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之上。
就見兩道人影正在糾纏厮殺,其中一人稍有些蒼老,身披一身亮紅色官服,手中握着一柄赤紅大刀,揮舞之間有一團團火炎洶湧,卻赫然是斬妖司司主孟天章。
過去孟天章坐鎮瑜城,極少會外出,偶爾發生妖災一般也是留守城中,但随着如今瑜郡形勢變化,暫且不說其他各大宗門的人馬,光是七玄宗如今坐鎮瑜城的執事就不止三四位,亦有護法存在,往上還有晏景青這位風雲榜高手,孟天章也就比過去自如了許多。
“孟大人的離火意境練到第二步,的确不凡,但在這水沼之地,不占地利,想要與我抗衡還有些難度,還是将那根‘烏骨木’交給在下吧。”
與孟天章纏鬥的,是一名臨江閣執事,手持一柄長劍,揮灑間時不時帶起一縷縷水痕,縱橫交錯,從沼澤中不斷翻騰,将孟天章纏在原地,令孟天章難以逃脫。
孟天章此時明顯沒有什麽戰意,他身上背負着一根長約兩尺的烏黑色澤,看似腐朽卻又好似十分堅韌的長木,此時左沖右突,隻想擺脫出去。
烏骨木。
生于泥沼深處的一種靈物,藥用價值不菲。
“哼!”
孟天章冷哼一聲,手中赤紅大刀揮舞,一道将糾纏過來的數道水痕擊破,熾烈火炎一卷,強行洞開一條路徑,就想要沖出去。
兩人這會兒俱都是大氣不敢喘一口,看到陳牧望向他們,郭聞這才戰戰兢兢的道:“陳……陳護法,我等對孟大人未下死手……”
三四年前的時候,陳牧還是他統轄的斬妖司官吏,後來被晏景青提拔爲都司,也一樣還是他手底的晚輩,那時更還不曾修成五髒境界。
嘩!!!
伴随着話音落下,就見郭聞兩人前後糾纏,揮劍中帶起的一道道水痕,忽然一道接一道的淩空崩散,化作一片片水霧炸開。
然而離火意境在這裏終究發揮不适,整個人才沖出去十餘丈,就又被纏住。
江湖之上争奪寶物再常見不過,但撞上對方勢力的厲害人物,那就隻能自認倒黴了,好在兩人剛才也是隻報着奪寶的想法,否則恐怕這會兒陳牧都不會聽他們說話。
郭聞一邊揮劍,一邊沖着孟天章說道。
兩人聯手,孟天章的壓力陡然倍增,之前還能左沖右突,這下則隻能在原地固守,甚至明顯是有些招架勉強。
就見兩道人影在沼地上往這邊走來,相隔還有二三十丈遠,但附近的天地之力卻仿佛多受到了某種牽引,不斷的翻湧動蕩。
雖說相隔還有一段距離,但光聽聲音他也不會認錯,畢竟陳牧曾經在斬妖司修行過很長一段時間,也與孟丹雲關系密切,他對陳牧也是關注頗多。
對面臨江閣執事郭聞淡笑道:“不錯,憑我一人是奈何不了孟大人,不過孟大人可有把握以一敵二?”
“孟前輩一别經年,身子骨倒還十分硬朗啊。”
不過。
“司主大人。”
孟天章面色微變,就見又一道人影從遠而至,頃刻間來到近前,赫然卻是又一位臨江閣執事,不知道是通過什麽法子互相傳遞訊息。
就見下方泥沼驟然炸開,渾濁的泥漿沖天而起,翻滾洶湧,從中央處一分爲二,好似兩條泥龍一般,直奔郭聞兩人,僅僅一下,就将兩人當頭蓋住,摧枯拉朽般碾碎兩人調動的元罡真勁與天地之力,将兩人從遠處一下子抓了回來。
陳牧這邊拉着陳玥,在泥沼之上如履平地,仿佛踩着堅實的土地往這邊走來,那邊的郭聞以及另一名臨江閣執事,則俱都反應過來,臉色齊齊大變。
孟天章笑呵呵的擺手,示意陳玥無需多禮,接着就和陳牧寒暄幾句。
然而陳牧神色平靜,隻沖着兩人的方向遙遙擡手,虛虛一握:“何必走的這麽急?”
