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離開!”
“不要逼我!不要繼續前進!”
“朋友,不要再過來了!我們必須履行自己的職責!”
前沿陣地外圍,偵察連的領隊軍官跟巴克面對面站立,他們之間的距離非常近,但他卻全身緊繃地盡可能避免身體接觸。
現在,雙方的火藥味已經濃得快要讓人呼吸不暢了,哪怕僅僅是一丁點的火星,也有可能讓火藥瞬間爆炸。
他絕對不希望這樣的情況發生,因爲他知道,沖突一旦爆發,最大的倒黴蛋可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而是沖鋒在前的自己!
廢話,人家就算是最後被清算,大不了就是找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解釋一下,最嚴重的後果,也不過是丢進某個不爲人知的監獄裏面去養老。
而自己呢?
自己是直接置身于火藥桶的中心,置身于爆炸威力最大的戰場中央!
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結局。
雖然自己是個軍人,可問題是,自己當兵真的不是爲了打這種毫無意義的“内戰”的。
本來今天的一系列行動就已經讓自己目瞪口呆了,現在自己的主官居然還把隊伍直接拉到了青山園區,想要去挑戰一個更加恐怖的“敵人”?
他不知道是長官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但他知道,無論是誰瘋了,自己都不能瘋。
于是,他強壓下心裏的忐忑,繼續開口說道:
“朋友,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
“我們隻是執行命令,絕對沒有任何别的意思!”
“至少我可以保證,站在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想跟你們自相殘殺!”
“這隻是高層的博弈,我們沒有必要爲了這種東西送命,明白嗎?”
“我們不能後退,但你們可以往後退一步。”
“就算是我求伱,隻要一步!給我們點時間!”
聽到他的話,巴克長長舒了一口氣。
随後,他輕輕擡手,身旁的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
看着對面的領隊,他開口說道:
“你很清醒,至少比維蘭托要清醒得多。”
“我之前就已經跟他表明了态度,但他聽不進去我的話。”
“這是我們的唯一選擇讓他親自來見我。”
“如果,他執意要進入青山園區的話,那麽你們将不得不從我們的屍體上跨過去!”
巴克的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透露出來的卻是不容置疑的決然。
他是真的做好了準備-——當然,并不是毫無意義地死去的準備,而是用一場“慘劇”,把軍方徹底拖下水的準備。
沒錯,他是個小角色,對太複雜的zz鬥争也并不擅長。
但從一個“小角色”的角度來說,他也能做出一個相當基礎的推斷。
那就是,在這個國家,哪怕是最惡劣的政客、最兇狠的軍人、最愚昧的民衆,也絕對無法容忍一支對手無寸鐵的自己人開槍的隊伍存在。
不管出于何種理由,不管對峙的雙方來自何種勢力,隻要有人開槍,那就是天然的過錯者。
所以,他真的不怕眼前的槍口。
因爲他知道,如果這把槍真的射出了子彈,那自己,也就是真的赢了。
——
當然,如果說得狡猾一點,巴克其實也是不會真正用自己的身體去擋子彈的。
在察覺到對方有要開槍的一瞬間,他會立刻躲開,随後帶着衆人四散撤離。
聽起來很雞賊,但那又如何呢?
巴克聽說過一句話,評價一個人,不要看他是怎麽想的,而是要看他怎麽做.
而在看到他臉上坦然的表情之後,領隊也是立刻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他不再顧忌自己收到的命令,而是立刻下令道:
“所有人放下槍!”
“槍口不要對人!”
“後退一步!守住陣地!”
話音落下,扛不住壓力的士兵們幾乎是立刻方向了武器,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之後,偵察連的所有人都後退了一步。
巴克滿意地看着這一幕,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取得了初步的成功。
不管怎麽說,沖突沒有在第一時間爆發,就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正确。
接下來,隻要能見到維蘭托,自己就有機會說服他撤出拉博塔、說服他“棄暗投明”了——
然而,就在巴克以爲一切都已經向好的方向發展時,情況卻突然發生了變化。
領隊的無線電步話機裏突然傳來了一聲憤怒的喊叫,巴克清晰地聽到了裏面那人的聲音。
“把他們抓起來!全部抓起來!”
