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斷電話,陳沉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
小魚的最後那一句話當然不是所謂的“下定論”,而仍然是在“試探”。
不過,自己沒有去接她的茬罷了。
這其實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自己的情況太特殊,甚至可以說是特殊到根本不可能講清楚的程度。
無論從什麽角度來看,自己都更像是“斷線的風筝”,可無論從哪個方向來查,自己的身份都查不到。
所以這就很尴尬了。
從小魚那一方的角度來看,他們頭上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口黑鍋,背也不是,不背也不是。
因爲你說不背吧,他自帶幹糧、自己打出來的利益送到你嘴邊了,你不吃下去實在有點暴殄天物;
可背了呢?誰能說他就是可信的?
萬一出了點事,就不是什麽擔責的問題了,而是整個發展路徑,都要受到重大影響的。
所以基于這樣的判斷,小魚提出新任務,其實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既然驗證不了,那就論迹不論心。
我挑個投名狀,伱去給我幹了,那麽就算不能徹底信任,也至少排除了敵對的風險。
打擊邦隆軍火走私,就是這麽一個投名狀。
它的敏感程度怎麽說呢,隻要是真的願意參與對這條路線的打擊的勢力,就天然具備了一個屬性:
永遠别想跟美國佬合作,永久性列入CIA黑名單。
如果陳沉真的能把這個活幹下來、并且幹的漂亮的話.
管你是不知道哪裏蹦出來的野猴子還是齊天大聖,隻要上了西天取經的路,你就可以是鬥戰勝佛!
邏輯是清晰的,未來是觸手可及的,當然,困難也是不小的
明學昌這條走私路線,陳沉前世其實并沒有了解太多,因爲他負責地主要是有關禁毒那塊的行動,而這條線屬于另一支隊伍的管理範疇。
不過,在他有限的記憶裏,這條線也确實像小魚說的一樣,打了很多年都沒有打掉,真正徹底解決,那都得到2020年以後借助某些特别行動的東風的時候了
因此,獲取更詳細的情報還是很重要的。
而那就意味着自己必須得見到活着的明學昌了。
想到這裏,陳沉收起了電話,随後走向彭德仁的指揮帳篷,向他确認了後續的一系列交接計劃的細節。
而讓陳沉略微有些意外的是,最後的交接地點,就定在了拱堂。
“爲什麽選這個地點?”
陳沉開口問道。
“這裏是雙方勢力的中心點,地勢比較開闊,不存在伏擊的可能。”
“同時,交通相對發達,撤離路線上比較順暢-——李幫的家人原本在這個村對吧?已經撤離了,應該問題不大?”
“問題不大,我隻是随口一問。”
“那就好了.我們預計12小時後交接。”
“淩晨交接?”
陳沉皺起了眉頭。
這什麽陰間安排?
“對,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選的地點,白所成那邊要選時間,我們總不可能占盡優勢。”
“不過,我們可以拖到白天再去接收,避開對方的夜戰優勢,這倒是問題不大”
“沒有用的,如果他們要伏擊,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結果都是一樣。”
陳沉打斷了彭德仁,繼續說道:
“時間不變,我們去接收。”
“你們自己去?!”
彭德仁驚喜問道。
他本來還以爲,陳沉所說的“事情結束了”那就是真的結束了,但現在看來.
自己似乎還有機會?
隻要有機會,那就足夠了!
