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溫江西岸。
同盟軍所有能遊泳的士兵已經全部完成了渡河,總共花費4分鍾。
而在上岸之後,他們的腳步沒有任何停息,立刻繼續向西奔去,藏到了西側河岸邊的稀疏叢林裏。
此時,追擊的敵人已經到達了河岸邊,透過夜視望遠鏡,陳沉緊張地看着對面的調度情況、聽着鮑啓的無線電偵聽報告,随後他發現,魏懷仁的戰術布置,還真的可以稱得上“穩重”兩個字!
他并沒有把所有部隊都壓到河岸邊,而是在先鋒部隊準備強行渡河追擊的同時調動了兩個連隊梯次前進掩護,與此同時,遠處的山頭上,炮兵連隊也已經完成了轉移,在山脊位置上重新架起了107火箭炮,瞄準了河岸的方向。
在這樣的布置下,對方已經完全壓制住了己方繼續逃竄的全部路線。
如果己方繼續向西,那麽他們就用火箭炮洗地轟炸,延緩己方的速度,方便渡河的先鋒部隊追擊;
如果己方選擇固守河岸防守,趕來的另外兩隻連隊又可以及時對先鋒部隊進行支援,從火力上全面碾壓。
如果沿河向南北任意方向逃竄,無論是渡過薩爾溫江、靠近北側的先鋒部隊、還是留在東岸、更靠近南側的支援連隊,都可以不斷沿河追擊,然後在一次又一次的小規模沖突中徹底把己方咬死。
無懈可擊的戰術,并且是幾乎找不到破綻的漏洞。
己方唯一的機會,就是在極短的時間之内把渡河的先鋒部隊全部打掉,然後沿河北上,向北邊逃竄。
但這樣一來,己方又必然會暴露目标,面臨被火箭彈灌頂的風險。
沒有完美的策略,有的隻是相對可行的策略。
陳沉眉頭緊皺,他在心裏快速計算着敵人的距離、以及敵人部隊調動的速率,想要從中找到那一條可以“穿插而過”的縫隙。
兩支支援連隊距離河邊還有至少10分鍾的路程,先鋒部隊已經布置位于河岸邊的火力點,他們最多在兩分鍾之内就會發起強渡,而在火力掩護之下,最多4分鍾,他們就能完成渡河。
6分鍾。
這也就意味着,先鋒部隊和支援部隊之間,産生了4分鍾的時間差。
這4分鍾的時間差,就是己方的機會!
陳沉眼睛一亮,心裏已經有了策略。
于是,他立刻轉向彭德仁的方向,但還沒等他開口,後者就搶先說道:
“陳長官,隊伍不行了!”
“隊伍不行了?!什麽意思?”
陳沉又是疑惑又是憤怒,他已經猜到了彭德仁所說的“不行了”是什麽意思。
隊伍要散了。
在被迫用彭德仁的親兵拖延住敵人之後,這支同盟軍的士氣沒了。
他們永遠不可能理解什麽叫犧牲,永遠不可能理解什麽叫“節節阻擊”,更不可能理解什麽叫“鐵原戰術”!
他們可不是當初那支把9000多人分成兩百多個小陣地,靠着一個陣地幾十個人、一個陣地一個陣地打空、一個建制一個建制打沒的玩命戰術死死阻擊多達十萬敵軍的神兵,他們隻是在看到隊友戰死之後就會立刻生出恐懼、立刻打算放棄的烏合之衆!
沒有任何辦法,這是根本性的差距。
哪怕陳沉預先做出了準備,可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仍然是憤怒之極。
而在聽到陳沉的質問之後,彭德仁居然不由得新生退意。
他隐隐感覺,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一頭暴怒的獅子,不僅要把敵人撕碎,甚至自己在他面前,也不過是一個孱弱的附庸
稍稍定了定神,彭德仁開口回答道:
“有人要走,從第五組開始,到第十組,他們全部都要走。”
“他們想要向北越過邊境線去北方,他們不想再打了!”
“不想打,就能不打嗎?他們以爲魏懷仁的邊防營會放過他們嗎?”
“還是他們以爲,魏懷仁追不上他們?火箭炮追不上他們?!”
