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加入戰場到現在吓退克欽的第一波進攻,陳沉都還沒有跟彭德仁見過面。
按道理來說,他當然是得去跟彭德仁見一面,确定指揮權、拉通情報、熟悉人員的,但緊張的戰局容不下他片刻喘息。
如果不盡快把對方的炮兵處理掉,這場渡河防守戰,同盟軍仍然是必輸的結局。
是的,他們飛機很多,威懾力很強,甚至讓人一看就心生畏懼;
是的,他們有M2,可能還有裝甲更厚重的坦克,陸戰之王一登場,己方這邊幾乎無法處理。
——
但是,這些從旁觀者視角來看最“突出”的強弱對比,實際上根本就不是主要問題。
無論從何種角度來說,近現代戰場上真正能克敵制勝的法寶,都是炮!
炮兵之間的交鋒往往是戰場上的背景闆,是主角身後的煙花,是填充音效的道具,可在真實情況下,它也是收割生命最多的真正的死神.
所以,在有機會降低炮兵戰鬥力、甚至徹底讓炮兵失能的情況下,陳沉不能浪費一點時間。
“通知彭德仁,讓他把M56準備好。”
“同時,把所有的火箭彈都集中起來,瞄準我們給定的目标。”
“我們要給他們來一次飽和打擊,力求一擊斃命。”
“明白。”
看到站在一旁維持的李幫,陳沉走上前去,開口問道:
“跑了多少人?”
而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陣地上的人員傷亡率高得驚人。
這個陣地的範圍其實并不算大,三條防線也就不到兩百米的距離,對于近300人的兵力部署來說,這個陣地實在是有些過于狹小了。
“這才是第一仗,他們的人就跑了幾百個了,如果再打幾場,三千人的同盟軍還能剩下多少?”
已經跟泥土混在一起、就好像是從地裏翻出的鼻涕蟲一樣的腸子。
沒走幾十米,他們路過了李幫帶隊支援戶裏陣地的第七旅私兵連,這些私兵的士氣還算穩定,畢竟他們從上戰場到現在還沒有經受過重大傷亡,甚至可以說,一來就打了一場大勝。
跟在陳沉身邊的老兵皺眉說道。
李幫點頭回答,陳沉則是繼續帶隊前進。
“4組跟我走,靠前偵查,确定敵方部署位置,必要的時候對他們的炮偵隊伍進行截擊。”
雙方都有了新的環境,那雙方的“恐懼值”,也就基本刷新了.
“注意安全,注意觀察小山橋附近敵人動向,記得把陶氏帶走,他們很可能從小山橋附近突擊,提前部署反坦克導彈。”
一旁的林河開口問道,陳沉猶豫片刻,回答道:
到處都是到底的傷兵,到處都是鮮血和殘肢斷臂,陳沉轉過塹壕的轉角時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一下,黏膩的觸感瞬間讓他縮回了手。
但即便如此,陳沉打眼一看,這支私兵營已經出現了不小的減員。
“不用再打幾場,下一次渡河,如果我們還不能把對方的炮兵陣地打啞火的話,同盟軍直接就散了。”
“明白。”
“他們對這裏極度恐懼,再打下去,再來一輪炮火,這些人就全散了。”
事實上,他的舉措算是相當聰明的。
“我們還是必須要過河,先沿怒江北上,大約兩公裏處有一段狹窄河道,我們從那裏泅渡。”
但這一次,真正在戰場上“摸到”這樣的東西,他仿佛瞬間就完成了脫敏。
“我們準備向滾弄轉移,戶裏陣地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守了。”
這種恐懼需要長期的作戰才能消除,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原來的士兵調走,跟其他隊伍換防。
“現在能見度條件太好,渡河過程可能會被發現。”
“不過,同盟軍的人跑得差不多了。”
“明白!”
“明白。”
陳沉平靜地回答道。
因爲在戰場上,一個陣地一旦出現了重大傷亡,防守陣地的士兵天然就會對陣地本身産生恐懼。
陳沉微微點頭,對李幫的部署沒有提出任何質疑。
老兵不再說話,而是跟着陳沉繼續一路向前。
那上面挂着一截腸子。
“不多,也就二三十個,現在少的人是我派去滾弄了那邊太缺人了。”
其實陳沉也算是有弱點的正常人,至少對各種滑膩的生物,他都會覺得生理性地厭惡。
越過一片農田後,10人小組直接進入了叢林之中,趕路的過程實際上是極爲枯燥的,爲了避免過多的體力消耗,所有人都一路保持着沉默。
因爲他知道,這種觸感的背後,代表的不再是刻印在人類基因裏的對毒物的厭惡,而是無比沉重的死亡了
“隊長,路線怎麽安排?”