于是,沒等陳沉回答,他就立刻開口道:
“那我安排人手跟你們一起,盡最大可能保護你們的安全。”
“原本突圍戰剩下的兩個小組參與吧——他們比較熟悉你的戰法,也算是上過戰場了,膽子比較大。”
戰場上幸存下來的“老兵”毫無疑問是一支隊伍的骨架和精銳,而現在,彭德仁願意把這些精銳全部調撥給陳沉使用,那就說明,他真的是打算在陳沉身上下重注了。
不管他想要得到什麽,至少這種态度,還是可圈可點的。
于是,陳沉也沒有拒絕,在跟彭德仁溝通完計劃細節之後,迅速收攏了所有小隊,準備開始執行接收任務。
正如彭德仁所說的一樣,在經過一次“共同作戰”之後,這兩支同盟軍小隊的素質也肉眼可見地提高,雖然站在一起還是一副松松垮垮的樣子,可至少臉上已經有了些喋血的殺意了。
尤其是甯明,他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對戰鬥有些迫不及待。
不過讓他有些失望的是,陳沉并沒有對他投入額外的關注,而是按照固定流程給所有人重新編組,按照6人戰鬥小組的編制正好編成了4組。
1組是東風兵團的戰力核心,包括東風兵團的所有人,充當的是四四制中的主射手角色。
剩餘三組各自負責掩護、支援和副射手角色,在經過簡單訓練之後,所有人都基本理解了自己的位置。
此時,距離正式開始任務還有10個小時的時間,陳沉沒有閑着,幹脆帶着四個小組在同盟軍的軍營裏開始了演練。
進攻、掩護、支援、撤離.
他訓練的方式極爲直接,訓練的内容也是簡化到了極緻,可就是在這樣“純粹功利主義”的練法下,四個小組的熟練度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僅僅4個小時,小組成員便已經完全能夠按照陳沉的統一指揮進行跑位、射擊、投擲的動作了。
哪怕這些動作不熟練,但他們的配合,卻已經基本不再出錯。
圍觀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不僅僅是彭德仁,哪怕是那些從來不知道戰術爲何物的普通士兵,也能體會到這一套簡單體系内所蘊含的威力。
在完成了又一次中央剝離撤退演練之後,彭德仁忍不住走到了陳沉的身邊,開口說道:
“陳長官這.這是四四制?”
他的神情難掩激動,因爲在他看來,陳沉簡直就是化腐朽爲神奇的天才!
同盟軍的士兵是什麽樣的素質,他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清楚。
這樣一批人,讓他們記住戰術動作的要領已經不容易了,居然還能打出這樣的配合?
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看到他的表情,陳沉微微點頭,随後回答道:
“這是簡化版的四四制,或者實際上應該說,這是特供版四四制。”
“它隻是爲了這一次任務而存在的,任務結束,這個戰術的意義也不再存在。”
“因爲它是死闆的、僵化的、不可擴展的,你别看這些人每個都練得很好,但隻要條件有一點大的變化,都會導緻他們的所有戰術動作全部變形。”
“他們根本就算不上是在學習戰術,隻不過是在.執行某種程序罷了。”
陳沉的話說完,彭德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有繼續提問。
陳沉以爲他已經被自己的一番解釋勸退了,但很快,彭德仁又突然問道:
“所以,他們就像是電腦程序裏的.人肉代碼?”
“你還懂這個?”
陳沉不免驚訝。
“懂一點,總要持續學習嘛。”
“陳長官,你聽聽我的思路對不對哈。”
“就是這些人,其實是組成了一個專用程序的骨架,他們的運行方式,就像是沒有感情、沒有自主判斷力的程序。”
“你先預設了某些内容,當戰場向他們輸入某個變量時,他們就會反饋出固定的結果;而如果輸入的變量超出預設的範圍太多,他們就會像程序一樣崩潰,對嗎?”
“沒錯。”
陳沉微微點頭——這的确是非常貼切的形容,也真的是難爲彭德仁能總結出來了。
可見,這個人在打仗、訓練上,确實還是有一定水平的,他會的東西,可不僅僅局限于所謂的“zz鬥争”.
“那這确實是你說的‘特供版戰術了’。”
彭德仁長舒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應用範圍真的很狹窄,每一次不同的戰事,都必須要應用不同的‘程序’。”
“工作量很大,對指揮官的要求很高,同時,對情報能力的要求更高”
“但是,這好像真的是短時間内最能提升戰鬥力的戰術.”
彭德仁的眼睛越來越亮,他看向陳沉的眼神,也開始帶上了更多不便于明說的東西。
——
如果隻是四四制那還罷了,畢竟在緬北這地方,三三制、四四制這種東西,幾乎每個一線指揮官都能說上兩嘴。
可是,“程序化”的四四制?
