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說的，我隻是一個傭兵而已。”
看着小魚的眼睛，陳沉認真地回答道。
小魚同樣用審視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猶豫、退縮、躲閃的神情。
但，沒有。
兩人就這樣針鋒相對，勢均力敵，直到查房的醫生恰到好處地敲門走了進來，兩人的對峙才算是結束。
小魚支撐起身體，伸出手讓醫生測量心率血壓，配合地回答着醫生的問題，就好像一邊的陳沉不存在一樣。
但就在跟醫生交流的間隙，她卻見縫插針狀若無意地說道：
“我們既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對嗎？”
“.”
這句話直接給陳沉幹沉默了。
看似平平無奇，甚至跟現在他們正在交流的内容的确強相關，但其實，小魚說出這句話的目的，根本就不在于後面那句“對嗎”，而是在于前半句的經典台詞。
we can neither confirm nor deny，這他麽真的可以算得上是CIA的經典名言了。
這句語錄出自幾十年前的K-129事件，後來幾乎成爲了CIA那邊對待所謂“深度行動”的标杆态度。
在這種時候，小魚說出這句話，就好像是美國隊長說出“hail hydra（九頭蛇萬歲）”一樣.
她當然不是想靠這一句話炸出陳沉的身份，她隻是想通過陳沉一瞬間的微表情變化，去判斷他有沒有可能與己方最大的敵人之一存在聯系
謹慎，機敏，出人意料，不放過任何機會。
這真的就是一個活躍在隐秘戰線的情報人員應該具有的素質。
——
但，陳沉的确跟CIA沒半毛錢關系。
所以，他都不需要去掩飾自己的表情，而是把厭惡直接擺在了臉上
看到他的表情，小魚無奈地眨了眨眼。
“好吧，現在我們的條件又要加一條了。”
“你不是我們的人，不是他們的人，大概率也不是那邊的人。”
“真搞不懂.這不是密級的問題。”
“你就是一個本地人，跟我們從未有過任何聯系，但”
說到這裏，小魚停了下來。
她知道，接下來的話，其實沒有必要再說了。
因爲，大局已定，對眼前這個男人的“處理方案”，也已經敲定。
在确定從自己手裏沒有洩露出超出界限的情報之後，這個沉船，與自己這件事情的聯系，基本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或許，以後還會有更進一步的交流，但那絕對不會是這件事情的延續。
想到這裏，小魚開口說道：
“有關你的傭金，我們已經有了初步的方案。”
“綜合各方面因素評估，考慮伱們所付出的成本，116萬美金，其中50萬美金是額外獎勵。”
“怎麽樣，你覺得合理嗎？”
陳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金額倒是不少，當初押送吉雅的任務，也就那麽50萬美金而已。
讓他無語的事這個有零有整的數字.該說你們嚴謹呢，還是說你們摳摳搜搜呢？
“116萬美金，我要現金。”
“你沒賬号？”
“.我有賬号你也查不出東西的，咱們就當這是一場交易，就當你所以爲的東西就是一場巧合好了。”
話說到這份上，小魚終于算是徹底放棄了試探。
“那好吧。”
“從現在開始，我是線人，你是傭兵，我們不談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怎麽樣，成交？”
“成交！”
陳沉向小魚伸出了手，後者伸出左手跟他碰了碰，兩人短暫的協議就此達成。
“所以接下來應該做什麽？我在這裏安全嗎？”
小魚問道。
“我認爲是安全的，你現在唯一的威脅來自帕莽營，但他們距離太遠，發起攻擊的可能性很低。”
“除非他們打算雇傭傭兵團，但這周圍一片的傭兵團，可以說沒有一個能打的”
“獅子兵團，佤邦的。”
小魚打斷道。
“獅子兵團現在叫東風兵團。”
“？所以你們是改名了？”
“不是改名，是收編。”
“.好吧。景棟有一支傭兵團，叫暗影，是一支外籍傭兵團，主體是美國的一家小型防務公司，據說跟MPRI有聯系，實力很強。”
小魚補充道。
這不算什麽機密情報，而隻是一條“信息”。
“首先我不認爲起這種名字的傭兵團能強到哪裏去。”
