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葉孤鴻練過不少武術,也識得不少武林中人。
彼此談論武功,經常把招數分爲“練招”、“打招”。
所謂練招,便是類似于打一拳之前先畫三個圓、再轉一個圈的招數,所謂打招,便類似“老猿挂印”、“白猿獻果”之類。
兩下區别,一個繁複,一個幹脆,甚至前者不僅繁複,更有些動作很是别扭,違背了所謂人體力學,後者則大多簡單、直接。
按大家自圓其說的說法,所謂練招,那是活絡身子骨、熟悉發力方式用的,真正實戰,還看打招。
又說師父往往隻傳練招,真正衣缽弟子,才傳打招。
但是葉孤鴻心中一直隐隐疑惑。
那些所謂的練招,如果有個人配合你演練,便很容易看出其中精巧、兇狠之處。
隻是正因爲太過精巧,所以在實戰時幾乎用不上。
這裏面就存在了一個悖論——既然是練招,爲何還要去兼顧傷人?要活絡身子骨,直接做俯卧撐、倒立、劈叉、引體向上不好麽?瑜伽也行啊。
再就是所謂打招,幹脆去學泰拳、拳擊好了啊,理論上全是打招。
這些困惑由來已久,他心中也一直有個猜想,但是不好意思說出口,怕别人笑他中二。
直到這次穿越,親眼見證了滅劫、醜頭陀等人出手,這個猜想才得驗證——
從武術到舞術的變化,根本在于内功的失傳,或者說沒落。
如果有人真正掌握了内功,前世那些被人笑話至死的“舞術”,會不會才真正彰顯出其威力所在?
對于一個曾經抗鼎傳武的男人而言,這種誘惑,簡直緻命。
“師父,弟子能否學内功?”
葉孤鴻當即開口。
“你?”滅劫師太不由好笑:“你當然可以學呀!本門諸般絕學,伱想學哪一樣,師父便教你哪一樣。内功乃是諸功之基,自然更是重中之重。”
葉孤鴻聞言,饒是成年人的靈魂,也不由滿面雀躍。
滅劫師太見他這般好學,也自歡喜,她本是個說幹就幹的性子,生怕過程被人打斷,當即出門,喚店小二端來熱水,師徒各自去各自房中,洗了臉面手腳。
又囑咐了小二不許上來打擾,這才喚葉孤鴻來自己房中,将他他抱到床上,替他搬起腳來,做個盤坐之形,又把他兩手交疊,放在丹田之處。
低聲道:“徒兒,這個動作你記住了,收斂心神,且聽爲師說來……”
她神情蓦然一厲,雙眼緊緊盯着葉孤鴻:“師父所傳内功法門,皆本派無上絕學,凡本門弟子蒙恩傳授,皆有保密之責。其中種種,出得我口,入得汝耳,非經爲師同意,一字不得外傳,便是父母妻兒,亦不得聞。”
說至此處,語氣更加決絕:“若有人無意聽得,本派中人,必當逐而殺之,一人聞之,便殺一人,百人知曉,便殺百人,直至殺盡方休!”
“若系汝故意傳于旁人,查證得實,爲師及峨嵋弟子,定當追索到底,輕則挑舌、刺耳,重則廢功、擊斃!此些言語,汝複述于爲師聽來。”
葉孤鴻周身一凜,點了點頭,将滅劫的話一字不差,複述了一遍,心中忽然奇道:咦?莫非兩世爲人緣故,我這記性可是大有長進啊!
見他說得不錯,神情又鄭重,滅劫心中滿意,點一點頭:“這些言語,非是爲師吓唬,汝務必珍之重之,警之慎之,不可自誤,不可誤人!”
葉孤鴻連連點頭:“師父我知道,本門絕學,法不傳六耳。”
滅劫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氣,一張明媚面龐,頓時寶相莊嚴,朱唇輕啓,說出一段話來。
“人有三寶,曰精、氣、神,三者演化,力氣乃生,力氣者,可察可知而不可見,若論根本,先有氣動,乃有力生,氣沉淵底,力凝山根,運氣之時,須見自我,氣自我運,而力自來,其中虛實,宜見分明,一處有一處虛實,處處總此一虛實,氣若鼓蕩,神必内斂,休使有缺陷、凹凸、斷續,總須源源不絕、汩汩不盡,方見高明,鼓蕩之法……”
(鼓蕩之法就不說了,不然練岔了不是耍子。)
滅劫誦了一段經文,又加解釋,譬如精氣神,各家都有不同解釋,峨眉自然也有一番創見。
又如氣力之别,之同,也都細細說的分明,不是動手演示,讓葉孤鴻直觀感受到何爲氣、何爲力。
一番講述完畢,又細細解說所謂鼓蕩之法,直把葉孤鴻聽得如癡如醉,至此才明白,什麽叫朝聞道夕死可矣。
滅劫說罷道理、法門,自己也上床來,盤坐在葉孤鴻對面,伸出一根手指,虛虛點着葉孤鴻的丹田,教他運氣、存想,不知不覺,葉孤鴻的呼吸漸漸改變了頻率,一種難以名狀的脈動感,在身體中漸漸清晰……
葉孤鴻不知自己何時睡去,及醒來時,天已大光,客房中一片明亮剔透,連浮蕩在空氣中的微塵,都流露出欣欣向榮的姿态。
掀開披在身上的棉被,葉孤鴻一躍下床,絲毫沒有盤坐了一夜的僵硬感,隻覺身體輕靈而順服,有一種盡在掌握的微妙快感。
房門推開,滅劫提劍步入,定睛看了看葉孤鴻,點頭笑道:“不錯,精神果是健旺了許多。好孩子,第一次練功,便能進入物我兩忘之态,你的天資,竟比爲師還要更好!看來我峨眉振興可待!且去洗臉漱口,随爲師去用飯。”
葉孤鴻連忙點頭,跑去洗漱幹淨,随滅劫下樓,各自吃了一碗清粥,幾個饅頭,明顯感覺自己胃口大了不少。
放下了碗,滅劫淡淡道:“一早我去找了鄱陽幫,徐幫主替我們安排好了快船,他幫中折了幾個好手,麻煩事情不少,因此我讓他不必來送,我們這就去碼頭吧。”
葉孤鴻聽了,便喚小二來要付賬,小二連連擺手,說是鄱陽幫已然會了鈔,堅決不肯再收。
葉孤鴻也不在意,背了包袱,便随師父出門,兩個不緊不慢來到碼頭,一條細長的船兒上,幾個漢子跳上岸快步迎來,齊施一禮,居中一個三十上下的健碩漢子道:“師太、葉少俠,小人乃是鄱陽幫舵主趙普勝,幫中兄弟喚我‘雙刀趙’,今奉幫主之令,送二位去往金陵。”
葉孤鴻抱拳還禮道:“如此有勞幾位大哥。趙舵主,我師徒要從金陵渡江,大哥若送我等去江北有人煙處便最好。”
趙普勝爽快道:“若是這般,我等自長江進滁河,于滁州放下師太和少俠如何?”
葉孤鴻一算,這一來又少走不少陸路,連忙點頭:“最好不過,多謝趙舵主高義。”
趙普勝咧開大嘴笑道:“能送峨嵋派的高人,乃是我等的福分。師太,少俠,請上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