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幫和白狗站在一旁警戒,林河則回到房間去繼續學他的小學一年級課程,看着眼前的鮑曉梅,陳沉開口問道:
“什麽生意?”
鮑曉梅假裝翹起腿,身體前傾用手撐住臉,随後壓低聲音說道:
“你想知道大其力發生的事情的真相嗎?”
她的動作充滿了誘惑力,刻意放低的聲音更是在暗示陳沉向她靠近,再加上柔和似水的眼神,她自認爲哪怕再冷漠的人,也不會在此刻拒絕她的邀請。
然而,陳沉卻絲毫不爲所動,隻是回答道:
“說來聽聽-——你可以大聲點,這裏沒有外人。”
不解風情。
鮑曉梅微微皺眉,無奈地說了下去:
“如果想要了解一切,就必須從近期金三角所發生的大事開始講起。”
“但爲了節省時間,我隻挑關鍵的、你關心的信息來講。”
“第一,這一系列事情的起因,其實簡單來講,就是毒販和南撣邦505旅的一次交易,一次新型毒品-裝備交易。”
“第二,這次的事件中涉及的細節非常多,每一個細節都可能導緻多個不同的勢力被牽扯其中,這也就導緻了此前的複雜局面。”
“第三,前面的所有衍生事件,都是因爲756旅、505旅、泰國所關心的細節而發生的,伱隻是以任務的方式參與其中。”
“但接下來我要說的一個細節,你一定會關心,因爲它跟你的未來高度相關。”
“這次交易表面上看,核心是南撣邦缺少先進裝備,而糯康正好從老撾手裏拿到了裝備。”
“但實際上,真正的核心在于禁毒形勢收緊,替代種植政策推進,金三角衆多勢力收入下降,因此不得不嘗試用新型毒品替代傳統毒品,以追求更高利潤。”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聽到這裏,陳沉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了一絲驚訝的神色。
這樣的大形勢,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推導得出來的。
尤其是“新型毒品替代”這個環節,哪怕是北邊,也是經過了相當長時間的沖突和打擊之後,才漸漸摸準的主線。
而鮑曉梅居然如此笃定那就說明,她确實掌握了更深入的細節。
甚至有可能,她已經得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信号。
沉默了幾秒鍾,陳沉開口回答道:
“這意味着,毒品貿易将開始向分散化發展,打擊難度增大,各國會嘗試引入新的力量。”
這是一個非常基本的判斷。
化學毒品跟傳統的種植類毒品不一樣,它不需要多大的場地、多少人手,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作坊,都可能生産出足夠供應一整個國家的毒品。
絕命毒師是怎麽來的?
他們的第一批毒品,可他媽是在一輛房車上制造的!
這種情況下,“國家級别”的打擊收效甚微,人家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甚至換一批人、換一批裝備,你能怎麽辦?
隻要需求不斷、輸送路線不斷,那這玩意兒就一定會源源不斷地被生産出來。
所以,隻有依靠當地力量,依靠那些廉價的、充足的、遍布這片土地的武裝力量,才能達到有效的打擊目的。
“沒錯!”
鮑曉梅高興地點點頭,随後繼續說道:
“那麽,新的力量,會來自哪裏呢?軍閥?緬軍?”
“傭兵,專業化PMC。”
“這就對了!所以這就是問題的關鍵-——那麽,如何獲取由各國外包的緝毒任務?”
“你得不到,因爲你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但我可以。”
“我可以幫你成立一家真正的公司,讓你獲得與官方簽訂承包合同的機會,怎麽樣,這樣的生意,有興趣嗎?”
說實話,當鮑曉梅提出這個提議的時候,陳沉确實心動了幾秒鍾。
原因很簡單,這一類的任務,絕對不僅僅是錢的問題。
而是讓他能真正在道義上站住腳、能讓他在擺脫“傭兵”身份後繼續擺脫“軍閥”身份,能夠成爲“自己人”的關鍵!