陳牧才将目光投向旁邊的郭聞兩人。
感受到那股無可抵禦般的力量,郭聞兩人皆面露駭然,雖然不曾見過陳牧,陳牧也沒有身穿七玄宗的服飾,但這種層次的力量,再加上孟天章那一句‘陳護法’,如何還能猜不到陳牧的身份。
這附近怎麽就沒有七玄宗的其他執事在。
“孟大人莫要堅持了,留下烏骨木,我等也不與孟大人爲難。”
嘩啦!!
泥漿滾滾翻湧,将兩人裹挾而回後,一個洶湧,就将兩人一下子鑄進泥沼中,隻各自露出一個腦袋在上面。
孟天章此時已反應了過來,手中赤紅大刀也放低垂下,不去理會郭聞兩人,隻笑呵呵的看向遠處的來人,同時眼眸中還泛着幾分深深的感歎。
孟天章此時也是暗自着惱,要是在不受影響的地方,以一敵二他也不懼,但現在卻是局勢兇險,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這根烏骨木拱手讓人,實在有些不太甘心,但形式比人強,郭聞兩人皆沒下死手,一是擔心他毀了烏骨木,二也是并不想與他死磕。
那個跑來斬妖司,向他恭敬請示,要借巽風圖修行的後生,一眨眼功夫就将孟家一直引以爲傲的後生天才‘孟丹雲’都遠遠甩開,更可與晏景青平起平坐,世事何其夢幻。
孟天章畢竟也非一般人物,在這泥沼之地受到地利限制,此消彼長才被他們壓制,若是在外面即使兩人聯手也未必能攔住,此時也是隻爲奪寶。
很快來到孟天章近前,陳玥還是乖巧的向着孟天章一禮。
“一個糟老頭子,哪裏還當得起陳護法的前輩。”
嘩啦!
陳牧瞥了郭聞兩人一眼,淡淡的道:“一人交一件寶物出來吧。”
郭聞兩人俱都吃了一驚,齊齊往後退開,同時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但如今不過短短三四年,陳牧不僅已越過了他,邁入六腑境,成就七玄宗護法,更是與晏景青一樣,位列風雲榜上,論實力地位,比起當年,早已是天翻地覆!
回想當初。
伴随話音落下。
孟天章卻也并不慌亂,繼續揮刀橫擊,同時冷哼道:“縱然你占據了地利,憑你一人想要奈何老夫也沒那麽容易。”
唰!唰!!
不管陳牧如今身份地位如何,她在孟天章面前還是個小小晚輩,而且她進入斬妖司之後,孟天章對她也頗爲照顧,對她十分和藹。
陳玥瞅瞅郭聞兩人,這也是兩個她都聽說過名姓的人物,臨江閣執事,但在陳牧面前,相隔二三十丈都逃不脫,猶如小雞仔一樣就被提了回來。
兩人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就要往遠處遁逃而去。
之後。
孟天章眼見形勢不利,郭聞兩人的招式也逐漸淩厲,當下心中暗自搖頭,正待放棄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是,是。”
郭聞兩人慌忙應聲,這時候終于感覺到身上的束縛一松,然後從泥沼中掙紮出來,接着各自一翻,郭聞是從身上拿出一枚水元珠,另一人則苦着臉,把自己手裏的那柄泛着縷縷水意的劍遞送出來,他身上實在沒什麽寶物,唯一有價值的就是自己這件品質頂尖的寶器‘碧水劍’,但這會兒可是不敢不拿出來。
陳牧一見兩人都還算識趣,便看向孟天章,道:“孟司主看呢?”
