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戰略可以粗,但戰術一定要細,并且要做到極緻的細。
基于“緬軍一定要把暗影兵團送走”這個大判斷,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陳沉安排了一系列的戰前準備工作。
首先,潛伏在景棟城裏的四名隊員重新做好了身份,改頭換面活躍起來,借助戒嚴期間僅有的4個小時時間,花了三天,探明了絕大部分可能的撤離路線。
空中路線本來是第一個被排除的,但陳沉經過仔細考慮之後,反而把“民航撤離”這一條列爲了最有可能被執行的路線。
原因很簡單,景棟有機場,有民航,而且當下就有滞留在機場的飛機。
雙方打到了這個份上,封閉民航機場是必然的策略,實際上也已經執行了數月,但,你決不能斷言,緬方就幹不出來以“撤僑”的名義,把暗影兵團送走的事情。
一旦這個方案被執行,等待東風兵團的将會是極度複雜的作戰态勢。
投鼠忌器,萬一對方跟其他需要撤離的平民混在了一起,那真的就是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了。
所以,情報工作必須要做在前面,萬一對方有調動民航的動向,就一定要提前去做打算,把暗影兵團攔截在機場之外。
這項工作非常複雜、非常需要經驗和天賦,因爲這已經涉及到高度軍事機密的層面,哪怕是借助小魚的力量,都不可能在東風兵團要求的“時效性”之内,獲取到準确的信息。
所以,爲了保證監控的飽和性,陳沉毫不猶豫地從鮑曉梅那裏把姜河要了過來,并把他送到了景棟。
過程相當曲折,可越是曲折,就越顯示出姜河真的是搞情報的一把好手。
他自己給自己做好了一套行腳僧的身份,依托的是他在女兒死後那段學佛的經曆、以及他本來就會的泰語。
他做好了度牒,假裝是一個完全不關心外界,一門心思苦修、且對所謂戰局沒有任何感知的純粹僧人,就那麽大搖大擺的穿過了三方的防區,直接進到了景棟,落腳在一座他“曾經落腳過的寺廟”。
瓦瓊坎佛寺。
實際上,他落腳過個屁,他對這座佛寺的所有“記憶”,都是從白狗那裏來的。
因爲這座佛寺,就是曾經獅子兵團的落腳點之一!
沒錯,他真的在極短的時間之内組織調度起了所有可用的信息資源,并将其彙聚成了一條堅韌的主線。
這種能力,你要說沒點天賦在身上,那真的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而在進入景棟之後,姜河也迅速展開了他的工作。
跟鮑啓、桑葉盯着機場、盯着油庫不同,他盯的是大巴車、酒店洗衣房和家政公司。
大巴車不用說,對标的就是“人員接送”這一塊。
酒店洗衣房,是爲了找到滞留的機組成員的具體位置。
景棟稍微高檔的酒店就那麽幾家,他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機組成員的住處,然後又收買了洗衣房的工作人員,讓她隻要看到有制服送洗就通知自己。
原因很簡單,機組上飛機之前,制服一定得洗,得熨。
而第三個,針對的就是男性機組成員-——這是第二條監控的延伸。
滞留的兩架飛機,機組成員男女各半,他們在景棟已經呆了幾個月,不可能耐得住寂寞。
而所謂的“家政公司”提供的“女傭上門服務”,就是一種不可直言的潛規則。
盯緊她們,就能獲取到更多的“一手信息”。
當然,除了這三條主線之外,他還做了一系列的動作去獲取信息,以便交叉驗證。
當這一系列的策略傳到陳沉那裏時,就連見多識廣的他也有種歎爲觀止的感覺。
因爲,姜河真的是把開源情報這塊做到極緻了。
他的一套組合拳打出來,情報顆粒度甚至不輸于某些冒着高風險去搞來的閉源情報了
因爲他的到來,東風兵團對民航撤離路線的監控形成了閉環,而其他方面的監控,就順理成章地交回到了鮑啓等人手中。
陸路、水路因爲路線狹窄短促、單次撤離人員數量有限,所以基本上不可能涉及到投鼠忌器的問題,隻要掌握制高點,盯好幾個碼頭、幾條小路,就基本上能做到及時響應了。
三條路線封堵,還剩下最後、也是最隐蔽的一條路線,那就是分散突圍。
是的,緬軍要把暗影兵團送走,但這個“送走”,隻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并非實實在在地去送。
所以,暗影兵團這些人,還是有可能以1到兩人一組的散兵隊列分散撤離的。
但是,他們可以分散撤出景棟,卻不能一路分散撤出緬甸,因爲他們不是緬甸當地人,哪怕對地形再熟悉,不能統一行動的話,時間一拉長,暴露的危險也隻會增加,不會減少。
陳沉判斷,他們必然需要設置集合點,而這個集合點的距離,也必然不可能距離景棟太遠。
那就好辦了。
都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還都隻能在圖上作業,你能想到的集結點,我就想不到嗎?