陳沉的語氣冰冷,彭德仁趕緊回答道:
“我已經說過了,但是”
“不用說了。”
陳沉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解釋。
沒有必要,彭德仁已經喪失了對這支隊伍的大部分掌控力,事實上,留下來的恐怕也不是因爲他的權威和領導力,而是因爲
他們覺得,往北邊走,會更容易死。
東風兵團和同盟軍已經徹底割裂了,陳沉的指揮體系也開始崩解。
現在雙方唯一的共同目标就隻剩下了一個:活下去。
這是戰場上最危險的情況,指揮失序所帶來的負面影響,甚至比彈盡糧絕還要誇張!
可是,陳沉沒有任何時間去做什麽戰前動員、去做什麽思想建設工作了。
他能做的,隻有在這種最極端的情況下,想辦法重新把這隻隊伍聚起來。
于是,他立刻下令道:
“想走的任何人我都不攔着,但是,他們至少要完成對渡河的先鋒部隊的攔截再走。”
“否則,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跑得掉!”
“明白!我去通知!”
彭德仁回答道,而陳沉則開始下令轉換通訊頻道,直接切斷了與“逃兵”的全部聯系。
雙方正式進入各自爲戰的階段,而他們合作的時間,隻剩下了最後的兩分鍾。
随着河對岸先鋒部隊火力組的機槍響起,敵人正式開始渡河,而陳沉這邊也給予還擊,密集的子彈射向河面,但相對于寬廣的河面來說,這點火力實在是微不足道。
敵方的渡河部隊已經前進到了河中央,而他們的損失不過是區區幾人。
陳沉再一次觀察了敵方所有部隊的動向,随後,他下達了一條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命令:
“所有人沿叢林向南推進100米,然後向東渡河!”
“我們必須搶在敵方兩支支援部隊到達河灘之前進入東側叢林。”
“我們要從他們身邊穿過去!”
彭德仁瞪大了眼睛。
“這怎麽可能?”
他下意識地問道。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對方的先鋒跟支援部隊之間存在時間差,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時間差潛伏渡河。”
“他們隻有少量夜視設備,幾乎不可能抓得到我們。”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不是在往北跑嗎?”
彭德仁愣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就連己方這支部隊的分裂,也被這個男人利用了起來。
他抓住了戰場上所有可以利用的條件,隻是爲了追求勝利.
不再有多餘的質疑,彭德仁果斷跟上了陳沉的腳步。
随後,僅存的兩支小組二十多人,開始向南快速突進。
兩分鍾之後,他們到達了預定的渡河地點,随後,按照陳沉精密計算後的時間點,在敵方先鋒部隊完成渡河、開始追擊向北逃竄的同盟軍士兵時全部下了水。
在他們的北側,火箭彈開始密集落下,火光照射出了那些慌不擇路的身影。
彭德仁突然有些悲哀。
他不明白,明明唯一可以死中求活的機會就擺在眼前,爲什麽這些人就是想不通呢?
沒有時間去做多餘的哀悼,小隊在3分鍾之後重新到達了薩爾溫江東岸,随後,所有人順着淺灘上岸,借助較低的河岸掩護,以一個幾乎不可能被發現的角度,重新竄進了叢林裏。
10分鍾之前,他們就是從這片叢林渡河的。
而現在,他們又回到了這片叢林。
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但其實,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
因爲,那兩支支援而來的連隊,就那麽他們的身邊推了過去。
他們沒有發現己方的行蹤,因爲他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那支“分裂小隊”吸引了
擦肩而過!
這是時間差上的擦肩而過!
“現在怎麽辦?”
彭德仁開口問道。
他知道,仍然阻擋在己方面前的防線已經極爲薄弱,如果能夠一鼓作氣地打過去,很可能自己就可以突出重圍了!
是的,己方殘存的戰鬥力極度弱小,可不試一試又怎麽知道行不行呢?
打吧!
他的心裏升起了磅礴的戰鬥欲望,可到底要打誰、往哪個方向打,他卻完全沒有頭緒。
而在他的身側,陳沉完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認真地聽取鮑啓的偵聽報告。
“兩支連隊正在沿山脊向下搜索,我們如果直接向南方撤離,很可能會直接撞上他們。”
“有機會打穿,但是槍聲一響,這兩支連隊會迅速收縮拖住我們,魏懷仁的預備連隊也可以立刻支援。”
“我們會被咬住,我們沒有載具,但他們有.”
“那就不要向南突破!對方的炮兵連在哪?”
