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應了淬煉兩次的五髒蛻變後,陳牧便即出了院子。
此時已是深夜,淅淅瀝瀝的雨水不知何時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朦胧胧的大霧,彌漫整個天地之間,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深夜加上大霧,縱然是武者也沒有多少可見度,不過在縣府裏依然有許多朦胧的燈火光影,并且時不時就有人馬走動的聲音,顯然潮災之時,縱然是到了深夜,縣府這邊也依然是忙忙碌碌。
陳牧到沒有太過在意,分辨了一下方向,就往冶煉台那邊走去。
既然沒有人來向他彙報事況,那就說明目前一切都在有序之中,并未發生什麽意外情況,也就不需要他過多的插手和處理。
很快他來到了冶煉台,這裏一樣是霧氣彌漫,不過卻燈火通明。
在位于中央的巨大爐台前,年過七旬的齊格正站在那裏,眼中有些許血絲,盯着爐火,整個人明顯有些疲憊,氣息也有些萎靡。
察覺到有人過來,齊格立刻看去,看到走近的陳牧身影後,連忙行禮道:
“大人。”
“如何了?”
陳牧看了一眼爐火問道。
齊格有些爲難的道:“白日下雨時還無妨,沒想到夜裏起了大霧,水汽太過濃郁,影響了爐火和鍛打,本該已鍛好了的,但如今始終差最後一點固形,強行淬火的話品質會差上一點,隻有等到下了霧,或者多鍛打幾次才能行,耽擱了時辰,還望大人恕罪。”
“天象莫測,非你之過。”
陳牧語氣平和的說道,接着看了一眼爐火,道:“照你所說,若是能提升一些爐火,驅散一些水霧,就能一次鍛成了?”
齊格點點頭,道:“是,小老兒還是有這份把握的。”
“好。”
陳牧微微點頭後,便即來到爐火旁,一揮衣袖。
霎時間爐中的炭火陡然旺盛起來,熾烈的火炎和熱量,令附近的水霧似都被驅散了些,站在一旁的齊格都略微能感受到那提升一格的炙熱。
這是……離火意境?
齊格心中微震,站在一旁垂頭看着爐火。
他年輕時曾是外郡一位有名的匠師,鍛造的寶器不止一件,也曾不止一次接觸過五髒境以上的存在,雖然因爲一些事,最後來到了景瑜縣落腳,但眼力還是在的。
依稀記得他那弟子方易說,陳牧這位新任的監察司都司,掌握的是風雷意境來着。
不過陳牧如此年輕,這般天驕人物,練出新的意境也并不意外。
齊格很快收斂心中思緒,繼續盯着爐火,精神也變得振奮了些,他有些擔心自己年紀大了體力支撐不住,但若是能有離火相助,那他必能一次收尾,并且品質還有望更好。
片刻後。
齊格走上前,道:“大人,時候差不多了。”
陳牧微微點頭,繼而一揮衣袖,離火意境在狹小的冶煉屋中蕩開,将天地間彌漫的濃郁水汽都驅散了許多,讓屋子變得一片幹燥。
齊格從爐中抽出那柄通體赤紅的刀,将之放到鍛台之上,目光仔細端詳一下,立刻就揮起鍛錘,數十次揮擊鍛打之後,他凝神看着刀鋒,并将刀最後一次淬火。
滋!
經由冰水淬火的刀恢複了形體,仍然是陳牧之前所用的流銀刀的外形,但整個刀身之上卻泛着點點的殷紅光澤,同時隐隐有一份熱量散溢。
齊格隻粗略一看,便欣然将刀遞向陳牧:
“幸不辱命!”
這把刀雖然不是他鍛制的寶器中最完美的一件,但基本上是将那塊玄火礦的效用完全發揮了出來,在具備‘相性’的寶器中,也屬于品質拔尖的那一撮了。
陳牧伸手将刀接過,隻一拿在手中,便感覺到刀身中傳來一股熱量,這股熱量與他的離火意境十分契合,借由此刀來發揮離火之威,會更盛三分!