一句話,生在緬北就是原罪。
不管你發展得再大,取得了再多的勝利,掌握了再多的力量,隻要你是從這片土地上生長起來的,就天然疊上了負面的原罪BUFF,永遠得不到真正的承認。
想要洗掉這樣的buff,就得交投名狀。
這就是爲什麽,鮑曉梅說“與未來有關”。
因爲她早就已經看出來了,陳沉的野心,絕對不僅僅是“做一個軍閥”。
——
雖然,這已經是許多人畢生無法達到的高度了。
但很快陳沉就意識到,對方并沒有單純地來給自己送錢的。
“幫你成立公司”,那就是她的公司,而不是東風兵團自己的。
這個方案不可行,因爲公司一旦掌握在對方手中,無論是合法存在、還是後續發展,鮑曉梅那邊都要占很大的話語權。
如果後續雙方的合作關系破裂,那己方就會陷入完全的被動。
想到這裏,陳沉立刻開口說道:
“鮑小姐,這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東風兵團繼續發展,以後遲早也會成立正規的PMC公司,我們不急于一時。”
“你擔心我控制你?”
鮑曉梅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随後沒有等陳沉回答,她便繼續說道:
“有很多人想要被我控制,但我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不過,在這件事情上,我可以保證,我絕對不會試圖去控制你。”
“也許你應該聽我詳細解釋有關公司的細節。”
“這家公司将不會與佤邦有任何關聯,純粹以我個人的名義成立,以離岸形式在印尼注冊。”
“你不用擔心任何問題,一切問題都可以由我來解決.”
“太客氣了,但沒必要。”
陳沉堅定地說道。
鮑曉梅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但她卻沒有放棄。
“明白了我可以理解。”
“那就暫時擱置吧——但,我們的合作仍然可以繼續吧?”
以退爲進。
陳沉有些恍然,這也許才是鮑曉梅真正的目的。
什麽PMC公司啦,什麽未來的深度合作啦,都隻是幌子。
鮑曉梅真正要的,也就是把合作關系延續下去而已。
這是在與人溝通過程中非常經典的登門檻效應,先提出一個難以被接受的條件,在對方拒絕之後,抛出次一級的條件,談判就容易的多了。
這個女人,也是一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角色啊。
不過自己沒有理由拒絕就是了。
“當然可以。”
陳沉點頭回答。
“那就太好了——我手裏有一個新的任務,位置就在孟洋水庫附近。”
“一個化學毒品制作作坊,難度不大,傭金10萬美金,但我們要求徹徹底底的摧毀。”
“怎麽樣,沉船先生,有興趣嗎?”
“緬北要亂起來了,不過趁着這最後的平靜期,你還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對嗎?”
“确實可以。”
陳沉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但在接下來跟鮑曉梅的溝通中,他的思緒卻忍不住有些飄散。
緬北的機會,從來都不僅限于緬北。
禁毒形勢的變化,确實也是一個不可錯過的契機。
也許,自己的身份問題,是要想辦法解決了。
而可以走出緬北、走上更大舞台的PMC公司,也應該着手開始準備了
與此同時,就在陳沉與鮑曉梅溝通着有關所謂“禁毒工作”的時候,遠在清盛的某一所山間小學的職工宿舍裏,一個面色陰郁的男人正在聽取着手下的彙報。
“桑康和連衣來确定已經死了,連衣來的屍體已經找到,正在送回清盛;桑康的屍體聽說被直接炸碎了丢進河裏,有人甚至不想讓我們給他超度。”
“對方下手非常果斷,戰鬥力很強,但同時,行事不講規矩,隻追求效率。”
“可以确定,他們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的官方勢力,哪怕是北邊的海保,也幹不出來這種事情.”
“從我拿到的信息來看,這應該是一夥從北撣邦過來的傭兵,但具體是哪一支、位置在哪裏,我不知道。”
說話的人是糯康團夥的四号人物翁蔑,他本來隻是負責情報、或者說所謂“公關”工作的次要頭領,但在現在這種主要人物接連被斬首的情況下,他也不得不站出來,開始承擔具體的工作。
聽到他的話,糯康臉上的表情越發可怖,他的肌肉神經質地抽搐了幾下,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但在猝不及防的瞬間又猛然睜開,怒目盯着翁蔑問道:
“是不是你?”