孟天章微微搖頭,他和郭聞兩人也沒什麽仇怨。
郭聞兩人見狀,終于是松了口氣,在看到陳牧揮手後,便各自向着陳牧小心翼翼的一低頭,然後迅速往遠處退去,消失不見。
陳牧掂量了一下手裏的那柄碧水劍,屈指在劍鋒上輕輕一彈,劍刃一個彎曲,然後又重新彈的筆直,并蕩起一縷水意漣漪。
“倒還不錯。”
他微微颔首,将劍丢給了旁邊的陳玥。
這柄劍的确品質不錯,與他的流火刀相差不大,雖然達不到靈器的範疇,但也屬于較爲極品的寶器了,現在的陳玥用起來稍有些超标,不過等陳玥踏入鍛骨境,再初步練成意境,用起來也就差不多了。
陳玥欣喜的接過碧水劍,稍微試了試就覺得愛不釋手,畢竟她之前所用的那柄劍雖然品質也很不錯,接近寶器的程度,但終究不算真正寶器,而這一件則是寶器中極品的存在,蘊含一絲坎水性質,也契合她的劍法。
孟天章得了烏骨木,也沒有繼續探索的打算,幾人又寒暄幾句後,孟天章便往黃霖山脈的外圍而去,陳牧則帶着陳玥繼續深入。
陳玥乖巧的跟在陳牧旁邊,這裏對于她來說本屬于是沒有資格踏入的險地,甚至一個不慎就會直接陷入泥沼中,縱有易筋圓滿的修爲,可能都要被淹死在泥沼中無法掙脫,畢竟易筋境的武者也還隻是凡俗人物,但此時跟着陳牧,卻是如履平地。
無論泥沼,還是水澤,都一路暢通無阻。
很快。
兩人接近了水澤的最中央。
這裏的地勢更爲怪異,但見一道龜裂的裂痕,從沼地中央一路蔓延,附近有流水不斷的湧入那裂痕之中,顯然是因爲地動造成的地脈破裂,而形成的景象。
“害怕麽?”
陳牧來到裂痕邊緣,沖着陳玥一笑。
陳玥眨眨眼睛,道:“有哥哥在當然不怕。”
陳牧輕笑,拉着陳玥一步踏出,直接踏入那蔓延的龜裂之中,往下方一路直墜而去,如此下墜了五六十丈後,終于是落在一片綿軟的深沼中。
來到這裏隐約還能感知到,在前方的深沼之中,還有一些洶湧的氣息波動,隐約有人在彼此交鋒,而且實力不弱,至少是孟丹雲那個層次。
當下。
陳牧也并不掩飾氣息,拉着陳玥往前走去,一步踏出,屬于他的乾坤意境張開,霎時間附近的天地之力翻滾動蕩,伴随着一股洶湧的氣息向着四面八方蔓延開去。
泥沼深處一些正彼此交手的波動,在感知到陳牧的氣息之後,紛紛爲之一滞。
“誰?!”
“乾坤?是他?”
霎時間。
距離陳牧最近的氣息,一下子就收斂消失,然後往遠處飛速遁去,一股股沿着地沼和地脈蔓延過來的波動,在頃刻之間變得平息下來。
雖然絕大部分人都不曾和陳牧見過面,但那股洶湧的天地之力,伴随着的是乾坤意境的洶湧氣息,放眼整個寒北道十一州,練到這個地步的也沒有幾人,而其中最有可能出現在這裏的,自然是隻有一位——
七玄宗,風雲榜二十七位,陳牧!
雖說當初的風雲榜二十七位,在很多人看來是有故意将陳牧高排一些的意思,畢竟那時候的陳牧僅止于五髒境,可現在陳牧踏入六腑境,成爲七玄宗護法的消息也已傳開,這一步踏出,那是毫無疑問坐穩風雲榜的位子了,非宗師存在不可敵。
即使是來自天劍門、臨江閣等宗門裏,那些六腑境中堪比楚景涑的一些不弱存在,也完全沒興趣和陳牧打個照面,都是感知到氣息就迅速退避。
于是。
在陳玥眼裏,就看到陳牧帶着她一路暢通無阻,橫行于沼地深處,沿途盡管能看到許多戰鬥的痕迹,但卻半個人影都見不到,似是在陳牧到來之前就已望風而逃。
最後陳牧領着她,一路抵達了這一片地下沼地的最深處,終于是見到了一個人影。
“陳護法。”
人影是一位七玄宗護法,許正,此時正站在一汪泥潭的邊緣,回身沖着陳牧拱手,同時笑道:“本來還有不少人想試試一探這泥潭,陳護法一來,全都聞風而走了。”
陳牧對許正比較陌生,并不曾見過對方,但陳玥卻是見過的,此時沖着許正乖巧的行了一禮,道:“陳玥見過許護法。”
許正沖着陳玥笑笑,道:“不是已同你說過,見了我不必拘禮。”
“禮法不可廢,總不能養成驕縱的性子,許護法莫要太慣着她。”
陳牧神色随和的回應一句,然後帶着陳玥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那處泥潭前,略微一感知,就道:“這底下有東西?”
