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嘉良的死略顯倉促,但實際上,戰場上許多首腦的死都是倉促的,陳沉沒有獲得跟他正面對決的機會,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曆史性的遺憾。
但無論如何,召嘉良一死,整個大其力的局面瞬間打開。
陳沉直接把召嘉良的屍體從直升機上丢進了交戰區私兵的陣地,而在看到他的屍體——準确的說是屍塊之後,戰鬥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迅速結束。
沒錯,他們之所以願意打下去,實際上就是出于一種“能夠得到回報”的預期,但現在,該付錢的老闆都死了,你還打個什麽勁?
整個505旅很快停火投降,而陳沉也終于回到了最激烈的戰場核心,去檢查自己隊伍的情況。
留在這裏的東風兵團傭兵一共有21人,而當陳沉看到他們時,這21人裏,站着的隻有10個。
老豬剛剛補充進來的那些新血倒了三分之二,他們雖然基礎能力并不差,可是,他們之前打過的仗都太簡單、太無腦了。
他們不可能學會怎麽去在高強度的火力壓制下兼顧生存和反擊,也不可能對裝甲車輛的進攻方式有太多了解,因爲這真的是要自己親手操作過、親自面對過才能學會的東西。
這一點上,東風兵團那些老兵就要好得多。
他們之前打的每一仗,難度和複雜程度都是逐級上升的,再加上充足的理論學習,他們的戰場意識已經被培養起來了。
而體現到最終結果上,就是陣亡率的斷層式差異。
新兵加上老豬9人,陣亡3人,重傷兩人,輕傷兩人。
老兵12人,楊樹、矮腳、桑葉和其他另外3人重傷,5人輕傷,但沒有人陣亡。
總的來看,這場仗打得東風兵團損失慘重,短時間内,戰鬥力損失已經超過了60%。
但當陳沉回到戰場,看到這些或坐或躺或站,可手裏的槍卻始終沒有放下的士兵時,他就像是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精氣神,這一直是隊伍建設中一個相當“玄學”的概念。
但很顯然,這一仗之後,東風兵團的精氣神是真的打出來了。
陳沉并不後悔抛下他們獨自帶隊去執行斬首任務,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仍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因爲在戰場上是沒有“絕對正确”的策略可以讓你選的,你能選擇的,隻能是“概率”和“後果”疊加之後,期望收益最高的那個策略。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有10%的概率可以獲得一萬塊錢,和有50%的概率可以獲得1000塊錢,雖然可能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1000塊,但一個優秀的指揮官,無論讓他選多少次,都一定會選1萬。
因爲這個選擇帶來的期望收益是1000,而後者的期望收益隻有500。
伱不能因爲最後沒有得到1000塊,就否定選擇的合理性。
戰場上的勝負,就是這樣一個一個的選擇疊加出來的“概率”,而最終決定的。
陳沉一個一個看過了傷員,安排返回的其他人對重傷員進行處理,直升機也迅速開始後送傷員,躺在直升機艙裏、喉嚨被防彈衣反彈的彈片豁開一個大口子的桑葉掙紮着起身,咿咿呀呀地想要說些什麽,但又被傷口滲出的血嗆得直咳嗽,這一咳又加劇了傷口的撕裂,吓得陳沉趕緊把他按了下去。
“你别說話,有事回去再說,别耽誤别人!”
桑葉愣了一愣,立刻點頭老實地躺了回去,直升機再次起飛,陳沉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一些。
現在,還留在原地的就隻有輕傷員和陣亡人員了。
陳沉一個一個看過了陣亡人員,一個一個幫他們合上了眼睛。
所有的輕傷員都在注視着他的動作,陳沉猜不透他們在想什麽。
——
但對于一個傭兵來說,最重要的,其實還是錢。
好在這一次,所有人都要發财了。
于是,陳沉開口說道:
“這次的傷亡是慘重的,但我們的收獲也是巨大的。”
“大其力歸我們了,雖然我們沒有進城不封刀的規矩,但我保證,這次将要獲得的利益,能讓你們所有人下半輩子都不需要再碰槍!”