翁蔑汗毛倒豎,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反問道:
“什麽是不是我??我怎麽了?!”
“是不是你賣了連衣來和桑康?你想上位?!”
糯康語氣森然,他的手甚至已經放到了一旁的手槍上,翁蔑恐懼地搖頭,随後說道:
“不是我!怎麽可能是我!?”
“連衣來是死在了女人手裏,桑康是自己要去的,誰知道他們兩百多人打不過10個人?”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我也不想他們死!”
“他們死了對我沒好處的,你知道這一點!”
糯康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緩緩擡起槍,但就在翁蔑以爲自己真的沒救了的時候,他卻又突然笑了起來。
“不是你當然不是你.”
“你是我最忠心的兄弟,你怎麽可能背叛我?”
“放松,放松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翁蔑長長舒了一口氣,對這個男人的喜怒無常,他其實早就已經見識過無數次了。
可每當對方發作的時候,他卻還是那麽的.無法适應。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糯康,開口說道:
“我們現在.最好不要再去做什麽了。”
“我們受的傷太重,無論如何都要休養生息一段時間。”
“精銳死了300人,我們誰都報複不了,還不如先做生意。”
“505旅的東西已經運到清盛了,至少我們先做完這一筆生意,等路子打通,有了錢,我們可以再用各種方法去找出真正的兇手,然後把他們一個個全部碾碎”
“我等不了!!我等不了!!”
糯康怒吼着打斷了他。
“這是恥辱!這是我們的恥辱!!”
“所有人都在盯着我們!而我們被當着所有人的面打敗了!!”
“誰還會相信我們?你嗎?告訴我,你還會相信我嗎?”
“我要報複,我要絕對不拖延的報複,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全家,把他們的頭送到所有人面前,讓那些想要背叛我的人都看到,那會是什麽下場!”
“現在,立刻,給我準備好一切!”
“你不知道是誰?很簡單!北撣邦的傭兵那麽多,但能打成這樣的有幾個?從最強的殺起!”
“動用你的關系,給我名單!今天之内,我的人就要出發!”
看着糯康歇斯底裏的動作,翁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原地。
沉默良久之後,他才開口說道:
“東風兵團,在勐卡.他們是最有可能的兇手。”
“如果要報複的話,就從他們開始吧。”
“但是.怎麽做?”
“讓我的兵去。”
短短幾秒鍾的時間,糯康重新平靜下來。
“給他們最好的裝備,去勐卡。”
“3天時間,找到那個東風兵團的老大,弄死他。”
“弄死他,然後告訴所有人,是我們幹的。”
“明白。”
翁蔑不敢再多說哪怕一句話,隻能一味點頭。
對面的糯康已經完全恢複了理智。
他開口說道:
“我們确實需要休息,大變局正在發生,我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但這不是拖延的理由,我們的敵人必須要死,而且得死得足夠快。”
“所以,聽我的吧,去殺了他。”
“我的兵很強,他們不會失手的。”
翁蔑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不會失手?
是的,糯康的私兵确實很強,那是他花了大價錢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精銳隊伍。
人數隻有20人,但裝備和戰鬥素質卻都能趕上某些小國的一線特種部隊了。
如果隻是執行一個暗殺任務的話似乎确實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但,自己爲什麽還是如此不安?
敵人太強大。
那是完全超乎常理的強大。
如果之前的一切确實都是那支東風兵團的戰績那這一次“斬首”,真的有那麽容易嗎?
試試看吧。
此時,糯康已經走向了門外,他攔住一個在操場上奔跑打鬧的孩子,把他攬進了自己懷裏,又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顆糖果塞進孩子的嘴裏。
在夕陽下,這一幕顯得無比溫馨。
可翁蔑知道,那不是糖
(本章完)