皺了眉頭,思忖片刻,看向鐵冠道人張中:“你答。”
張中濃眉一軒,冷笑道:“是你們約他在此地決戰,還是他約的你們?”
殷利亨不明所以,照實說道:“是我們約他。”
張中“哈”的一笑,搖頭道:“那便是他命不該絕!”
他下巴一揚,示意殷利亨看身旁大佛:“你知道這是哪位佛陀?”
殷利亨仰頭看去,那大佛莊嚴靜坐,慈眉善目,殷利亨看了片刻難以分辨,試探道:“莫非是如來佛祖?”
張中大笑,高聲道:“此尊佛像有個全稱,叫做‘嘉州淩雲寺大彌勒石像’,自然乃是彌勒佛。我再問你,你可知我明教,所供奉的是哪位佛陀?”
殷利亨猛然省悟,驚道:“你明教前身爲摩尼教、彌勒教,供奉的正是這彌勒佛!”
“不錯!”張中傲然道:“我教于唐時傳來中國,武則天都曾是我教中弟子,自稱彌勒下凡!開元初年,我教中前輩海通僧人,有感于此處三江激蕩,多有舟毀人亡慘事,立志開鑿大佛,永鎮波濤,曆九十年,始得成功,鑿山所下巨石,盡數沉入江心,從此暗流急湧盡數消弭,水勢再不似當年險惡,千百年來,不知多少生民因此得益!喂,冷謙,我這般說差不多吧?”
那面無表情道士顯然便叫冷謙,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打架,隐居。”
張中“嗯”了一聲,補充道:“我等三人,還有另外兩個兄弟,都是明教中人,合稱五散仙,此前因教主失蹤,教中兄弟意見不同,鬧了一場,我五人打不過蕭飛揚,便離了昆侖四處遊蕩,後來想起教中前輩鑿佛鎮波的壯舉,索性來到這裏的寺廟隐居,一面供奉彌勒尊佛,一面引領教中弟子起兵反元,替這天下做些事情。在此日子久了,大約被蕭飛揚這厮得知消息,特意趕來想收服我等,卻被你們橫插一腳,無巧不巧,約他來這裏決戰。”
說罷搖頭笑道:“我何故說他命不該絕?你們哪裏不好約戰,偏偏要來這裏!他好歹還是我教中使者,我們雖然不和,終不能看他在我等門前被人害了。”
殷利亨聽罷,心知這話怕是不假,也不由苦笑。
葉孤鴻約戰之時,他就在一邊,自然知道情形:當時他們的船兒水中打轉,蕭飛揚的船兒去的老快,葉孤鴻急急提出約戰,自然要說個又近又好找的地方,哪裏還有比這大佛腳下更合适之處?
豈知偏偏人家蕭飛揚的目的地也正是這裏,倒是真如張中所說:命不該絕。
他正思忖,忽聽那矮和尚一聲大叫:“好猴子,龜兒子好重的掌!”
殷利亨急忙回頭,卻見矮和尚跌出數步,捂着自己右肩,疼得五官都抽搐了,而莫聲谷也跌退幾步,捂着肚子呻吟道:“狗和尚,拳頭倒硬!”
卻是二人鬥到三十招上,相互換了一招,一時兩敗俱傷。
殷利亨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對方蕭飛揚重傷,自己這邊則是倒了葉孤鴻,那五散仙之三,個個武藝不俗,莫聲谷若能擋住一人,自己也擋下一個,峨眉五女,未必能在無損傷情況下敵住另一個,拼到最後,隻怕難以讨好。
他不是個有決斷的人,忍不住便看向葉孤鴻。
葉孤鴻腦海中也是飛快一番算計:醜和尚武藝不遜莫聲谷,經驗上尤有過之,真若生死決戰,莫聲谷的赢面應該略低;
方才打出銀筆的人,不論是冷謙還是張中,武藝更在醜和尚之上,足以兌掉殷利亨;
剩下一個對付自己五位師姐,五位師姐雖有陣法傍身,但是若論殺伐果斷、狠辣無情,這一點上她們遠不如對方……
正沉吟間,扈大牛賊眉鼠眼走來,附耳說道:“那人中了金蟬蠱毒,無藥可醫……”
葉孤鴻眉毛一挑,頓時有了決策,開口叫道:“諸位師兄、師姐,且請回來,方才那位張道人說的不錯,蕭飛揚既然命不該絕,今日便放他一馬,來日小弟養好傷勢,自去昆侖山找他公平一戰。”
張中聽了大笑,奚落道:“蕭左使果然了得!武林中後起之秀,都視你爲挑戰目标,可見蕭左使威震四海,本事無人不曉!”
蕭飛揚知他意思,是諷刺一個十餘歲少年都敢挑戰他,隻是他對葉孤鴻的厲害心知肚明,卻不想提醒旁人,恨不得他們小看了葉孤鴻,哪天也吃個大虧才好。
再者他此刻體内劇痛無比,全力壓制尚且難能,也無心同人鬥嘴,況他深知五散仙爲人,嘴上嘲諷幾句在所難免,卻絕不會下手害他,真要到了他内傷難愈之時,多半還要出手相救,此刻忍氣吞聲一時,又打甚麽緊?
冷謙抱拳道:“以後殺他,别讓我見。”
葉孤鴻清楚他意思,你們和蕭飛揚的恩怨我們懶得管,隻要别當着我們面前殺他,随你們打去。
也勉強抱了抱拳還禮,扭頭說道:“師兄師姐,我們走罷。”
莫七、殷六兩個都走過來,忽聽那矮和尚呵呵大笑。
衆人看去,隻見他笑得捂着肚子,指着莫七道:“武當莫七俠,到底輸給了我周颠!”
莫七怒道:“你胡說什麽?你我一拳換一掌,難道不是平手?”
周颠搖頭大笑道:“我不是說那個,我是說打完之後,我說‘好猴子、龜兒子好重的掌’,你說‘狗和尚拳頭倒硬’,我罵了你是猴子,又是龜兒子,你隻回了一個狗和尚,豈不是我周颠周大老爺赢了你?”
莫七一聽,忍不住便想罵回去,但是轉念一想,這人四十歲也不止,跟自己争着誰罵誰多一句,腦子如何可想而知,自己若和他爲此撕扯下去,豈不真成了峨眉山睚呲必報的野猴子?
這般一想,頓時消氣,索性沖他抱一抱拳,和顔悅色道:“這般說來,果然是閣下更加高明!莫七佩服、佩服!”
周颠反倒一愣,扭頭對自己兩個兄弟低聲道:“怪不得武當七俠這般大名氣,單看這小子,便知張三豐老道士,當真調教得好徒弟!這小子以後怕是要成大器……”
他三人嘀嘀咕咕,擡起蕭飛揚,順着岩壁上鑿出的窄徑,緩緩上了山去。
這邊殷六打橫抱起葉孤鴻,幾人依次跳回船上,依舊往嘉定府碼頭駛去。
一路上,殷六、莫七輪流替葉孤鴻療傷,及至嘉定府,金明珺同扈大牛去藥房裏買藥,供葉孤鴻服用養傷,其餘四女則去白衣庵,取回幾柄長劍,替換了此前毀壞的劍器。
事情辦妥,衆人重新賃了一條大船,沿着岷江随波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