“其次，暗影防務我了解過，人數不到20的一支傭兵團，與其說是傭兵，不如說是賞金獵人。他們隻做看上去很高端但實際上很簡單的任務，比如營救、反綁架之類的，不可能摻和我們這種事情。”
“因爲我幹的事情，不是誰都能摻和得動的。”
“最後，兩個小時之後，你會轉移到勐卡，在勐卡，哪怕MPRI親自來也沒有用。”
陳沉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好吧。你認爲帕莽營有跟緬方合作的可能嗎？”
“除非老緬瘋了。”
陳沉毫不猶豫地說道。
“那就沒問題了。轉移的細節呢？”
小魚追問道。
“把你擡上車，從達邦路線到勐卡。你現在還不能劇烈活動，但基本已經有了行動能力，所以我建議你先嘗試下床走走，适應适應。”
“沒問題。”
一邊說着，小魚一邊叫來醫生，拔掉了右手上的補液針管。
實際上，肺修複術并不算是一個多大的手術，度過危險期後，恢複起來還是很快的，小型切口對行動力的影響也相對可控。
至少現在，在不做大動作的情況下，她的行動基本還是跟正常人無異的。
——
除了包成團的左手看上去有些異樣的滑稽感之外。
“狀況還行，比剛出來的時候要好得多。”
小魚滿意地說道。
“廢話，你當時已經快死了。”
“你回去應該好好補補戰傷自救課，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建立一個正确的認知，否則很容易導緻友軍誤判優先級，死了也白死。”
“沒錯。”
小魚沒有反駁，反而是繼續說道：
“其實更嚴重的是可能拖累團隊，越小的團隊越容易受影響不過這也不是你應該關心的問題吧？”
她的臉上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陳沉呵呵一聲，回答道：
“你管我呢？”
“呵，急了。什麽時候出發？”
小魚沒再繼續糾結，陳沉也就當她沒問過。
“現在就可以，孟賓局勢相當混亂，能走還是盡快走。”
“那就出發，不要耽誤！”
小魚果斷回答。
于是，突擊小組全部成員立刻集結，通過何邦雄補充了一批基礎的彈藥之後，車隊開向達邦的小路，直奔勐卡。
行程非常順利，小魚一路都很安靜，直到她看到東風的别墅、看到已經挖開完工的運河、看到船塢裏停着的、剛剛從小田園村附近跟随第一批運送戰利品的船隊返回的江龍突擊艇時，臉上的神色才有了那麽一絲的變化。
一切的一切，實際上都是因這艘船而起。
當初老撾方面要買這艘船，其實目的就是爲了打擊糯康的水上販毒武裝。
而現在，這艘船又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完成了它的使命。
糯康死了，它回到了.“自己人”的手中。
小魚不敢大口呼吸，下車之後，陳沉立刻給她推來了準備好的輪椅，坐上輪椅，她有些感慨地說道：
“這艘船交給你，大概也算是一種歸宿了。”
陳沉默默點頭，沒有回話。
而在他們身邊，胡狼和白狗則已經開始大呼小叫地指揮着搬運戰利品了。
雖然時間已經到了晚上12點多，但大家還是按照東風兵團的老傳統，把所有戰利品全部被擺在了别墅前的空地上。
該做的事情，一點都不要拖延，尤其是在戰後分賞這件事情上。
“發财了！沉船，我們發财了！”
胡狼興奮地說道。
“.你找個東西把那些零散的現金壓住好嗎？待會兒一陣風過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沒關系，沒關系，就那麽點誰管得着！你知道我們繳獲了多少現金嗎？糯康的全部現金财産大概都在這了！”
“他的銀行賬戶裏隻有極少極少的錢，大部分都是現金交易嘿，快猜，有多少？”
陳沉略微思索，回答道：
“1200萬美金左右？”
“差不多！1260萬美金！這可是現金！”
“我怎麽都想不到，他一個毒販，居然會有那麽多的現金！”
實際上這沒有什麽奇怪的，在2010年這個時間點，北邊福某省的地下錢莊還沒有擴展業務，USDT也沒有發行，洗錢還是一項技術難度相當高、非必要時候也不使用的策略。
存儲現金很常見，毒販存儲現金就更常見了，要不是糯康大部分資金都凝結在裝備、貨物上，他的錢還能更多。
1200多萬美金，聽上去很誇張，可在整個金三角罪惡且扭曲的金融市場上，還真的就不是一個多大的數字
所以，陳沉也不見得有多激動。
畢竟，這一次的行動，光是裝備成本，他就付出了300萬美金！
