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普勝将全真劍法傳授徐壽輝,卻告訴他這叫斬胡劍法。
徐壽輝施展出來,吃滅劫師太一眼看破,點出此乃長春真人丘處機一脈的劍法。
徐壽輝回得羅田後,心中疑惑,幾番詢問,都被鄒普勝避開不提。
今日當着滅劫等人再次提起,鄒普勝隻得道出苦衷:“此事詳情,師太隻怕不知,如今誰若練了全真教功夫,那麽除非爲朝廷效力,不然便似過街老鼠一般,不僅爲鞑子不容,少林一脈見了,也決計不肯放過。”
滅劫聽了大奇:“全真、少林,都是正派中得翹楚,如何彼此竟會生出嫌隙來?”
鄒普勝歎息道:“一個門派,規模小些,還能有掌門人來做主,待發展到全真或是少林這般規模,便隻能不斷壯大、排除異己,掌門人若是不願,門派之内的勢力,便要把他踏翻,也輪不到他做這掌門人了。”
滅劫身爲峨眉掌門,對這種話題,天然便感興趣,隻是鄒普勝的話語,她全然不解,疑惑道:“這是什麽意思?莫非全真教内讧?竟背反了邱祖師不成?”
鄒普勝知她想岔了,擺手道:“師太莫急,且聽在下說來——”
他想了想,緩緩說道:“一百餘年前,成吉思汗在世之時,欲見長春真人,真人攜十二真傳弟子,跋涉萬裏,于大雪山八魯灣行宮觐見成吉思汗,是爲‘龍馬之會’!真人勸以去暴止殺之道,講授養生延壽之法,成吉思汗大悅,于大都建長春宮,請邱祖師管理天下道教。全真一派,有此而及全盛!”
滅劫雙眉緊鎖,神色不悅,不發一言。
鄒普勝繼續道:“然而天下之事,盛極必衰,譬如人性,得意之日,多是忘形之時。全真聲勢這般大漲,教中許多道人不免日益狂妄,四下裏搶占名山,霸奪佛田,都改爲道庵教産,一開始還隻對荒廢佛寺下手,後來連有主佛寺竟也搶奪,惹來禅林群怒,有那少林高僧福裕禅師,徑去求見蒙哥大汗,發起第一次佛道之辯,蒙哥汗及諸多吐蕃法師親任裁判,福裕和尚口吐蓮花,咄咄逼人,全真教時任教主李志常應對不利,蒙哥裁決佛教取勝,令全真退還佛寺、重修佛像,并強令全真有名道士十餘人,當場剃度做了和尚。”
滅劫訝然道:“我說昔日偌大全真教,怎地忽然間近乎絕迹于江湖,原來竟都是朝堂上的講究!若不是鄒先生提及,貧尼哪裏得知?”
鄒普勝又道:“還不止哩,後來佛道之辯,又連續進行了兩次,前後三場,皆是全真大敗,最終忽必烈大汗裁定,道教不僅要悉數退出所占寺廟,更要焚毀‘老子化胡經’、‘老子八十一化圖’等等僞作,自此全真教在官面上受元廷藐視,在江湖上被少林逼迫,生恐全真死灰複燃,以至于我等弟子,也都不敢再顯露師承來曆。”
滅劫歎道:“這些驚天動地大事,貧尼竟然一概不知。隻是少林乃是正道領袖,這般一來,豈不是公然和元廷拉上了交情?”
鄒普勝仰頭大笑,良久方道:“師太,福裕和尚做了大元國師,自此人起,少林曆代方丈,都算是元廷的命官,這一點師太莫不知?”
滅劫這一下,是真正的大驚失色,愣了半晌,才呆呆搖頭道:“貧尼自接任掌門,把武藝修至大成,近年方才入得江湖走動,這些事情如何知曉?可是少林方丈……竟然是元廷的官兒麽?”
鄒普勝冷笑道:“自古以來曆朝曆代,若論對少林寺施恩之厚,再無堪比元廷者,大和尚們心懷感激之下,自然也覺得蒙元本該是天命之主,元廷更樂得有人替他吹法螺、站根腳,豈不正是不謀而合?”
滅劫師太聞言,額頭上忽然冒出一層冷汗來。
鄒普勝又補充道:“這幾年少林高僧在江湖行俠,所斬殺或捉了送官的所謂江洋大盜,其中至少一半以上,都是各地義軍中的成名好手。”
葉孤鴻在一旁聽了良久,此刻慢悠悠插口:“師父,徒兒說句話兒,其實若說要抗元,我們這些名門正派,歸根結底,決然沒彭和尚那些好漢來的堅決。”
滅劫師太皺眉道:“此話從何說起?”
葉孤鴻歎口氣道:“因爲咱們有根基啊!師父,且不說峨眉,咱們說武當,武當七俠這些年名頭好大,行俠仗義之舉定然不少,其中必有許多時候,是在和鞑子爲難。但是師父你想,即便強如武當派,他敢公然打出反元的旗子麽?隻怕今天打出,明天武當山就被鞑子鐵騎踏平了!”
滅劫大怒道:“踏平便踏平!他們怕被元廷踏平,我峨眉卻不怕!人生在世,誰能無死?便是門派也是一般嗎,百年之前,世間何曾有什麽峨嵋派?大家同鞑子轟轟烈烈做上一場,便是滿門敗亡,又有什麽打緊?那彭和尚不是說麽——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華夏名山萬千,鞑子當真便能一一踏平麽?”
葉孤鴻隻覺肝腸之中,一道熱氣騰地升起,便連體内氣勁運轉,似乎也陡然加快。
忍不住腰杆一挺,高聲道:“掌門人有這番肝膽!我峨眉派理應大興!”
鄒普勝亦被滅劫豪情懾服,抱拳道:“今日鄒某真正見識了峨眉掌門的氣概!佩服、佩服!”
滅劫喝道:“分内之事,哪裏值得佩服!哼,且待貧尼回歸門派,好好合計一番,好歹同鞑子們做上一場。”
說罷便催促上路,徐壽輝連忙道:“師太莫急,晚輩特意等在此處,正是爲了捎帶你們一程。”
眼見滅劫急欲歸去,他便令人去開動了船隻,衆人就縣城旁的義水馬頭上船,直駛入巴水,再入長j江,繼而沿江而下,直抵鄱陽湖,區區兩三日,便到了吳城鎮。
鄱陽幫幫主徐大力得知,連忙趕來招待,但是滅劫歸心似箭,将他嫂子、侄兒衆人,托付徐大力照看,自己則帶了葉孤鴻,趕一輛空車,徑自去曉月庵接徒弟。
他師徒二人這一去一歸,來回足有三月,走時尚是滿天飛雪,歸來已是草長莺飛,遠遠望見梅嶺秀立,師徒倆臉上都忍不住挂起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