“在山頂上,位置應該在這條線。”
“對方的指揮所在哪裏?魏懷仁在哪裏?”
“這裏,塔曼村。”
借助微光手電的燈光,潛伏在叢林裏的陳沉看清楚了炮兵陣地的位置,也看清出了外圍指揮所的位置。
炮兵陣地距離兩支“搜山”連隊,足足産生了接近300米的空隙。
并且,從炮兵陣地所在的高地,應該是可以直接目視到水平位置更低的指揮所的。
穩了。
陳沉長長呼出一口氣,随後開口道:
“我們突擊對方的炮兵連。”
“他們一定不會有太多的防守力量,因爲所有輕步兵都已經被派出去了。”
“距離600米,大約10分鍾可以到達。”
“按照搜山部隊的速度,我們可以從縫隙中穿過。”
“所有組長報告,還有多少煙霧彈?”
“4發。”
“6發。”
“我這裏8發。”
“煙霧彈全部交給我們,1号,留下4發,其他的全部扔出去。”
“5号帶路,1号,你擔任突破手,投擲震撼彈後突擊進入陣地,建立初始火力點。”
“3号,尋找合适角度,打掉高價值目标。”
“2号,6号,做好操炮準備,你們要配合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火箭彈瞄準裝填!”
“明白!”
東風兵團的所有人一齊回答,而同盟軍兩個小組的組長則下意識地問道:
“那我們呢?”
“你們跟着沖就行了,槍口不要對着自己人!”
陳沉沒有浪費時間去給這些士兵做更多的細化安排,因爲他知道,以這些人的素質,一切的安排,都是不可能被執行的。
還不如簡單一點,跟着沖!
于是,在命令清楚之後,這支小隊立刻開始動身前進。
靠着紅外夜視、以及無線電偵聽的優勢,20人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搜山隊伍,直插向敵方前線的心髒。
彭德仁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也許他手下的士兵看不清楚大局,可他卻完全明白,這個策略有多麽大膽,多麽冒險。
因爲,這等于是把這個僅僅隻有24人的小隊,完全置于了敵人的包圍之中!
開什麽玩笑?!
我們才剛從包圍圈中跑出來,現在居然又主動踏進包圍圈?!
到底是哪裏發生了變化?到底是哪裏不一樣?
沒錯,唯一變化的點,就在于己方跟炮兵陣地的相對位置。
此前那麽多的穿插行動、那麽多的殘酷戰術,所求的目标隻有一個,就是要拉近跟炮兵陣地的距離。
而隻要幹掉了這個炮兵陣地,掌握了敵人還沒來得及使用的“重武器”,小隊的勝率,就會超大幅度地提升!
運籌帷幄,隻爲了這緻勝的一擊。
這一刻,彭德仁終于感受到了戰術的魅力。
而此時,敵人的炮兵陣地,已經就在眼前了。
突擊發生在猝不及防之間,當距離拉近到50米左右後,領頭的林河和李幫開始不間斷投擲煙霧彈、手榴彈。
而在爆炸物的掩護之下,東風兵團的其他4名戰鬥人員分别從兩個方向發起了突擊。
槍火閃爍,陣地中的敵人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反應。
他們的手裏甚至沒有槍,因爲他們隻是“炮兵”,他們的手要用來操縱火箭炮!
警戒人員不超過二十個,可這二十個敵人在東風兵團強大且精準地火力面前,根本就沒有一分一毫的抵抗能力!
彭德仁甚至看到,那個叫“1号”的男人硬頂着一把八一杠的射擊,用他手裏的霰彈槍打爆了對面敵人的頭。
他的身體隻是踉跄了一下,随後便重新展開了快速且靈活的移動和隐蔽。
跟在後面的同盟軍小隊可以說是姗姗來遲,而當他們進入戰場時,留給他們的,也就隻剩下了“清掃剩餘毫無抵抗能力的炮兵”的任務。
戰鬥突然發生,又突然結束。
整個過程,甚至沒有超過兩分鍾。
彭德仁的心跳速率已經拉到了極限,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眩暈。
——
然而,陳沉卻沒有給他絲毫喘息的時間。
因爲他已經開始在調試那幾門火箭炮了。
“别他媽愣着了!4組警戒,2組上來搬炮彈!”
“魏懷仁還沒反應過來,該請他吃點宵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