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沉并不能預料巴希爾的“二次落網”會給印尼帶來多大的影響,并且在小魚确認“已經有人背鍋”的情況下,他本來以爲這件事情也許會就這樣過去,接下來就要進入漫長、枯燥且乏味的談判階段了。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送走巴希爾後,就在他們從莫拉維返回拉博塔的這一個小時的路程裏,有無數真正意義上的“大事”,已經發生了。
爲了保證陳沉對局勢有所感知,小魚每隔幾分鍾就向陳沉傳遞一次實時情報。
而這些情報中的每一條,都稱得上是絕對的重磅消息。
站出來背鍋的那個人自然是要死的,他死于自殺,用一顆手雷被中槍的腦袋炸的粉碎的自殺。
除了他之外,88特遣隊一大批高層被控制,其中兩人試圖拒捕,被當場擊斃。
機動旅團的直升機到處出動,肯達裏全城戒嚴,但本該在這種時候承擔起警戒和治安維護職能的軍方卻完全被排除在外,反倒是最早得到消息、最早命令手下不準亂動的古納萬取得了信任,在總統的授權下,開始調度肯達裏附近沒有趕往拉博塔支援的海空警察隊伍,承擔起了戒嚴的重任。
這是一場印尼版的“水警上岸”,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這場風波之中隕落。
但,這還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清理表面的蟑螂已經不易,而更深層次的那些蟲卵,就不能僅僅靠“拖鞋拍打”了。
或許,得用火,把滋生着蟲卵的土壤,給徹底燒透.
一直到東風兵團的衆人回到拉博塔,小魚的情報共享才算是告一段落。
走下車的陳沉表情很複雜,他已經隐約意識到,事情正在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
這還是在巴希爾沒到總統手裏的情況下,事态變化的速度就已經達到這種程度了,如果總統、或者總統的核心隊伍真的見到了巴希爾,那還能收的了場嗎?
不過,他對此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隻能先“脫離戰場”,躲到一邊,等神仙打架打完了之後,再想辦法去做點自己的事情。
想到這裏,他長長歎了一口氣,驅散腦中有些紛亂的念頭,随後走向已經在青山園區門口帶隊迎接的張揚,簡短又直接地問道:
“這邊的情況怎麽樣?備份方案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張揚趕緊回答道:
“兩架小型水上飛機,24小時待命,如果真的出現最極端的情況,你們可以在15分鍾之内登機起飛,先飛到奧比島附近的一個荒島,在那裏補充燃料和補給之後飛向阿尤群島。”
“從阿尤群島,你們可以直接越境飛往巴布亞新幾内亞,到了那裏,印尼就基本拿你們沒辦法了。”
“不過,這是最後的撤離方案,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我還是希望伱們能留在印尼,留在蘇拉威西.”
“廢話,我們也不想走。”
陳沉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但問題是,我們誰也無法預料接下來的事情到底會發展到什麽程度。”
“軍方和文官集團兩方幾千上萬人,中間隻要有一個人不理智,那就全完犢子了。”
“機動旅團已經表現出了激進的傾向,軍方隻能縮回去,要不然,就得大打一架了”
“算了,先不說這個,阿格斯和古納萬那邊怎麽說?”
聽到陳沉的問題,張揚回答道:
“古納萬已經趕往肯達裏了,望加錫的總警司也在往那邊趕,阿格斯要接手拉博塔時間的調查。”
“警方現在已經亂成了一團,他們的事情太多壓力太大,最麻煩的是還不能借助88特遣隊的力量。”
“阿格斯說想見你,有事情需要跟你溝通,我估計是有關後續安全庇護的事情。”
“我建議你待會兒先去見他一面,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放不了。”
陳沉果斷搖頭,回答道:
“現在局勢那麽亂,蘇拉威西的jd分子肯定要聞風而動了。”
“你說他們不會趁火打劫,趁着警方調往肯達裏的時候搞點突然襲擊,就算是三歲小孩都不信。”
“我們必須加強園區的防守,園區必須停産放假了。”
“先把所有本地員工全部趕出去,讓他們回家!”
