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飛過,地面上再也沒有一個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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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麽說或許是不準确的。
準确地來說,地面上并不全是屍體,還有半死不活的士兵,以及他們的殘肢斷臂。
在空中優勢面前,一切的地面火力壓制都成了笑話,85式重機掃清了樹林中的掩護火力,又在幾十秒的時間之内把雙箭攻擊組的12人打成了碎片。
哪怕是重機槍沒有照顧到的地方,也已經被東風兵團的地面部隊逐個清掃。
洗去鉛華,方見本色。
當雙方真正開始“對槍”的時候,陳沉才赫然發現,MPRI的隊伍也真的沒有自己以爲的那麽強。
他們會恐懼,會猶豫,動作會變形,選擇會誤判。
面對東風兵團還有戰鬥力的7人,他們甚至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地。
這才是陳沉選擇這裏作爲陣地想要達到的效果-——利用複雜掩體去打出優勢。
本來在他的計劃之中,他都已經考慮好了怎麽用什麽複式斜面火力網、什麽單側翼、雙側翼、什麽三面攻擊法來給MPRI一點教訓了。
但很可惜,對面完全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他們不接招,而隻是希望用絕對的技術對東風兵團形成碾壓。
在這種情況下,東風兵團也隻有用絕對的技術才能破局——飛過來的水上飛機,就是這個突破壁壘的尖刀。
無線電裏,陳沉向王琦表達了感謝,後者油量充足,于是也不急着返回,而是繼續盤旋在上空,爲東風兵團提供必要的火力掩護。
戰場基本肅清,陳沉抓到了兩個重傷的俘虜。
看着敵人的傷員,又看了眼東風兵團的傷員,平川快速做出了判斷。
“我們這邊很極端,兩個已經沒救了,大口徑子彈穿胸,神仙也救不了,他們已經沒有意識了,我不打算折騰他們,讓他們安靜地走吧。”
“另外兩個都是輕傷,可以處理也可以暫時不處理。”
“敵人這兩個都還有救,我建議先保他們的命。”
平川的這番話說得極爲冷靜、甚至是冷漠,同時,也極爲反直覺。
按道理來說,無論在什麽情況下,不是都應該先搶救己方傷員嗎?
你管是重還是輕,先救了再說啊!
但實際上,很多時候,戰場也是要權衡利弊的。
搶救兩個注定沒有希望的傷員更有價值,還是搶救一個敵方的情報源更有價值?
答案很明顯。
注定要死的人,救不了自己的命;可有效的情報,卻能讓許多人活命。
這本該是陳沉做出的決定,可平川卻搶先說了出來,把責任攬過去了一部分。
陳沉緩緩點頭,回答道:
“先搶救對方那兩個,能說話就行。”
“李幫,自己包紮一下,順便給漁夫包紮下。”
“我去看看其他人。”
一邊說着,陳沉一邊走到了另外兩人身邊。
這兩個跟着一起來到印尼的成員一個叫桑綿,一個叫眉苗。
他們給自己取的外号分别叫蟋蟀和鬥雞。
都是好鬥兇狠的動物,卻也是脆弱的動物。
陳沉跟東風兵團的成員當然各有親疏,但其實他對每個人都很熟悉。
比如他知道,蟋蟀和鬥雞都是有家人的-——當然,沒那麽苦情,一個傭兵,一個蒲北的傭兵,那是肯定不會對家人多好的,也不會有什麽“以後要把孩子培養成人讓老婆過上幸福生活”的普通夢想。
恐怕他們跟着陳沉打拼,目的也不過是多賺點錢,多買點豪車豪宅,多r幾個女人罷了。
但也恰恰是這樣,陳沉才覺得他們的死尤爲可惜。
因爲他還記得他們剛剛在雅加達落地時,手裏拎着大包小包興奮的神情。
那種迫不及待地想要表現得像個有錢人卻不得其法,那種以爲自己已經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即将迎來新的生活的希望
到現在,轉瞬之間便破滅了。
其實他們也不過是普通人啊。
陳沉歎了口氣,蹲下了身子。
蟋蟀和鬥雞的防彈衣都已經被解了下來,他們的傷勢如出一轍,都是右胸的貫穿傷。
防彈衣被大口徑子彈打穿,動能雖然大大降低,但旋轉的彈頭卻仍然深入胸口,把他們的肺完全攪碎。
一個大口子裸露着、敞開着,他們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葉摩擦發出的尖利響聲,像是呻吟,但其實卻不是。
“切肺能不能活?”