“現在,收拾好裝備,振作起來,仗還沒打完。”
“我們要收拾殘局,剩下的人要把局面撐起來,保證應該是我們的東西,不要被别人搶走,明白嗎?”
“明白!”
所有還能站起來的人全都站了起來,陳沉微微點頭,轉身看向了已經千瘡百孔的戰場。
東風兵團開過來的車幾乎都已經全沒了,輕裝甲在69坦克的面前根本就不是一合之敵,整個街面上,現在就隻剩下沒有被正面擊中的掠奪者還能開動。
好幾間民房被炮彈炸塌,街道上炸出大大小小坑坑窪窪的彈坑,地上到處都是屍體,前後不到500米的距離,打眼一看,光是倒在街上能看到的屍體就至少有50具還多。
陳沉自己都難以想象他們是怎麽打下來的——如果他們真的服軟鑽進了建築裏,戰鬥結束後呈現的絕對不是這樣的局面。
如果他們隻是借助工事消極防守,僅僅依靠空中力量,對敵人造成的殺傷也不會這麽驚人。
那麽,答案就隻有一個了。
他們真的是硬吃掉了召嘉良的裝甲連。
就靠20幾個人,靠沒有太多穿甲能力的輕型載具
但那輛坦克呢?
想到這裏,陳沉向街道的盡頭走去,而在一片廢墟之中,他終于看到了那輛69。
已經被燒成殘骸了。
沒辦法,米-171sh搭配C-5火箭彈,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輛坦克的頂部裝甲能扛得住
可惜,但又不可惜。
可惜的是沒能繳獲這輛坦克,但如果不是及時摧毀的話,東風兵團的損失隻會更大。
陳沉輕輕搖了搖頭,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而在他身後,來自756旅和第七旅的支援兵力已經封鎖了整條街道,開始肅清可能存在的殘餘頑固分子。
“終于算是結束了速度還是很快的。”
陳沉感慨着說道。
跟在他身邊的石大凱微微點頭,回答道:
“20個小時之内拿下這樣規模的一座城市,效率算是高得吓人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應該都是安全的,趁着這個窗口期,必須快速恢複城内的秩序才行。”
“那不是我們要考慮的事情,讓鮑家去幹吧。”
“其他想要分一杯羹的人怎麽辦?我是說,南北撣邦的其他旅團?”
聽到這話,陳沉冷笑一聲,開口說道:
“看誰不長眼敢來碰瓷吧。”
“我們雖然損失慘重,但直升機還在。”
“想來打的話,都可以來試試!”
“從部隊開動到拿下大其力,總共不超過三天的時間。”
“這肯定不是第七旅的功勞,更不是756旅的功勞,歸根結底,還是東風兵團的功勞。”
“現在,他們的戰績上又添了不可思議的一條了有時候我是真的想不通,沉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勐卡,柴斯裏的營地裏,看着眼前的戰報,胡狼感慨地對一旁的副官說道。
而副官臉上的神情是跟胡狼如出一轍的難以置信,他緩緩點了點頭,随後說道:
“我以爲他們至少要僵持兩周以上,然後依靠重火力節節推進,慢慢打進去的。”
“沒想到,他們還是延續了一貫的風格快進快出,迅速取勝。”
“不過,聽說這次東風兵團損失慘重,他們的戰鬥減員高達50%,大部分傷員已經後送到景棟了。”
“現在正是他們最虛弱的時候,恐怕會有不少人蠢蠢欲動頭兒,我們要不要幫他們一把?”
胡狼嗤笑一聲,回答道:
“幫他們一把?你别搞錯了,受了傷的老虎也是老虎,他們根本不需要我們的幫助。”
“你信不信,現在這支東風兵團,哪怕減員超過一半,也還是能把整個蒲北的所有武裝力量吊起來打的?”
