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說出“一個你絕對會想要的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陳沉是真的很想接一句“我想要你”的。
——
這當然不是什麽暧昧的表白,而是因爲,如果能把小魚這個情報口的接頭人拐到印尼去的話,那自己在那邊的很多工作要開展起來,就能輕松得多了。
但很顯然,北邊不可能放人,小魚也不可能抛下好不容易造就的蒲北局勢不管。
所以,她說的一定不是她自己。
那.
“軍醫?”
陳沉開口問道。
“沒錯,但不止是軍醫。”
“我的老線人,上次我出事之後專門調到大其力來的。你沒用上安全屋,所以伱沒見到他,但既然現在你都已經要走了,大其力的局勢也基本穩定了,我想應該給他也找點活兒幹了。”
“怎麽樣,現在跟我去見見,還是改天再去?”
難怪。
聽到小魚的話,陳沉心裏有種恍然的感覺。
難怪當時小魚特意叮囑他萬一跑不掉的話就去安全屋,自己當時還想着,如果真被圍的話躲進安全屋裏有個錘子用,現在看來,小魚還真是安排好了接應的。
不過
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能讓小魚專門推薦給自己?
陳沉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他果斷回答道:
“現在就去,時間還早,回來正好可以一起吃個晚飯!”
“行,那就走過去吧。”
“走過去?”
陳沉愣了一愣。
“你那個安全屋離這5公裏,非得走着去嗎?”
“.那就坐蹦蹦吧,你這兒的車太顯眼了,我還是要保持低調的好吧?”
陳沉掃了一眼别墅車庫裏的那些豪車,最終還是點頭答應,而小魚則是輕車熟路地招手攔下一輛蹦蹦,自顧自地坐了上去。
也就10分鍾不到的時間,兩人來到天鴿雜貨店的門口,陳沉跟着小魚推門而入,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門外是大其力街道上惡臭的下水道味、小攤販油膩的食物香味、街上東南亞女人的廉價香水味,但在雜貨鋪裏,是一股淡到極緻,卻又讓人無法忽略的.竹葉香味。
混雜在烤煙特有的焦香味裏的竹葉香味。
這玩意兒的味道就突出一個複古,陳沉太熟悉這種味道了,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家裏的老人會用幹竹葉包裹自家曬的煙葉,點燃之後散發出來的,就是這種味道。
怎麽個事兒?
合着小魚的線人,是個老頭子?
再次撥開一道竹簾,陳沉看到了坐在櫃台前面的那個“線人”。
而正如陳沉所猜測的一樣,這人确實是個老頭子。
——
但,不是個常規的老頭子。
他穿着一件有些發黃的的确良半袖襯衫,兩臂的肌肉把袖子撐得鼓鼓的,顯得活力十足。
與之相對的,是他頭上已經秃得像雜草一樣稀疏的頭發,還有臉上戴着的小圓墨鏡。
雜貨店裏的光線并不算刺眼,陳沉不知道他戴個墨鏡幹啥,但這副裝扮确實平衡了他過于發達的肌肉,讓他顯得相當人畜無害。
他對沉船和小魚的到來似乎毫不意外,隻是看了一眼,便熱情地開口說道:
“耶嘿,囡囡來了,幾時來的嘛?不曉得打個招夫?”
一口的四川話。
聽到他的話,小魚笑着走上前去,寒暄着說道:
“我剛到兩天,在朋友家住,沒顧得上來看您。”
“哦,耍朋友咯?男朋友?過來我看一哈嘛”
“不是.川爺,您說普通話嘛,他聽不懂。”
——
其實陳沉完全聽得懂,雲貴川渝是一家,方言大部分都是西南官話體系下的,他怎麽可能聽不懂?
不過,他也沒打算去說穿,畢竟,自己能聽懂普通話雲南話都正常,如果四川話都能順暢交流的話,那屬實就是解釋不清楚了
而那個被小魚叫做川爺的老人也很快反應了過來,他笑着向陳沉伸出手,随後說道:
“幸會幸會,娃兒長得霸道嘛.還沒請教?”
“沉船。”
陳沉伸出手跟老人握在一起,後者“哦”了一聲,回答道:
“聽說過。我叫平川,小魚叫川爺,你叫川叔就行。”
“.川爺,我比小魚小”
“爪子哎?姐弟戀撒?”
“.”
陳沉默然無語,他看向小魚,眼中透露出濃重的迷惑。
他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
這人怎麽看着那麽不靠譜呢?!