陳沉開口問道。
“沒可能。”
“不用多問,已經深度休克了,救不過來。”
“别吵醒他們,讓他們走吧。”
陳沉下意識地掰開了鬥雞的傷口——這動作很奇怪,可他隻是想用自己的經驗去确認對方還有沒有搶救的價值。
但真的很遺憾,确實已經沒有了。
他歎了口氣,把手上的血擦在了衣服上。
“給點鎮靜劑。”
陳沉繼續開口,随後,正在忙活着止血的平川把兩管鎮靜劑抛了過來,陳沉分别注射進鬥雞和蟋蟀的頸動脈,十幾秒之後,兩人停止了呼吸。
看到這一幕的衆人神情都有些黯然,楊樹走過來拉了一把陳沉,陳沉推開他的手說道:
“别他麽管我,聯系警方,封鎖克魯諾。”
“一個小時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他們該到了。”
“明白。”
楊樹立刻回答,而李幫則走到了已經被平川喚醒的一名MPRI士兵面前,開口問道:
“隊長,怎麽審?”
陳沉走過去,看着那個滿臉驚恐的白人,開口說道:
“你們的指揮官在哪?他必然不可能跟你們一起行動。”
“伱死了,他不會給你的家屬一分錢。”
“我幹掉他,你活着回去分錢。”
聽到他的話,男人立刻點頭,他腹部中槍,開口的動作有些艱難,但還是回答道:
“克魯諾小學附近的一座平頂民房.他們就在那裏!”
“克魯諾小學附近平頂民房,青山,盯住,打一梭子,别讓裏面的人跑。”
“青山明白,現在飛過去。”
陳沉松開了手裏的男人,李幫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詢問。
而陳沉則是搖了搖頭,示意他留下這兩人的命。
所有該補槍的都補完,點名之後,東風兵團還剩7人可以活動,但平川必須留下照顧傷員。
于是,陳沉果斷下令兵分兩路,李幫留下警戒,他自己則帶着楊樹石大凱和矮腳三人快速上車,沖向了民宅所在的位置
“東風,我已确認目标。”
“目标兩人,想要開車走,被我攔截。”
“目前目标還在建築内,有武器。”
“明白。”
陳沉簡短回答,腳下油門踩得更死。
不到3分鍾時間,4人已經到達了目标建築所在的街道,他們沒有再開車,而是下車徒步向前靠近。
這是爲了避免内部兩名“軍官”可能持有爆破武器造成的風險,但事實上,直到他們靠近到50米以内,也沒有遇到任何反擊。
陳沉不由得皺起眉頭-——他們總不會以爲自己還能談判吧?
或者說,他們總不會以爲,自己在克魯諾搞了這麽大的事情,甚至隐約都有點“武裝叛亂”的意思了,還能依靠軍方的關系全身而退吧?
都不可能,那答案就隻能是他們沒有放棄抵抗,平靜隻是他們刻意制造出來的假象。
“盡可能抓活的!”
“注意警戒,不要進入建築!”
“槍口指向窗口,随時開火!”
“明白。”
所有人依次回答,四人以标準的單縱列隊形緊貼街道一側靠近民宅,而此時,空中的水上飛機已經打出了第二輪子彈,保持着對建築内敵人的威懾。
距離30米,陳沉投出了第一輪煙霧彈,在煙霧爆開之後,又繼續向窗口投出了震撼彈。
而這時,屋内的反擊終于開始,一隻手出現在窗口,向外投擲了兩枚煙霧彈。
但實際上,雙方投擲煙霧彈的動作都是在自欺欺人。
誰手裏沒有熱成像儀?
在沒有特殊反紅外煙霧彈的情況下,這個動作純粹就隻是爲了給對面施加心理壓力罷了。
“不要進去,圍住,等待警方支援!”