“你隻看到他們的戰鬥人員減員,卻沒看到他們的後勤、裝備保障、核心隊伍都沒有受到損害。”
“如果有必要的話木鬼不是還打剩了一百多人嗎?把這一百多人集合起來,東風兵團照樣可以橫掃整個蒲北。”
“所以你還是别動小心思了,如果真的要幫的話.不如實在點。”
“把我們在景棟的力量調集起來,去給他們站個崗吧。”
“他們現在缺少強力的、可信的安保,我們現在過去,他們會領情的。”
“明白。”
副官立刻回答,但停頓片刻之後,又有些尴尬地開口解釋道:
“其實我說幫他們一把是真的幫一把,不是想去摘果子.頭兒,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會亂來的。”
“你明白就好。”
胡狼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現在的東風兵團今非昔比了。”
“在很多人看起來,這次能接連拿下景棟、大其力是佤邦的功勞,可是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東風兵團到底是幹了一件多大的事情。”
“佤邦,隻不過是狐狸,東風兵團,才是老虎。”
“當然,這隻老虎的背後還站着一條.算了。”
“總之,我們以後得好好想想了。”
“蒲北的形勢要發生巨變了,我們得抓住這次的機會.”
一邊說着,胡狼一邊拿起電話,撥通了陳沉的号碼。
短暫等待之後,電話接通。
胡狼立刻換上了“雀躍”的聲調說道:
“沉船,你們打下大其力了嗎?恭喜你,恭喜你呀!”
“對了,我現在過去的話能見到你嗎?可以?那好,我馬上就過去。”
“你們的裝甲車還好吧?沒事,我這裏還有兩輛,我帶過去。”
“廢話,我當然沒忘,我早就說了,如果需要裝甲車的話,你是可以用我們的嘛”
兩天之後,大其力正式易手。
而這次的易手,不再是所謂“武力控制”,而是正兒八經的、受到各方勢力承認、具有某種程度上的“法律意義”的易手。
當然,這絕對不是何邦雄和何布帕能做到的事情,而是佤邦的鮑家經營許久之後的結果。
在戰場上的人取得了勝利之後,背後的人也如約完成了他們那場複雜的戰鬥。
——
但很明顯,爲那場戰鬥一錘定音的,最終還是響徹整個大其力的、155重炮的轟鳴聲。
這個消息很快擴散開來,而大其力控制權的易手所代表的深刻含義,也深入到了每一個關注此事的人心中。
不僅僅是蒲北,整個東南亞都開始爲之震動。
所有人都意識到,一股潛流許久的地下水,已經要沖出地面了。
一河之隔的清萊府,帕莽營進入了全面收縮的态勢,他們開始切割與召嘉良的所有曆史聯系。
大量工廠被摧毀,大量工人被遣散,甚至有多達數十名“知情人員”被滅口。
而很顯然,他們被滅口的理由,是“警察廳開展的禁毒行動”。
除此之外,原本與大其力有聯系的商路被完全切斷,參與其中的商行老闆人人自危,恨不得立刻找到大其力的新話事人拜碼頭。
當然,他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的,因爲這個時候,整個大其力還沒有迎來它真正的主人
同樣,老撾方面的表現同樣耐人尋味。
湄公河三福段整條航線被封鎖,大量貨運活動暫停,金三角公園口岸關閉,緬、老間的交流全面凍結。
也許他們是要等大其力的事态徹底穩定之後,才會重新按照“家長希望的方式”啓動貿易。
而在更廣闊的範圍,大其力的易手也引起了相當程度的國際關注,畢竟,這裏曾經安定了太久,雖然因爲地理位置的複雜性時常會發生沖突,可絕對沒有任何一次,絕對沒有任何人能想到,它會被以這種形式連根拔起。
世道要變了。
一個與緬政府對立的勢力拿下了整個蒲北地區最重要的邊境重鎮,那麽蒲北、或者說蒲甘,會去向何處?
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爲那個不确定的未來擔憂的時候,一支“特别代表團”的到來,卻讓本就複雜的局勢變得更加讓人捉摸不透。
來的是緬政府軍方代表。
而他們的到來,實際上隻代表着一件事情:
分錢的時候,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