“應該有,但是拿不上來。”
許正沖着陳牧點點頭,道:“這泥潭中的地脈之力甚是洶湧混亂,我也隻能潛下去一二十丈,遠遠到不了底,其他人也都差不多,沒人能找到東西。”
這裏本來就已經深入地底七八十丈,也是因爲地動導緻的地脈破碎,才能抵達這裏,否則平時就算是六腑境也很難潛入這麽深的地下,要再往下自是更難。
許正等諸多六腑境護法,盤踞在這裏不走,就是想看看有無修煉‘兌澤’一脈或者五行‘土靈’一脈的人物過來,能潛的下去,那他們還是有機會分一杯羹的。
結果不曾想。
沒等來什麽修煉兌澤一脈的人物,等來了陳牧這尊風雲榜高手,一下子所有人都作鳥獸散,知道哪怕陳牧能下得去,要從陳牧手裏搶奪靈物那也是天方夜譚,宗師還差不多。
陳牧立足于泥潭邊緣,先是感知了一番泥潭中的情況,繼而一步踏出,整個人落入泥潭之中,然後一路向下深潛。
如同許正所言。
越是往下,泥潭中的地脈之力就越是混亂,一般的六腑境高手都難以潛入二十丈。
但如今的陳牧遠非一般六腑境人物,論起元罡真勁,他幾乎都能比拟宗師,論起意境之力,他更是執掌乾坤,法用萬物,兌澤泥沼亦能爲他所用。
二十丈,
三十丈,
四十丈,
……
如此一路下潛至将近五十丈,陳牧終于感覺自己觸到了泥潭之底,雖說他也能施展手段繼續往下,但并無那個必要,就在前方不遠處,他能感覺到一團非同尋常的地脈流動。
就這樣往前走了幾步,雖說在泥潭深處沒有視線,但來到近處,他仍然能清晰的分辨出位于泥潭最底部的是什麽東西。
“是……嗯,這東西麽?”
陳牧緩緩将手伸入其中,将一塊色澤污濁的石頭從泥沼深處拔出。
伴随着這塊污濁石塊落入他手中,附近原本洶湧流淌的泥漿,忽然就漸漸變得平穩下來,混亂的地脈之力也變得平息,整個泥沼漸漸有了凝固的征兆。
陳牧沒多停頓。
整個人足底一點,就宛若一條遊魚,一路上行,頃刻之間從泥潭中穿出,回到上面。
“如何?”
許正看向陳牧。
陳牧沖着許正微微點頭,道:“有些收獲。”
“那就好。”
許正哈哈一笑,也并不細問,道:“若是你再不來,這地脈差不多也就要閉合了,合該是你的機緣……好了,趁着還有點時間,我再去尋尋其他地方。”
說罷他沖着陳牧微一抱拳,整個人便向着遠處而去,很快消失在地穴中。
陳玥這時則略有些好奇的看向陳牧。
但她也沒問陳牧找到了什麽。
相比起陳牧的收獲,更讓她感覺驚奇的,是陳牧這樣潛入泥沼之中,下去一趟再上來,身上衣衫居然沒有沾染半點污濁,依舊還是和剛才一樣。
“好了,走吧。”
陳牧沖着陳玥微微颔首,接着便拉着陳玥遠去,也不再繼續探索,一路往地上回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