“至少一星期之内,我們要保證園區的安全,尤其是保證中方員工的安全。”
“明白,我馬上去辦。”
張揚對陳沉的提議毫無異議,因爲他也知道,現在的局勢已經緊張到己方不得不啓動最高級别預警的程度了。
肯達裏的事情可不是什麽簡簡單單的恐襲,這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颠覆陰謀!
軍方一定有人參與其中,他們一定是想借這次超大規模的襲擊達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現在,他們的計劃已經落空,甚至還被人抓住了軟肋。
那麽,在風口浪尖上的東風兵團,就一定是他們的首要報複對象,連帶着跟東風兵團關系密切的青山園區,也會連帶着成爲被報複的目标。
沒有其他選擇,隻能共同進退。
要不然呢?
把東風兵團抛出去,讓他們獨自應對?
别開玩笑了,大家早就在一條船上了,現在放棄東風兵團,青山集團就等同于事實上“倒戈”。
别說東風兵團會不會心存芥蒂,整個集團都會上兔子的名單
所以,按照最高标準執行陳沉的命令,跟他們一起共渡難關,才是真正理性、真正明智的選擇。
簡短溝通過後,張揚立刻開始安排放假和撤離的工作,而陳沉卻沒有立刻去見阿格斯,因爲在去見他之前,還有一件事情,他必須要處理。
那個一路跟着他們到了拉博塔的88特遣隊的領隊。
陳沉現在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馬西莫。
本來陳沉以爲他會跟着機動旅團一起離開,或者确認送走巴希爾之後自行撤離。
但沒想到,馬西莫還是堅持要來拉博塔,按照他的說法,他是想見一見古納萬。
——
當然,現在他是見不到古納萬了,但陳沉還是得跟他聊一聊,先搞清楚他真實的目的。
于是,在回到東風兵團的辦公室後,陳沉把馬西莫叫了進去,開門見山地對他問道:
“你的計劃是什麽?”
聽到陳沉的話,馬西莫的臉上神情一黯,沉默幾秒鍾之後才開口回答道:
“.我本來是想見一見古納萬,想跟他溝通有關巴希爾的事情的。”
“但現在看來,這已經不是我能夠插手的東西了。”
“所以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要幹什麽。”
“我隻是覺得,我想做點事情,爲我的兄弟們報仇。”
“但具體要怎麽做.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陳沉輕輕點頭,他大概能理解馬西莫現在的心情。
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之中帶走了好幾個曾經與自己并肩作戰的戰友們,他大概本來已經做好了跟那些jd分子不死不休、鬥争到底的打算。
可突然之間,随着巴希爾的出現,他發現自己的敵人居然不僅僅是jd分子,甚至有可能是自己人。
這種心情真的很難用語言去描述。
遭遇背叛的挫敗感會将他推向深淵,他會對周圍的一切失去信任。
而諷刺的是,他唯一能夠信任的,就是從頭到尾堅決地跟jd分子打到底的這支東風兵團。
這支甚至不屬于印尼的、來自某個曾經讓他看不起的混亂區域的傭兵團。
這就是爲什麽他會堅持跟在東風兵團的身邊。
或許也隻有這支陌生的隊伍,才能給他那麽一點點淺薄的安全感,才能讓他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一絲光明的
想到這裏,陳沉開口說道:
“其實我幫不了你,但是.如果你想做點事情,我覺得你應該以個人身份返回肯達裏,去協助警方組織傷員救治工作。”
“嗯,就當個志願者什麽的也挺好的。”
“不可能的,我們已經被标記了,隻要回肯達裏,我必然會被控制起來。”
馬西莫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當然,這是必要的手段。”
“但如果無論如何都做不了什麽的話.我還不如留在拉博塔。”
“你留在這裏也沒有用。”
陳沉果斷回答道。
“我可以幫你們,你們需要我的身份,不是嗎?”