“齊老先生辛苦了。”
陳牧看看刀身,喜怒不形于色,平靜的回應一句。
齊格一躬到底:“替大人做事,可是小老兒的榮幸。”
陳牧揮了揮手。
齊格便會意的悄然退下,隻留下陳牧一人站在屋裏。
陳牧仔細端詳一眼手中的刀,又随意揮了兩下,從刀鋒上迸發出兩道火刃:“很好,今後就叫流火刀罷。”
流火刀并未開鋒,或者說具備‘相性’的寶器,這個品質都無需開鋒,重要的已不再是那一點鋒銳,而是意境威能在刀身的延伸是否有阻滞,畢竟對于五髒境而言,元罡真勁激發,縱是枯木竹枝,一樣能削鐵如泥。
當然。
這樣的寶器若是落在不通武藝的尋常人手裏,那幾乎無用,還不如一件鋒利的凡刀。
陳牧将流火刀收入刀鞘之中,不過他的刀鞘并未經過特制,依然有一絲絲的熱量散溢,不過影響并不大,視覺中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走出冶煉屋,陳牧看了一眼朦胧的大霧,以及漆黑的夜空,短暫沉吟之後,喚來一個監察司的官吏,吩咐幾句後,便在大霧之中悄然離開了縣府。
刀已鍛成。
災情也暫無變化。
五髒又經曆兩次淬煉。
他手頭急需要做的事已經沒了,那接下來的時間,倒可以沿着清平河流域細緻探查一番了,一方面處理一些水中妖物,阻止災害蔓延,另一方面也能探探有無其他地脈動蕩。
實際上像他之前那樣,恰好一頭撞在地脈噴發的恰當時機和恰當地點,是屬于運氣很好的情況,一般來說地脈噴發的預兆基本不容易準确判斷,除非是深入水底,沿着泥濘一步步行走感知,但那也一樣需要艮山、兌澤之類與地脈相近的意境才行。
或者就是掌握更高層次的坤地意境,才能更準确的感知出一定範圍内的地脈流動。
而無法提前預知的情況下,往往都是地脈突然噴發,相隔很遠,等到趕過去的時候,往往已經錯失了沿着地脈缺漏遁入地下探查的機會。
畢竟地脈的流動很快,不消片刻就會徹底彌合,那時候被困在地下深處,被地脈之力環繞,别說五髒境,就算是六腑境的存在,都一樣有被困死的危險。
像之前。
陳牧是第一時間沿着缺口遁入地下,也是以最快的速度撿取三物,但回返的時候地脈的缺漏就已經變得擁擠,再多呆盞茶功夫,就會完全彌合。
當然地脈缺口的彌合速度,也要看地脈噴發的程度和造成的缺口大小,缺口越小自然彌合越快,缺口越大,那麽當然也就彌合緩慢許多,往往缺口内部的地下區域也會很大。
雖是深夜,迷霧重重。
但對陳牧這等五髒境來說,隻單純的混亂視線,并不能影響他們辨别方向,百餘裏路程在陳牧的腳力之下,很快即過,不片刻就再次抵達水岸。
水流的流速相比起白天,并未緩慢多少,依然十分洶湧,河中還是泥沙滾滾。
“先去最上遊……”
陳牧沿着水岸往洪澇的來處望去。
白天遇到天劍門的弟子,是從上遊順流而下的,估摸着這些宗門人物的行動,就是先沿岸一路巡查直到最上遊,然後再從流域中央順流而下,如此反複探查河中及兩岸,尋找可能發生地脈噴發的區域。
心中一念起,陳牧便也神色平靜的邁步,沿着河岸一路往上遊而去。
他的腳力很快。
即使不動用風雷意境的加持,一步落下也能跨越數丈,幾步就到了百米之外。
陳牧一邊逆流而上,一邊注意着河中的動靜,不過此時尚未日出,又迷霧重重,視覺受到影響很大,感知方面,他的巽風意境也并不能感知到水下的動靜。
艮山意境倒是在地脈方面有些許聯系,但他的艮山意境僅止第一步,并且在如今這種環境下,艮山其實也并不多麽契合天時地利,相比起來是兌澤要更近一些。
“最多五丈之内麽?”