再加上必須要支付給木鬼和柴斯裏的傭金、撫恤金，考慮基本的戰利品分配原則，能到他手裏的其實也就.700萬左右？
再加上其他貴重物品，不算裝備的話，淨賺大概900多萬美金，多嗎？
對普通人來說，多得吓人。
可對一個傭兵團來說、尤其是對緬北的一個傭兵團來說，也就是幾件新裝備的價格而已。
但總歸也是一筆大錢，不能要求太多！
陳沉寬慰着自己，走到戰利品堆前，這一次，最顯眼的就是兩門炮了。
一門M56型105山地榴，一門AH-2駝載型155毫米口徑榴彈炮。
前者不用說，輕步兵戰術中最常使用的炮種之一，上世紀50年代研發，直到現在還有數十個國家使用。
這門炮的結構極爲簡單，可以直接被拆解成11個部件，通過人背馬駝的方式快速機動，是高原戰、山地戰中的常見武器。
不過，便利性并不意味着它就有多強的戰鬥力，事實上，它是戰後背景下設計出來的一種“均衡”武器。
沒有特别突出的優點，但也沒有太大的缺點，要說長處的話，就一個詞：穩定。
這樣的性質讓它很難發揮出什麽“克敵制勝”的作用，以至于在這個對火炮極度敏感的地方，軍閥都會允許一些特殊的合作夥伴擁有M56炮。
陳沉還記得聽誰說過，被東風兵團打服的伽羅惹就有一門M56，不過也根本沒發揮出什麽作用罷了。
——
但，這隻是M56，AH-2就完全不一樣了。
52倍徑，30公裏射程，可以使用火箭增程彈，炮彈可以使用空炸引信，搭配殺傷爆破榴彈，一發炮彈就可以覆蓋大半個足球場！
這種東西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糯康的手裏的，但他就是拿到了，可見他在死之前，生意已經做到了什麽地步。
他的來源無非就是兩個，巴鐵，非洲。
巴鐵賣點MK19、賣點M56給他也就算了，AH-2也敢賣？
陳沉的第一反應是震驚，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合邏輯。
應該不是巴鐵，大概率是從非洲某國過來的.
不過，不管是從哪裏來的，這門炮都肯定留不住，不炸掉的話，就隻能賣給信得過的隊伍。
可賣給誰呢？
陳沉皺眉沉思，也就在時，小魚慢吞吞地搖着輪椅來到了他身邊。
“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她開口問道。
“對，105還好，這門AH-2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賣給你們，怎麽樣？”
聽到陳沉的話，小魚癟了癟嘴，回答道：
“AH-2不就是PLL01嘛，根本就沒有回收價值，都是什麽老古董的東西了.”
“那也不是老古董好嗎？在緬北讨口飯吃很難的，怎麽，你們現在都開始看不上155榴了？”
陳沉氣惱地反問道。
“我們有更好的。誰叫你隻是個傭兵呢？”
“.你上一邊玩兒去吧，别來扒拉我了。”
陳沉無奈搖頭，轉身繼續去看其他戰利品。
除了現金、黃金、珠寶和大量裝備之外，從糯康那裏繳獲的東西實在是乏善可陳——原本希望從毒蛇小隊那裏湊夠的另外10個夜視儀也落了空，戰鬥一開始，他們比誰都跑得快
陳沉不由得有些失望-——也不能說是失望，應該說是遺憾。
他揮手示意其他人把裝備都整理好，聞着味過來的彭旭成照例回收了一大批他們不要的槍支武器，剩下的就暫時放在那裏等待處理。
激動人心的分錢環節沒有持續多久，木鬼和柴斯裏的傭金都是現場結算。
木鬼那邊還相對比較麻煩一些，雙方花了一些時間去溝通。
柴斯裏沒有人員傷亡，就一些裝備損失，直接走公司渠道報銷就完了，拿了傭金和獎金就走，簡單得很。
一切處理完畢，看着那門從船上好不容易拖到别墅門口的AH-2，陳沉不由得有些惋惜。
看一眼少一眼了要不先打一炮試試？——
還是算了，這炮一開，估計不止第七旅，整個北撣邦都要跳起來。
正當他糾結着到底要怎麽玩一玩這門炮的時候，小魚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想不想留下這門炮？”
“不想。”
陳沉果斷回答。
“根本不可能留得住，除非有人欽定。”
“欽定是不可能的”
小魚笑了笑，繼續說道：
“但還有别的辦法。”
“聽不聽？就當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