四目相對。
巴克輕輕歎了口氣,而領隊則是試探性地擡起了手。
剛剛緩和下去的局勢再次變得緊張,領隊開口說道:
“不要亂動,我們可以”
“轟!”
巨大切尖銳的爆炸聲響起,巴克駭然看向遠處,随後他發現,正在趕來支援的步兵隊伍中,飛出了一顆又一顆的手雷。
——
不,不是手雷,是震撼彈!
強烈的閃光和巨大的噪音席卷了整個前沿陣地,甚至擊倒了正在這裏防守的偵察連!
巴克敏捷地向左側撲倒,一顆震撼彈就在他的腳邊爆炸,他的耳膜如同被人用鋼針刺穿一般劇痛,眼前也因爲強光而不斷閃爍起了虛影。
他跌跌撞撞地跑開,想要尋找一處合适的掩體暫時喘息、觀察情況。
可問題是,這處前沿陣地正好位于高處,他隻是一個踉跄,便順着并不平緩的坡地滾了下去!
他的頭狠狠地撞在了地上,鋒利的碎石劃破了他的頭皮,鮮血緩緩流下,先是将他的額頭染紅,随後又流入了他的眼中。
天旋地轉。
震撼彈爆炸的聲音仍然在不斷響起,等他好不容易支撐起身體看向遠處時,他看到的是一幅可以說讓他感覺到“恐懼”的畫面。
亂了,全都亂了。
從後方趕來支援的步兵營的士兵正在不顧一切地襲擊警方的示威人員,夾在中間的偵察連拼命想要拉架,但卻根本無從下手。
沒錯,他們也是軍人,他們在某些時候可以選擇不執行命令,但他們卻絕對沒有理由去阻礙别人執行命令!
巴克不明白後來的這批士兵是什麽情況,但從他們兇狠的表情來看.
他們真的不像是普通的士兵。
警衛連。
也隻有這樣的“私兵”,才會愚蠢到去執行一個所有人都明白不能執行的任務。
這下是真的完了。
巴克快步重新沖上陣地,一邊跑一遍大聲喊道:
“放下槍!放下槍!”
“不要動槍!不要動槍!”
他根本不奢望這次沖突能夠善了,并且他也根本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下令讓自己帶來的人撤退。
于是,他隻有選擇最傻、但也最有效的辦法,那就是在每一隻槍擡起槍口時,不顧一切的沖過去,用自己的身體堵住槍口,用自己的手按住舉槍的手!
幾分鍾之前的恐懼已經蕩然無存。
腎上腺素瘋狂分泌的情況下,他幾乎已經忘記了什麽是危險。
所有的計劃,所有的“籌謀”,所有那些“狡猾”的小心思都已經消失無蹤,在真正看到自己的同胞相互攻擊的這一個瞬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隻想讓這場沖突停下來。
至于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可能遇到的危險,他已經不再考慮了。
不遠處,一個警衛連的士兵被警員撲倒在地,他瘋狂掙紮着想要起身,同時伸手摸向了腰間的手槍。
巴克趕緊沖了上去,但已經來不及了。
——
可好在最後一刻,那名警衛似乎恢複了幾分理智。
他的手松開了槍柄,奮力抄起一塊石頭砸向警員的側臉,警員一聲悶哼暈倒在地,而他則推開警員的身體站起身,舉着石塊沖向了其他的目标。
巴克趕緊撲倒了他,大喊着讓他冷靜。
但已經到了這種時候,誰還能冷靜得下來?
在不能開槍的情況下,石頭就是最好的武器。
還沒有被震撼彈徹底擊倒的警員們也迅速反應過來,他們不斷撿起石頭向警衛連的士兵砸去,而偵察連則閃到了一邊,想要從側面控制局面。
呼喊聲、慘叫聲、金屬碰撞聲響成一團,巴克拼命地左沖右突,但他的力量在混亂的人群中顯得無比薄弱。
他喘息着脫離了人群,擦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可也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爆響聲,突然讓人群爲之一靜。
“砰!”
巴克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
一名警員額頭中槍,後腦被掀開了一個大洞。
他的神情充滿了難以置信,似乎并不理解,自己對面的這個“同胞”,爲什麽會對自己開槍。
SS2步槍的槍口還在冒出青煙,在這一刻,畫面仿佛直接在巴克的眼前凝固了。
他的腦子一片混亂,頭上的劇痛讓他一時之間無法做出決策。
但也就在這一兩秒之内,有人已經朝那個持槍者撲了上去。
SS2步槍被奪下,緊接着,槍口對準了“殺人犯”。
“砰!”