而小魚也是無奈地歎了口氣,終于說出了最關鍵的那句、陳沉壓根沒反應過來是暗語,卻讓平川陡然收起了玩笑之意的話。
“川爺,我們是專門過來看您的。”
“好,好,那就進來坐吧,好久不見囡囡了,進來喝口茶.”
一邊說着,平川一邊走上前關上了雜貨鋪的門,而等他反身推開雜貨鋪裏間的小門之後,呈現在陳沉眼中的,又是另一個天地了。
粗略一看,這裏隻是一間普普通通的起居室,跟其他任何地方雜貨鋪的起居室都沒有區别。
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裏的牆比外間厚了不知道多少,顯然也不可能是普通的磚混結構了。
起居室那扇不算厚重的門被關上,外界的聲音陡然被隔絕。
平川仍然溫和地招呼兩人坐下,手裏張羅着倒茶,但嘴上卻已經進入了正題。
“囡囡,有新任務了?”
平川開口問道。
小魚搖搖頭,回答道:
“沒有,但也算有。”
“沉船的隊伍缺一個軍醫,未來也許還要進入信息化改革的節奏,你非常适合他的隊伍,我想.讓你以後就跟着他。”
“近期内,你要去一趟印尼。”
“沒問題。”
平川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這讓陳沉更加好奇他的身份。
線人?
沒錯,以他這個年紀來說,真的不可能是組織内部人員了,而隻能是真正的線人。
但一個線人.怎麽會有這樣的服從度和配合度?
另外信息化改革?
不是,一個軍醫就算了,這兩個東西是怎麽搭在一起的?
似乎是看出了陳沉的疑惑,小魚一邊接過茶水遞到陳沉面前,一邊開口說道:
“川爺是臨床醫學和電子信息工程雙學位,實踐經驗很豐富——我說的實踐,就是指戰場實踐。”
“你不用擔心他的能力,我可以保證,他絕對是你在整個蒲北、乃至整個蒲甘能找到的最優秀的軍醫。”
“他是我們.久經考驗的同志,這背後的故事很複雜,以後你可以自己去跟川爺聊。”
“不過現在,如果你們雙方有什麽需要互相了解的,也可以向我提問。”
小魚的話音落下,陳沉和平川同時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後,陳沉首先開口說道:
“我不用了,你信得過,我也信得過。”
聽到他的話,對面的平川同樣點頭。
“囡囡信得過,我也信得過。”
“好,那就沒問題了。”
小魚輕輕舒了口氣,繼續說道:
“川爺,你的護照我會盡快安排送過來,出發時間還沒定,但不會太久。”
“這段時間,你盡快熟悉隊伍的情況,盡快做好磨合,也要對印尼那邊的情況有所準備。”
“東風兵團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們習慣重型防護作戰,所以隻要有傷情,大部分都是緻命傷。”
“還有,這次的對手是MPRI,他們會大量使用穿甲彈、穿燃彈,因爲他們之前被沉船他們用這些東西打過。”
“你提前準備好方案,他們參與的戰鬥.烈度會很高。”
“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提前準備的定制化器械和藥品,提前跟我說,我讓印尼那邊安排。”
短短幾句話,小魚把可能面臨的傷情說得清清楚楚,平川則是思索片刻後,轉向陳沉開口問道:
“穿燃彈,大口徑什麽防彈衣?”
“暫時還沒定,陶瓷、鋼闆都有可能。”
“那就是撕裂傷、炸傷和貫穿傷都有可能.不過你們減員最嚴重的,應該還是軀幹傷導緻的大量失血。”
“這樣的話.囡囡,我需要大量殼聚糖交聯京尼平海綿、抗纖溶藥、止血凝膠、DBAC和便攜式呼吸器。”
“殼聚糖海綿的話,如果有交聯氧化石墨烯的更好,不過這玩意兒不好搞;抗纖溶藥就用氨甲環酸就好,止血凝膠用POSS成分的,不要用Factor 12,那玩意兒純粹是唬人的;DBAC在泰國有賣-——沉船,你們有多少人?”
“12人。”
“那至少準備兩台。便攜式呼吸器要四台,袖珍款的。”
“同時,還要至少一輛防彈裝甲車,配置基礎醫療器械——我說的基礎,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基礎,能明白嗎,囡囡?”
“明白。”
小魚快速回答,而這兩人的對話,也讓陳沉真正有了一種“找對人了”的感覺。
什麽?
不會還有人認爲戰場上的高級軍醫是要靠什麽古法手藝徒手止血、快速心肺複蘇、濫用大劑量的過時藥物形成奇妙組合來救人的吧?