“其餘小組迅速趕到滾弄陣地,白狗指揮,協助同盟軍對滾弄、霍班兩處陣地進行防守。”
“第二連基本上十個剩不下一個,彭德仁的近衛排能剩下個一半多吧。”
直到路程過半,陳沉停下來用GPS确定方位時,林河略有感慨地開口說道:
“我以爲同盟軍這次是真的站起來了,沒想到”
此時,來自克欽的炮火打擊已經結束,經過戶裏陣地時,陳沉看到的是一片滿目瘡痍的景象。
無線電裏傳來各小組的回複,陳沉迅速行動起來,帶隊開始向來時的方向回頭機動。
“已經是下午四點了,我們距離預定渡河地點還有兩個小時,到時候能見度條件會下降,條件充足。”
事實上,他對同盟軍從來都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蒲北這邊的民地武有一個統一的特點,那就是,在經過一定的訓練之後,順風局他們可以打得很好、打得很“專業”,但隻要有一點逆風,那就會進入一觸即潰的雪崩局面。
能堅持到現在,同盟軍基本上已經把他們“堅守故土”那點熱血消耗殆盡了,如果再不能打出一場勝仗的話,這些人連填線步兵的作用都發揮不了了.
聽到他的回答,林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而又問道:
“所以這到底是爲什麽呢?克欽占領了老街,那裏是他們的地盤,如果是我們的話,大概會不顧一切地打回去.”
“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
陳沉輕輕搖頭,繼續說道:
“當然,從簡單一點的角度來說,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赢過。”
“或者陰謀論一些.我們也不希望他們打赢。”
林河表情瞬間凝固,片刻之後,他長舒了一口氣,鄭重開口道:
“我懂了。”
“是因爲有些事情,隻能由我們來做。”
“沒錯。”
陳沉再次點頭,随後下令道:
“打包好裝備,準備渡河!”
與此同時,同盟軍第二指揮所内。
已經緩過來的彭德仁終于從通訊員那裏聽到了第一個好消息,但他還來不及慶祝,陳沉那一條看上去跟“兒戲”一樣的命令,就已經同時傳到了他這裏來。
對陳沉的命令,他倒是還算平靜,反倒是一旁的副官,已經是直接炸了。
看着一臉笃定的通訊員,副官開口問道:
“你确定是要調集所有的火箭炮?就爲了炸一個瞭望塔?”
“這已經是我們最後的重火力了,如果一次性打完的話,後續克欽再組織大規模進攻,我們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不會有!”
“你給我再去确認一次,東風兵團不可能下這種無厘頭的命令,不就是一個瞭望塔嗎?爲什麽不直接派人摸過去?”
聽到副官的話,通訊員尴尬地看了彭德仁一眼,随後才轉回目光看向副官,開口回答道:
“已經确認過了,命令是,調集所有107火箭炮、以及M56火炮,按照給定目标對遠處瞭望塔開火。”
“炮偵小組會在靠近後給出坐标和射擊諸元指引,他們的炮兵馬上就到,我們做好裝備準備,由他們主導炮擊。”
話音落下,副官的眉頭緊緊皺起,沉默幾秒之後,他看向彭德仁問道:
“司令,你看這.”
彭德仁下意識地撓了撓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對東風兵團的作風他其實是有所了解的,能用炮的不用槍,能炸死的不打死,無論在什麽情況下,突出一個保證安全。
但問題是,現在己方的條件極爲有限,彈藥也不充足,這樣“大炮打蚊子”的策略,還是顯得過于奢侈了。
能不能少一點,能不能不用火箭彈,隻用 M56進行炮擊?
或者,哪怕要用火箭彈,能不能隻用一半,留下一半有備無患?
他很想打一個電話給陳沉,向他提出自己的問題。
但彭德仁也知道,陳沉的命令一旦下達,那就是不容置疑的。
隻要命令确認,自己再去問,純粹就是畫蛇添足.
想到這裏,他開口說道:
“什麽都不要問了。”
“按照東風兵團的命令準備。”
“他們既然要下這個命令,就一定有他們的道理,再說,陳沉已經跟我說得很清楚了,這次要打擊的是敵方的炮偵小組。”
“隻要能拔掉,敵方的炮兵就徹底啞火了。”
“這麽打的收益,幾十發火箭彈而已,怎麽劃不來?”