扳機被毫不猶豫地扣下,這一刻,巴克知道,一切都已經完了
自己的計劃,似乎是成功了。
可他卻感受不到任何的“得意”,留在他心裏的,隻有深深的恐懼
“開槍了。”
“我們要不要去幫他們?”
青山園區裏,石大凱站在陳沉身邊,開口問道。
陳沉緩緩搖頭,回答道:
“絕對不行。”
“這是他們必須要走過的一步,我們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現在沖上去,除了把他們好不容易創造的局面浪費掉之外,完全不可能帶來任何正面的收益。”
“别管了,做好戰鬥準備。”
“再去催一催,到底要什麽時候,總統的援兵才能到!”
“讓他們給我們一個具體的時間,如果10分鍾内到不了我們就直接投降!”
“不玩了,大不了以後撤出印尼。”
“這地方他媽比蒲北還要離譜,我跟他們玩不來!”
“明白。”
石大凱轉身去打電話,而陳沉則繼續看向了“戰場”的中央。
事實上,那裏的槍聲并不算太密集,因爲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經失去了理智。
戰局已經開始向一個奇怪的方向發展,從最開始的“軍方對抗警方”,轉變成了“持槍者對抗非持槍者”。
隻要是有人端起了槍,一旁正在徒手搏鬥的數人就會立刻放下武器,統一戰線将他們按住,等持槍者稍稍冷靜下來之後,雙方才再次回歸到原本的陣營,繼續用拳腳、石頭去一決勝負。
這場面非常詭異,但也非常符合邏輯。
然而,槍支的殺傷力和殺傷效率絕對不是冷兵器能夠匹敵的,不管衆人如何努力,槍聲都依舊在不斷響起。
屠殺已經事實上開始了,地面上倒着超過30具“屍體”,沖突雙方的絕大多數人身上也是傷痕累累。
總的來說,戰場正在不斷向機場的方向轉移,但并不是因爲軍方的“退縮”-——這隻是一種消解沖擊的策略。
他們的目的,是要讓警方的“鋒芒”折斷。
軍方還是占據了上風的,畢竟他們雖然在人數上處于劣勢,防護裝備卻更加齊全。
最重要的是,他們戴了頭盔。
一件小小的裝備,就能讓整場戰鬥的天平傾斜。
又是兩分鍾過去,警方已經徹底陷入了被動。
槍聲更加密集了,但開槍的并不是軍方,而是走投無路的警員。
陳沉的心髒都跟着槍聲在跳動,這一場戰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他經曆過的所有戰鬥都要更加驚心動魄。
四散的人群,飛濺的鮮血,起起落落的石頭。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塊石頭被人撿起、砸向對面的人群。
那塊石頭正中一名士兵的面門,被鮮血染紅了一角。
随後,石頭又被另一人撿起,再次丢向了對面。
往複幾次,原本幹淨的石頭已經是一片血紅,而在這塊“人類最原始”的冷兵器之下,或許已經有數條生命消逝.
陳沉長歎了一口氣,而同時,石大凱已經回到了他的身邊。
“馬上就到,兩分鍾。”
陳沉微微點頭,松了一口氣。
——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注意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身影。
那人半蹲在人群的左側,位置相當隐蔽。
他的手裏端着一把槍,頭上滿是鮮血,身體卻紋絲不動。
SPR-3狙擊步槍。
陳沉的心猛地一跳,緊接着,不同尋常的槍聲響了起來。
“砰!”
陳沉猛地移動手裏的望遠鏡,随後,他看到遠處有人倒下。
是一個軍官。
一個恰好正在向前線行進,似乎是想要親自現身壓制局勢的軍官。
陳沉愣了,那個軍官身邊的所有人也愣了。
此時,空中傳來一陣引擎呼嘯的巨響。
兩架蘇-30MK2超低空掠過,宣示着他們無與倫比的壓制力。
而在它們之後,又有兩架NAS-332B超級美洲豹運輸直升機快速飛來,逡巡在戰場之上。
駕駛員不斷尋找着降落的時機,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則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但他們還不知道,這一場戰鬥,似乎已經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