正兒八經的軍醫,誰他麽不希望自己手裏的藥物和器械是最好的?!
而很顯然,平川要的東西不僅是最好的,甚至是最頂級的。
Factor 12都不要,要POSS
可以說,從他個人專業的角度來說,他對裝備需求的“奢侈性”,甚至已經完全超越陳沉了.
如果要類比一下是啥意思呢?
那就是陳沉指着SCAR說哎我不要這玩意兒,這玩意兒都是唬人的,我要XM-7,還要搭配XM157火控系統XM-7
真的,陳沉覺得自己要是敢跟小魚提這種無理要求的話,她可能大嘴巴子就扇過來了。
但現在,面對平川的無理要求,小魚反而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她壓根不懂POSS是什麽,還是真的覺得東風兵團配得上用這玩意兒
但不管怎麽樣,平川短短幾句話中就表現出來的專業能力,确實是讓那個陳沉刮目相看。
這個外貌平平無奇的老頭,原來還真沒那麽簡單。
在起居室裏,三人又多聊了幾句,确定好後續接觸、磨合的計劃之後,小魚帶着陳沉離開。
再次走進店鋪裏,陳沉下意識地掃了一眼,目光落在了牆角的竹弓上。
他的心猛然一緊,随後立刻停住腳步,開口說道:
“先等會兒.川爺,你用什麽武器?”
平川也愣了,他看了看小魚,又看了看陳沉,随後略微有些茫然地回答道:
“額AK系AR系都可以,新槍沒怎麽用過,但問題基本不大。”
“火箭筒單兵導彈打得還行,炮之類的會打,但沒什麽水準。”
“重武器的話原理簡單,基本都能用吧?”
“怎麽了?武器上有什麽問題嗎?”
“沒事了。”
陳沉長舒了一口氣,而小魚則是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移動。
她神情古怪地看了陳沉一眼,開口問道:
“你不會是以爲他要用弓箭吧?”
這話一出,雜貨鋪裏一片寂靜。
陳沉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
“我以爲高手都有點古怪地癖好來着”
一旁的平川撓了撓頭發稀疏的頭皮,語氣調侃地說道:
“那弓是武家弓,蓉城老弓,工藝品來的你可能得少看點網絡小說了”
“.等我以後退休了,一定寫本正常的小說出來扭轉一下這種錯誤的觀念”
陳沉敷衍了兩句,帶着小魚落荒而逃。
而在走出雜貨鋪之後,小魚的嘴角已經比AK還難壓了。
“笑死我了.你怎麽會覺得他會用弓上戰場?怎麽,第一滴血看多了?”
陳沉翻了個白眼,回答道:
“第一滴血可寫實了,用弓也隻是特殊情況算了。”
“你就笑我吧,你還不知道他要的東西有多難搞吧?”
“别說POSS和DBAC了,一個殼聚糖海綿就夠你找的了。”
“我知道難搞啊,他還想要氧化石墨烯呢,我上哪兒給他弄這玩意兒,難不成真用膠帶手撕啊。”
小魚攤了攤手,無所謂地說道:
“川爺一貫是這樣的,他要的東西是最好的、最貴的,但是,他也是最可靠的。”
“他救過很多人的命.我在大其力的那次,他還在别的地方。”
“要不然,我肯定會讓你直接把我送到他這來的。”
“不過總之,在作戰上,他會完全聽你的;但戰場急救的話,你一定要聽他的,一個字都不要質疑。”
“明白。”
陳沉鄭重點頭,随後說道:
“不過我還是覺得他要的東西太誇張了.按照人均數量計算的話,一個人的醫療準備成本,都要接近上百萬美金了吧?”
“我記得DBAC的價格,一台就要400萬美金,他還要兩台.這錢我可不出啊。”
“你還知道這個價格?”
小魚好奇地問道。
“看過新聞啊,今年年初剛出的東西,太貴了。”
“行吧.沒關系,這錢我們報了。”
“那麽大方?”
“是因爲你值得。”
“.有點肉麻了同志。”
“.滾蛋。”
小魚攔下一輛蹦蹦,陳沉緊跟着坐了上去,車子開向别墅附近的另一個區域,下車之後,兩人徒步走向别墅。
一邊走着,陳沉一邊開口說道:
“這個平川-——川爺,看着真的很不簡單。”
“所以他到底是什麽人?是怎麽回事?”
猶豫了片刻,小魚回答道:
“他的故事太長了不過,他跟你其實挺像的。”
“他沒你那麽能打,他走的是另一條路。”
“他的事情.得從坤沙那個時候說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