陳沉在景棟周圍按照雙方布防情況、周邊交通情況、地形、水文各種因素,畫出了大大小小50個可能的集結點,然後讓何邦雄分出了50個民兵,就部署在這些集結點守株待兔。
他不指望這些人能擋住暗影兵團,甚至一秒鍾都不需要。
因爲,隻要他們看到了暗影兵團集結的蹤迹,東風兵團的米-171Sh,就會在20分鍾之内,從孟賓撲到他們的頭頂上。
20分鍾,他們在叢林裏能走出多遠?
不是人人都是林河,最多也就三四百米罷了。
到時候萬一真跟丢了,大不了就是執行李幫那套方案,挂點汽油桶往下丢
一切安排就緒,趁着景棟局勢進一步收縮惡化的機會,陳沉抓緊時間,開始對東風兵團成員進行索降特訓。
因爲這次是真的要打空突了。
他沒有再專門挑核心組來訓練,反而一開始就淘汰掉了核心組的好幾個人。
白狗,有輕度的恐高症,影響不大,但短期内很難糾正,直接淘汰。
石大凱,跟楊樹并列的,隊伍裏最穩定的狙擊手之一,他幹脆就不要下飛機。
林河,技術水平基本達标,但戰場經驗不足,那種“怕子彈”的心理還沒有完全克服,實在是打不了索降。
一輪選下來,東風兵團挑出來包括陳沉在内的6個人進入真正的索降訓練環節,而在開始訓練之後,又有一個人因爲體型過大被淘汰。
因爲按照陳沉的想定,極端情況下他們是要像巴西那幫人一樣玩叢林間索降的,瘦一點、靈活一點更好操作。
人選定下來之後,5人索降小隊進入了近乎無休止的訓練,訓練的強度大到陳沉做夢都是直升機突突突的聲音。
按照标準的索降訓練指導書,其實一支隊伍至少是要經過三個月以上的訓練才能熟練掌握索降的,但陳沉沒有那麽多時間,所以他在一開始就應用的是北邊某消防隊的、被列爲教案的經典思路。
先練建築物索降,然後條件成熟了直接上直升機。
二者高度相似到連米-171這架直升機都一模一樣,從訓練的成果來看,這個思路之所以能上教案,那也是真的有原因的.
訓練的最後一天,當陳沉帶隊從米-171sh上迅速滑下時,東風兵團的所有成員都被他們順暢的動作驚呆了。
這讓陳沉也有些自得-——嘿,誰說人是練不出來的?
這不是練出來了?
我又不要求做到頂尖,高強度高激勵環境,練個平均水平都練不出來?
看着站在地上唉聲歎氣的白狗,陳沉也不由得好笑。
他交叉手臂示意直升機降落,随後轉向白狗問道:
“怎麽,伱也想試試?”
白狗愣了一愣,最終還是搖頭。
“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練,這次是打仗,我就不去拖後腿了。”
“不過索降是真的帥啊,這就是我-——包括很多人眼中‘特種作戰’最有代表性的畫面之一了.”
“那肯定帥。”
陳沉微微點頭,繼續說道:
“所有能真正形成戰鬥力的戰術都是很帥的,其實不需要那麽浮誇,如果有一天,我們能有機會從高處去俯瞰一場真正的輕步兵巅峰對決,你會發現,那種戰術所帶來的沖擊力,遠比直升機索降要強得多。”
“每一個火力點的布置,每一次交替掩護,每一次穿插、機動,它有時候,會精密得像一台工程機械一樣.”