陳沉再次開口,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楊樹隻能再次按下了沖進去的沖動。
在任務過程中,沒有任何人有權利質疑陳沉的決定,于是,雙方就這樣對峙起來,形勢一時之間陷入了僵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局勢開始倒向東風兵團。
陳沉知道,對方還是有可能在短時間内再調來新的支援的-——但是,如果有人來,陳沉一定會放棄活捉的目标,直接讓王琦把這棟民宅掃平。
正如他之前的判斷一樣,印尼的民宅都是普通的磚木結構,這樣的結構能扛得住幾發12.7毫米的大口徑子彈?
更不用說東風兵團4人手裏還能湊出8枚攻防兩用手榴彈,直接投進建築裏,絕對沒有任何人扛得住。
對方一定會打出來的。
而自己隻要守株待兔,把他們重新壓回去就好了。
這個想法剛剛在陳沉的腦子裏閃過,門口突然有人同時丢出三枚震撼彈,陳沉的眼睛眨也不眨,直接穩住槍口扣動了扳機。
他距離正門足足有二十多米,再加上護目鏡的防護,震撼彈産生的炫光影響已經降低了許多,而對面那個以爲可以用震撼彈搶占先機的敵人直接裝在了陳沉的槍口上,連續三發穿甲彈正中胸口,打得他仰面翻到,随後又連滾帶爬地重新縮回了屋内。
這一次突圍的嘗試以失敗告終,而此時,遠處來自拉博塔的警笛聲已經漸漸近了.
“怎麽辦?能投降嗎?”
回到房間内的副官喘着粗氣看着對面的男人、看着這個被稱作“土蜂”的指揮官。
他神情恐懼,也飽含着劫後餘生的慶幸。
剛才那幾發子彈實在是把他吓到了,如果彈道往上偏那麽一寸,自己的脖子就會直接被打斷。
但很顯然,門外的人不想直接要他們的命,而是想等待警方到來之後活捉自己,再去獲取他們想要的情報。
這樣的選擇極爲理性、極爲克制,甚至克制到副官都有些害怕的程度。
平心而論,如果自己是那個男人,絕對不可能從始至終都保持這種水準的冷靜。
畢竟,己方剛剛組織了一場徹底針對他們的陰謀,造成了他們的重大損失,甚至隻差一點就把他們團滅了
這都能忍住不報仇?
副官非常疑惑,但也非常慶幸。
他知道,隻要自己不是當場被射殺,那就一定還有機會。
而果然,在聽到他的話之後,指揮官土蜂緩緩點了點頭。
“我已經聯系上級了,會有人保住我們。”
“很麻煩,但應該能活命。”
“我們不要再嘗試跟他們發生沖突,記住,咬死口供,這隻是一次情報上的誤判。”
“我們想要抓捕這片區域的jd分子,但正好遇上了同樣目的的東風兵團。”
“由于雙方溝通不足,所以導緻了沖突的發生。”
“這是徹頭徹尾的誤會,是一場悲劇,但不是戰争,明白嗎?”
“明白!”
副官立刻點頭,他怎麽能不明白呢?
這樣的手段,其實在中東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玩過無數次了。
甚至某些針對平民的謀殺,也是用這個理由混了過去。
沒有人會在意、也沒有人會追究的。
隻要不被殺掉,隻要等待當地的官方力量到達.
想到這裏,副官開口問道: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直接表達投降的意圖,還是繼續跟他們對峙?”
“繼續對峙!我們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在警方到來之前,我們絕對不能知道他們的身份,明白嗎?”
副官再次點頭,回答道:
“明白!”
停頓片刻之後,他又有些恐懼憂慮地說道:
“但我怕他們等不了”
“放心,他們絕對能等。”
“對他們來說,我們是一條大魚,他們絕對不會讓我們輕易去死的。”
“别去嘗試了,他們哪怕沒有頭頂的飛機,哪怕隻有4個人,我們的勝算也不超過30%。”
“安靜地等着,警察就要來了!”
“現在,往外面補上幾顆煙霧彈-——小心點,别被打中!”
“好!”
副官轉身抓起僅剩的幾顆煙霧彈,投向了窗外。
而此時,透過窗口,他已經能看到外面閃爍的警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