如果不是已經吃透了訓練、作戰體系的精髓,誰能搞出這種東西?!
人員素質不夠?那麽好,我給你定制一套戰術,而這套戰術的目的,就是用指揮官的能力、用廣泛的情報能力,去彌補單個作戰員素質的不足!
這樣的思路除了你們,還有誰能幹得出來?!
而且,這個戰術也并不會永遠停留在“定制化”的層面上。
當程序設計得足夠多,當不同的程序之間開始互相補充、互相融合的時候,一支隊伍的作戰體系,不就逐漸成型了嗎?!
我懂了。
陳沉是在點我。
他不方便教我,于是就用了這種方式
想到這裏,彭德仁激動地抓住了陳沉的手,開口說道:
“長官,多謝了!”
陳沉一臉的莫名其妙,他根本沒反應過來彭德仁在多謝什麽。
不過看對方的表情,似乎真的學到了東西?
學到就學到吧,反正沒有我在,你們也玩不出什麽花來.
此時,距離交接時間隻剩下了最後的6小時,彭德仁派出的偵察人員已經帶來了反饋信息。
拱堂村周邊未發現任何異常,狀态基本安全。
是時候出發了。
陳沉一揮手,所有小組立刻開始登車,向拱堂村的方向駛去.
6個小時之後,拱堂村。
一輛軍車從老街方向開來,在到達拱堂村口預定地點之後,軍車上的四人從車子的後鬥擡下來了一個金屬鐵籠,在掀掉籠子上遮蓋的油布之後,便又迅速上車離開。
被留在原地、關在鐵籠裏的男人滿臉絕望,他癱坐在地上,看着被樹林遮掉了一半的月亮愣愣出神。
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就一定要變成這場鬥争的犧牲品。
自己明明什麽都沒做啊。
自己隻是按照那些更高位者的要求幹掉了十幾個警察罷了,而這明明是經過他們同意、并且曾經向自己确保過絕對不會出問題的啊!
到底是哪個環節錯了?
事實上,這個問題他已經想了無數次了。
從那個叫李幫的同盟軍士兵的仇人被殺開始,他就意識到了事情的變化。
而之後,昂庭令的失蹤、魏懷仁的“剿匪失敗”,則直接把他的警惕性拉到了巅峰。
他不再出門,甚至不再參加所謂的重要會議,所有一切的行動都隻以“個人安全”爲目标。
可即便是這樣,他居然都還差點出事,差點被燒死在了亨利酒店裏!
是的,他的謹慎救了他一命,可魏超仁卻沒有那麽幸運。
他就那麽毫無征兆地死去,像一條死狗一樣,被人随意地扔在了路邊。
敵人的強大已經超出了明學昌的想象力極限,他完全不明白,到底是誰能做出這些事情,又到底是誰有能力做出這些事情。
難不成真的是鮑啓?
那小子的老爹确實有點背景,可是,他的背景也不至于強大到能讓同盟軍展開這樣的報複的程度吧?
更何況,就算他們想做,光靠同盟軍能做到嗎?
快别扯淡了!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明學昌長長歎了口氣,他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自己一定會以相當凄慘的方式死去,可現在的自己,卻連自殺都做不到
他無力地坐到在了地上,等待着敵人的到來。
遠處的草叢撲撲漱漱地懂了起來,隐藏在草叢裏的“接收者”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走來。
明學昌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些接收者的身份。
而在片刻之後,在月光的映照下,他所看到的那幾張臉,卻讓他直接駭然地愣在了原地。
“是你們?!”
“怎麽可能是你們!?”
明學昌歇斯底裏地大喊道。
他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因爲這實在是太荒誕,太不可思議了.
然而,他對面的人卻絲毫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領頭的那個男人就那麽冷漠地看着他,随後開口說道:
“爲什麽不可能是我們?”
“怎麽,不想見我們?”
“明司令啊,你好像還欠我一個表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