“算了,不說這個。”
“我讓你去準備的裝備,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白狗連忙回答道:
“兩把RPD,截短槍管,配合背負式彈箱供彈,每把600發,我已經測試過了,準頭很差,但是壓制力和靈活性确實驚人。”
“而且,持續射擊能力很強,我個人感覺,是可以彌補我們現在用的PKM範圍壓制力不足的問題的。”
“那就好。”
陳沉微微點頭,松了口氣。
實際上,在某些影視劇中,無論是截短槍管、還是手搓彈頭,都稱得上是無知編劇犯的典型錯誤。
後者不用說,手搓彈頭之後因爲膛線纏距問題,甚至有可能導緻子彈橫着飛出去,而前者,則會讓槍械的精度大幅度下降,甚至降到根本沒辦法瞄準的程度。
——
但,所有一切事物,都不是絕對的。
某一些看上去非常離譜的操作,有時候還真就能找到适合它的場景。
比如,東風兵團和暗影兵團之間極有可能發生的“叢林對抗”。
兩隻兵團不能說勢均力敵,因爲東風兵團的單兵作戰能力實際上是要弱于真正專業化的暗影兵團的。
而在這種情況下,東風兵團就不可能打得出像之前在紅岩吊打邊防營一樣的穿插、攔截、突襲戰術。
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就是在直升機的掩護下相互試探,短暫接觸後又迅速脫離的“纏鬥”。
在這種情況下,東風兵團對機動性、火力密度的需求就顯得尤爲關鍵了。
而在叢林中,爆破武器的效用是大幅度降低的,那麽,要提升東風兵團的火力強度,就隻能靠機槍。
又輕、火力又猛、還能長時間持續射擊壓制的機槍。
撤退機槍。
或者說,是把截短的RPD作爲撤退機槍使用。
所謂的撤退機槍概念,指的就是在中央剝離戰術中擔任火力壓制角色的機槍,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老美的M249,以及越戰時期的M23艙門機槍系統。
M249是新玩意兒,整個東風兵團之前隻搞到了一把,火力明顯不夠,M23早就被淘汰,而且那玩意兒也重的一批,實際上并沒那麽好用。
真正被戰場驗證過的、能打出驚人效果的撤退機槍,有且隻有一把,那就是,槍管截斷,準星都沒有的RPD。
這玩意兒的火力兇猛到可以扣住扳機直到打完一個彈箱才松手,壓制力強到當年老美自己的MACV-SOG(注)都要搶來用。
雖然隻是一個應急産物,但在當前情況下,還真就适合東風兵團使用。
這玩意兒搞定了,陳沉對上暗影兵團,信心能上漲一大截。
他再次向白狗投去了贊賞的眼神,開口說道:
“最近你表現不錯,很進步了。”
白狗嘿嘿一笑,回答道:
“都是跟團長學的——這兩天我們還有時間,我準備再把裝備檢查一遍。”
“如果還有需要補充的,現在也還來得及。”
“可以。”
陳沉微微點頭說道:
“去辦吧,這次隻要能把暗影兵團打下來,我們就真的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
與此同時,景棟城内。
在一座不起眼的小房子裏,康納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所有個人裝備。
兩天之後,他将會按照緬方和MPRI的共同要求撤出景棟、撤出緬甸。
毫無疑問,這是他職業生涯中最慘痛的失敗之一。
但回歸整個過程,他卻又覺得,自己輸在那支隊伍的手上,其實并不冤枉。
不是我一個人輸,艾森豪威爾都輸過,我有什麽可丢臉的?
不管怎樣,既然讓我撤,那就撤吧。
不過,撤退到過程,注定是不可能順利了。
那些人不會放過自己這支小隊,他們一定會追上來。
而隻要雙方遇到,那就注定是你死我活的鬥争。
但,好在,自己已經爲這樣的戰鬥,做好了準備.——
MACV-SOG:越南軍事援助司令部-研究和觀察小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