“.你怕是瘋了,你知道跟我們合作的後果嗎?”
陳沉無奈地問道。
“我很清楚。”
馬西莫堅定點頭,繼續說道:
“88特遣隊有很大的問題,巴希爾是我們親手抓的,也事實上歸我們管轄。”
“但他卻跑出來了,甚至還有餘力去組織那樣的恐襲活動。”
“這證明這支隊伍的上層,已經因爲政鬥而徹底腐壞了。”
“我可不想跟他們一起下地獄,我得做點什麽。”
“不管有沒有用,我至少應該嘗試一下,對吧?”
聽到這裏,陳沉的眉頭皺了起來。
馬西莫的這番發言其實很有代表性,也許不隻是他,整個88特遣隊内部,抱有這樣想法的人不會少。
畢竟,上層的鬥争跟他們沒有關系,好處落不到他們頭上,沖鋒陷陣葬身戰場的卻是他們.
他們隻是工具,哪怕這一次,在反恐行動中稱爲英雄的那些人,也僅僅隻是工具。
誰會甘心這樣的命運?
所以,雖然聽上去有些功利,但他的話卻絕對是發自肺腑的。
自己也許确實可以跟他合作——但不是以他所預想的那種方式。
陳沉略微思索幾秒,随後開口說道:
“你的想法是對的。”
“我們也可以合作。”
“但是,我們的合作絕對不能暴露在明面上,那會把我們雙方都陷于巨大的被動之中。”
“真正有意義的合作有且隻有一種-——情報。”
“現在,警方和88特遣隊的情報系統完全是割裂的,你們從來沒有進行過情報合作,這也大大降低了對jd分子的打擊效率。”
“那麽,如果你真的想做點事情的話倒是可以從這個方面下手。”
“怎麽樣,要不要考慮考慮?”
“沒問題!”
馬西莫的回答甚至沒有任何猶豫,随後他立刻問道:
“你希望我們與警方合作,還是直接與你們合作?”
“.當然是警方,你覺得我們有跟你們合作的資格嗎?向我們洩露機密情報,同樣是叛國好吧?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們的真實目的!”
“.抱歉,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馬西莫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那個問題有多荒誕。
但,他能問出這種問題,可見88特遣隊内部的信任危機已經嚴重到了什麽程度.
确定了合作的意願和方向後,陳沉跟馬西莫聊起了合作的細節。
雖然“情報合作”說起來簡單,但想要真正去推動,卻是困難重重的。
一方面,馬西莫的權限不足,難以獲取到充分的、有價值的情報。
一方面,警方和88特遣隊的關系前所未有地緊張,想要在雙方之間建立互信關系也不容易。
尤其是這還不是什麽得到官方認可的正式合作,反而更像是一次如同無間道一般的“内部間諜活動”,其敏感性、危險性不言而明。
所以,陳沉也不打算跟馬西莫過多交流了。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推給真正能做決定的警方。
“.剛才我們所說的一切都不存在,你沒有跟我聊過,也不知道什麽合作的事情,明白嗎?”
“明白。”
馬西莫了然點頭,補充道:
“無論是在阿格斯、古納萬,還是在我的上級面前,我都是同樣的說法。”
“你不用擔心我會出賣你,沒有實質性的交易,任何人都沒辦法在這種時候爲難你們。”
“而且,一旦事情暴露,我面臨的危險會比你更大。”
聽到他的話,陳沉釋然地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看來你是真的很想做點事情。”
馬西莫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随後,他回答道:
“巴希爾害死了很多人,其中就有我的朋友,我的同事”
“他活到現在本來就已經是一個.錯誤。我可以接受這樣的錯誤,但我不能接受這樣的錯誤導緻更大的錯誤。”
“你也許不會理解這一點的,但我想說的是.”
“總得有人去糾正這樣的錯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