“打,給我狠狠地打!”
“.明白。”
副官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多說,而是轉身去安排裝備。
彭德仁看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心裏的憂慮卻沒有徹底消解。
如果,對方的炮偵小組不止一個呢?
如果敵方的動作比己方更快呢?
這是一場豪賭,賭輸的話,那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芒卡,火情瞭望塔。
一支裝備精良的小隊匍匐在高聳的塔樓上,他們的身邊架設這一條像是電線杆一樣的龐大天線,電線杆的頂端不是路燈,而是一台體積巨大的雷達。
AN/TPQ-50,這玩意兒實際上并不僅僅是“反炮兵雷達”,而是一台正兒八經的炮偵雷達。
它不僅僅可以對敵方間接火力進行6400密位全方位搜索,還能能跟蹤和定位迫擊炮、火炮和火箭炮,定位距離範圍從500米到10公裏,正好可以完整地覆蓋清水河戰場。
除此之外,在友軍模式下,這台雷達還能對己方炮火進行校準,當己方炮彈彈道處于搜索區内時,它可以提供誤差在50米之内的校正射擊。
可以說,一支炮兵隊伍有和沒有AN/TPQ-50,能夠發揮出來的戰鬥力完全就是兩個級别。
——
當然,這裏的先進裝備還不止AN/TPQ-50一件。
這支炮偵小隊總共有8人,其中4人負責外圍警戒,4人負責裝備部署和偵察引導,他們每一個人身穿的都是最先進的裝備,從激光測距儀到單兵PDA一應俱全,隻要簡單輸入坐标,他們就能迅速利用PDA解算出射擊諸元,迅速傳遞到後方陣地,在兩分鍾之内,就能完成一次炮火打擊。
可以說,他們已經脫離傳統炮偵的範圍,他們真正的定位,是一個“人肉版”的炮偵系統綜合桅杆。
在蒲北這地方出現這樣的裝備,CIA屬于是真正地下了血本了。
而這樣的血本也确實爲他們帶來了回報,依托這支桅杆,他們甚至成功地将一個隻經受過最基本訓練的炮兵營,轉變成了能迅速進行間接射擊的現代炮兵營!
這樣的戰例必然會爲裝備制勝論提供新的論據,而在這裏駐守的小隊,顯然也是抱着這個想法的。
趴在略微有些潮濕的木制地闆上,小隊中一名隊員放下了手裏沉重的望遠鏡,随後開口說道:
“真沒想到對面居然能擋住克欽的第一輪進攻,看來現代化裝備在戰場上的作用還是碾壓性的。”
“你看,他們隻是有幾發單兵導彈而已,就把克欽這邊打得潰不成軍。”
“如果再給他們一個炮兵營、一套炮偵系統的話.啧啧,誰輸誰赢還真不好說。”
聽到他的話,一旁的隊長哈哈一笑,回答道:
“這幾發導彈其實就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第一輪的進攻隻不過是試探,接下來的戰鬥,才是真正的一錘定音。”
“對面的注意力大概已經完全被飛機、裝甲車和坦克吸引了,反而忽略了落在他們頭上的炮火。”
“這是一個重大錯誤,他們會爲此付出代價的”
“或許他們已經發現了呢?”
隊員不置可否地反問道。
“如果已經發現,那他們至少要想辦法組織炮兵反擊,據我所知,他們是有炮、也有火箭彈的。”
“但到目前爲止,他們的火箭彈還是隻往河灘上、往視距内的目标打。”
“沒辦法,時間太倉促了,哪怕東風兵團也救不了他們。”
“不管怎麽說,我們得想辦法盡快找到他們的火箭炮陣地,如果不把他們打掉的話,對後續的進攻終究是個麻煩”
“明白。”
隊員微微點頭,沉默兩秒之後又突然開口道:
“你說,他們不會已經盯上我們了吧?”
“如果他們發現了我們的位置,會不會直接過來把我們幹掉?”
聽到他的話,隊長不屑地笑了笑,随後說道:
“幹掉我們?”
“我們距離他們的陣地有7公裏遠。”
“怎麽幹,難道用他們手裏那點火箭彈、那點小口徑炮彈嗎?”
“别鬧了,他們就算能找到我們,也不可能打得中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