陳牧心中低喃一聲。
他的巽風意境,差不多能感知十幾丈範圍内的風吹草動。
但他的艮山意境,卻隻能感知到方圓四五丈範圍内的地脈流動,相比起那幾乎一望無垠,淹沒不知多大一片窪地的洪澇來說,範圍十分狹隘。
當然。
相比起什麽血煞、歡欲之類完全不通的意境,實際上他能有這份感知力,就已經占據了一部分先機,至少在一定範圍内即将發生地脈噴發的時候,能提前有所察覺。
“若是能再得到一些土元珠這樣的靈物,那我五髒境的修行會比常人快上許多……”
陳牧心中自語。
他手裏現在還有一枚土元珠,不過暫時要用來輔佐感悟艮山意境,不能消耗掉,并且目前他的身體經絡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适應,但這種東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五髒境是一個根基十分重要的境界,承上啓下,許多大宗門真傳,甚至在五髒淬煉到頂後,也不會立刻開啓六腑境的修行,而是會在五髒境停留,去參悟更深的意境。
在五髒境就領悟出一些高層次的意境,和邁入六腑境之後才領悟,那是完全不同的,六腑境雖然元罡本質也還能随着意境的深入而變化,但遠不如五髒境時那麽輕松,因此同樣的意境第二步,在五髒境和六腑境悟出,對于未來元罡的質量都會有細微的影響。
這對那些連六腑境都很難踏入的一般人來說,自然是沒有必要去多考慮。
但對于基本都能邁入六腑境的各宗真傳來說,那就相當在意了,隻不過拖也不能拖得太久,往往最遲就是三十二三歲左右邁入六腑境,再往後又會影響未來沖擊洗髓。
孟丹雲對于巽風、坎水兩種意境突破第二步十分迫切,就是因爲她的時間沒有太多了,早些将這兩種意境邁入第二步,那她或許還有機會再練一種意境,要是晚上一些,基本就隻有先邁入六腑境,再考慮其他了。
至于陳牧。
他對于五髒境的根基其實要求也不是很高,隻要練出完整的乾坤意境然後将其初步的提升到第二步,也就基本滿意,可以開啓六腑境的修行。
沿着河岸一路前行,似乎是因爲深夜的緣故,水中的妖物比起白天時候反而安定了一些,陳牧一路走了約數十裏路程,也沒有遇到水中的妖物襲擊。
又走了一段。
“嗯?”
陳牧忽的略微停住腳步,往不遠處的白霧中凝視一眼。
隻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氣息從霧中一掠而過,但隻憑氣息無法準确分辨是誰,不過感知中似乎并不很強,隻是一個鍛骨境的存在,而且隐約有些熟悉感。
也許是斬妖司的什麽人?
陳牧微微搖頭,倒也并不在意,畢竟此時迷霧重重,縱然是斬妖司或監察司的人,在不确定他身份的情況下,選擇謹慎避開也很正常。
他很快收斂視線,并不去多管,繼續逆流而上。
遠處。
白霧中的人影穿着一身官服,看衣着卻是斬妖司的一位副都司,樣貌也是十分年輕,倘若剛才和陳牧碰面,陳牧一眼就能認出其身份——薛麟。
景瑜縣是薛家的地盤,薛家對于潮災時地脈動蕩中可能獲取的各種靈物,自然也是有許多想法的,薛麟也在這一片範圍内探索。
薛麟此時目光凝重。
如今各大宗門弟子都在探查河域,清平河流域可謂是魚龍混雜,哪怕他已經邁入鍛骨大成,又掌握離火意境,也依然處處行事謹慎,絲毫不敢莽撞。
畢竟不說那些五髒境的真傳、執事,就單單是那些各宗内門弟子中靠前的存在,都是他所難以取勝的,必須要退避三舍,在這河域探索自然是不敢招惹任何人。
“剛剛那人是誰?”
薛麟遁出很遠後,才往後方看了一眼,但很快又搖搖頭,不去多想。
他的離火意境并不擅長感知,在這種天時之下又受到壓制,自然是見誰都要避讓三分,隻能盡量看看能否撿點漏,再不濟,殺一些妖物也是收獲。
說來。
負責清平河流域一切調遣的那位監察司都司,好像是陳牧來着,這會兒說不定也和他一樣,在小心翼翼的探查這一帶流域,如今他實力又有增進,卻不知道陳牧如何了。
薛麟眼眸中泛起少許微光,他對于各大宗門真傳,那些邁入五髒境的存在,自然是沒有一争高下的心思,但同樣出身于瑜郡的陳牧,目前還是他眼中的目标,不過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就算邁入鍛骨大成,多半也還是不及陳牧,至少也要再進一步才有些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